最後的時刻,迎接最終審判,兩位曾經的閩國相倒是勉強維持住了風度,按照禮節跪迎閩王的旨意。


    隻不過他兩人沒發現,攤開聖旨的斯婆羅提陀,沒有胡子尖細的臉頰上,卻是流露出了一股奸詐的笑意。


    “閩王詔令,前鸞台右侍郎胡顯鬼迷心竅,參與朝堂黨爭,陰謀逼宮謀逆,罪不可赦,理應當斬,念其悔過及時,揭發有功,特此仿紇幹承基例,赦免其死罪,貶官西州太守,即日離開京師撫任!”


    大閩的西州可不在西域,而是裏海到高加索山脈那一片最是苦寒狹小的帝國西部邊陲,那裏最是土地貧瘠,民風野蠻,外部的高加索人,阿拉伯人還不斷的寇掠此地,局勢複雜得緊。


    從堂堂宰相跌落到這個位置,也的確夠令人滿心沮喪了,可從謀反案中脫身出來,還有官職,比那抄家滅族的官員不知道強多少倍了。


    知道是李捷手下留情,胡顯胡顯禁不住感激的叩首在地,熱淚盈眶的叩拜道。


    “謝閩王恩典。”


    盡管保住了性命,但基本上胡顯算是權利遊戲出局了,幾乎不太可能有重新進入權力中樞的機會,故而,僅僅瞄了他一眼,斯婆羅提陀就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右手邊也是跪伏在地的崔道融身上。


    崔道融這個人可真不簡單,三十歲遷徙到閩國,短短十年時間,他不但巧舌如簧的將閩國清河崔氏,博陵崔氏的權柄都集中在自己手裏,而且在滎陽鄭氏衰落後又支撐起清河崔氏挑起了關東門閥大梁,乃至於打造出了一個令閩王李捷都忌憚得門閥政黨。


    隻不過成也門閥敗也門閥,拖累的無數名門望族家破人亡,意思到了閩王無所不在的力量以及兩者的差距,此時崔道融已經是心灰意冷,坦然的麵對足以要了自己命的閩王詔令。


    不論抄家滅族,還是腰斬淩遲,他已經做好了這個心理準備。


    可,命運總是這麽充滿戲劇性。


    “前鑾閣散騎常侍崔道融,身居高位,卻不思報答閩王厚恩,聚集黨羽,以進諫為名陰謀逼宮謀反,屬十惡不赦之罪,依照《永徽律》,當處腰斬,夷滅三族……”


    早已有了覺悟,崔道融坦然的叩首在地,可誰知道斯婆羅提陀尖細的聲音忽然又是語調一轉。


    “然念其認罪態度較好,積極揭發逆案骨幹,其又不屬主謀,特法外開恩,貶為庶人,永不敘用,欽此!”


    震驚!


    真比赦免自己都震驚,胡顯不可思議的看著右麵這個與自己呆了半個月的老鄰居,跪伏在地上,聽著這宣讀,崔道融也是滿麵震驚。


    下一秒,他的臉色卻是蒼白的可怕。


    “閩王仁厚,恭喜兩位大人了,接旨吧!”


    蒼白的臉上滿是令人不舒服的笑意,笑著,斯婆羅提陀就將這聖旨向兩邊抵去。


    手劇烈的哆嗦著,足足顫抖了一盞茶的時間,崔道融方才顫抖著將聖旨接在手裏,剛剛從容不迫,甚至有些殉道剛毅的臉龐,如今卻是麵若死灰。


    有些人活著,卻不如死了。


    華夏一向講求為尊者諱,大人物或者長者做錯了事,也是沒錯,總是下位者或者小輩的錯,哪怕後世,領導放個屁,下屬都要積極跳出來承擔,就是這個道理。


    這種情況下,哪怕皇帝再昏庸,弄得民不聊生,也不是皇帝的錯,而是奸臣作祟,所以這一次政治清洗明明就是李捷發動起來,士大夫們普遍憎恨的對象,卻是胡顯。


    背叛了忠心進諫世家大臣隊伍,還汙蔑所有人謀反,將大家拖入深淵的胡顯!


    如今,大家更加憎恨的對象,卻成了他們原來的領頭人,崔道融。


    他帶領大家往火坑裏跳的,大部分人不是抄家,就是死了,如今,他卻活了下來,而且清河崔家長房三族非但分毫未動,反而更加顯赫起來,甚至崔道融的長子崔博瞿還得到特殊提拔,調到京師,擔任起了京師留守戶部左侍郎!


    尤其是赦免崔道融的詔書上還格外指出,崔道融揭發檢舉有功,特赦。


    獄中誰知道崔道融招供了些什麽?可看著如今崔家的顯赫,驚魂未定的關東門閥官員們卻有種被欺騙了的感覺,是崔道融出賣了大家所有人!


    崔家是用幾百條人命,上萬人被流放的鮮血淚水染紅了自己家的門楣啊!


    一時間,原本關東士族領袖,倒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了,而且更加嚴重的是,原本關東世家中,實力最強大的清河崔氏,完全陷入了孤立,損失慘重的滎陽鄭氏,範陽盧氏,太原王氏等世家門閥,彼此間也陷入了猜疑中,再不複鐵板一塊。


    這個效果,比殺了崔道融更有意義。


    也難怪接到赦免的詔書,崔道融麵如死灰,有的人活著,名聲比性命都重要,他的名是徹底完了,這比殺了崔道融還難受。


    苦心積慮調動著麾下勢力,不近人情的對官僚展開大屠殺,而這一趟,李捷又收獲了什麽?


    又是一次大朝會,原本密密麻麻的官員隊列蒲團如今卻稀疏了幾分,四分之一的大小官員不在了,而且朝堂之上一股明顯的隔閡還出現了,原本是新興起的關東門閥官員,與閩王,閩王親信宰相們的對抗,如今,更是分裂成了數股勢力。


    八閩世家陳家胡家等姓官員警惕的打量著曾經共同聯盟的關東門閥官員,而這些關東門閥官員們,又彼此相互敵視著,尤其清河崔氏官員更是成為了諸人的眼中釘,戰戰兢兢盤坐在朝班中。


    濃鬱的隔閡讓一唿百應,所有人聯手對抗閩王,成為了昨日黃花,所有人都仰仗閩王鼻息。


    畢竟不可能真的把所有關東門閥世家官員都替換掉,李捷還需要這些唐人幫他支撐帝國運轉,如今這個內部略有隔閡,仇恨中彼此競爭的朝廷局麵,正是李捷所需要的。


    這樣,就算他不在中樞了,朝廷中依舊形不成一個能夠對抗皇權的勢力。


    是時候進行下一步計劃了。


    在李捷的眼神示意下,早已經準備多時的來濟抱著笏板躍然出列,恭敬的在朝班中重重一拜。


    “啟稟陛下,臣來濟有本要奏!”


    “天子以仁孝治理天下,然如今陛下與太子分居波西斯,京師兩地,年餘未召見太子,以至於陛下與太子感情隔閡,父不能進慈,子不能盡孝,更是給小人以機會,釀成如今之開元之禍。”


    “故而,臣請陛下遷來波西斯京,父子團聚一享天倫,更隔絕小人離間之路。”


    “臣等恭請陛下遷太子於波西斯,父子團聚!”內閣六部各位大臣也是紛紛站了出來,恭敬的請求著,不過來濟這一突然的簡易卻讓後麵幾百個世家大臣麵麵相覷,誰也不知道該迎合還是該反對。


    前些日子,因為廢河中郡王,重太子,鬧出多少條人名來?到現在,掖庭宮中都填塞滿犯官家眷,一些謀反同僚的人頭現在還在城門掛著呢,太子已經成了朝廷一大敏感事件,誰也不敢輕提。


    還好,李捷旋即就給了官員們一個風向標,龍顏大悅的一甩衣袖站起來,李捷愉悅的說道:“此建議甚好,今日孤還常常思念世子,但顧慮京師重地不得不留人鎮守,故而忍痛不言,既然來相認為世子來波西斯比在京師更重要,諸臣以為呢?”


    既然都甚為想念了,誰還敢唱對台戲,已經被教訓一通,再加上感覺太子距離閩王近些也是好事,當即,上下群臣幾百名紛紛跪伏在地上,齊聲叩拜道。


    “陛下聖明。”


    “好,好,既然如此,就如來相所言,傳旨去京師,招太子來波西斯,來孤的身邊。”


    似乎真盼望著家人團聚一樣,李捷甚至在丹殿上轉起了圈子,隻不過在下麵叩拜稱頌的群臣中,狄仁傑卻是深深歎息了一聲。


    要是多年前,李捷一定會深入群臣中,以自己的熱量來影響,點燃群臣,而不是如今設計政治清洗,濫殺的恐懼來征服群臣。


    韓非子言法術勢,法為基石,術為輔,勢為重,如今,閩王是越來越重術而不重勢,也不知道這變化究竟是壞是好。


    想到這裏,親身辦理過政治大屠殺的狄仁傑又是重重的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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