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內,不斷的轉著圈,哈出的熱氣甚至從帳篷口都冒出了白煙。


    完顏阿骨打與薛仁貴艱難的抉擇時候,屋子裏頭的當事人同樣不平靜,年紀輕輕,李讓卻如同老頭子那般背著手低著頭在屋子裏一圈兒一圈兒轉個沒完。


    好半天,李讓才小心翼翼的向門口守衛軍士壯漢後背瞅了兩眼,旋即緊張的繞到了安娜身旁,顫抖的小聲問道:“小姨娘,咱們可真沒有父王的命令,萬一被看穿了怎麽辦?薛將軍,還有完顏將軍,究竟會不會跟咱們北上呢?”


    雖然坐的很鎮定,不過安娜額頭上一層油汪汪的汗珠,同樣表露出她也不是表麵看上去那麽輕鬆。不過聽著李讓焦慮的問題,安娜卻是勉強撐出了一個笑容,強笑著迴答道:“放心好了,就算被看穿了也沒事兒,頂多兩位將軍會把咱們送迴新晉陽去見閩王,也不會對咱們無禮!”


    “見父王……”


    打小兒就在老楊翊的教導下學習天地君親師的理念,強悍的閩王李捷偉大的在李讓心目中就猶如天神一樣,所以李讓從來都是這般循規蹈矩,就算李捷不滿他的表現將他從那個位置拿了下來,就算李捷將他派到邊關,和那些大兵一起做著最艱苦訓練,他都是順從著,不敢有一點忤逆。


    可誰知道前幾天安娜一句讓你父王刮目相看,做出些事業來!就讓李讓心頭熱血沸騰,腦袋一暈就跟著安娜出了來。


    盜取兵符,假傳聖旨軍令,這些罪名有多重,李讓可不是不知道,一想到李捷失望,憤怒的目光,李讓就忍不住腿發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安,安娜姨娘,要不我們逃吧,不,不要去見父王!”


    “見你父王又如何,他又不會吃了你,到時候你盡管把事情推到我頭上就行,反正是我領你出來的!放心,閩王頂多訓斥你兩句,不會把你怎麽樣的!”


    “你不知道,他有多關心你!”


    說到這兒,就算安娜也忍不住羨慕的搖了搖頭。


    她出身東羅馬皇室,安娜可知道李捷這個父王做得如此有人情味是多麽不容易!就算是基督教製度下一夫一妻的拜占庭皇室,她父親君士坦斯依舊有一大把的情人,每天君士坦斯的時間不是花在與元老們勾心鬥角上,就是與那些情人打情罵俏中,安娜幼小的童年中,目睹了太多的政治陰謀爾虞我詐,還有那些表麵上冠冕堂皇,暗地裏卻流淌著到處都是男盜女娼的齷蹉東西。


    這才養成安娜玩世不恭,卻獨立要強的性格。


    像李捷如此發自內心的關心自己的妻兒子女,不像個皇帝那樣隨性而來,在拜占庭的曆史上,幾乎是見不到的。


    不過也就因為如此,安娜才冒著奇險將李讓框出來。


    從政讓安娜擁有一副敏銳的政治眼光,哪怕是逃難到了閩國,她依舊看的清。


    閩國的製度傳承兩漢五胡十六國幾百年下來已經變得相當完善,從皇帝下到宰相,緊密結合在儒家思想中,它的弱點建立了一個超穩定的皇權政府,華夏皇帝第一無二自高無上的地位以及儒家文化中忠君愛國的思想讓華夏政權的權利層尤為穩固,這樣的權利構架下根本容不下任何一個外來,威脅皇權的政治勢力。


    所以李捷對自己發展的小勢力很不滿,幾次出手要扼殺它。


    不過,穩定的華夏政權同樣有著它的短處與弱點,那就是圍繞著繼承權,皇子們或明或暗,竭盡全力所發展的勢力。


    就比如李捷的父親李世民還有他哥哥太子建成,齊王元吉,還有李捷他們這一輩十多個兄弟勾心鬥角那樣,每一個可能繼承的皇子身邊都圍攏了一圈屬於自己的政治勢力,這樣的政治勢力在華夏政權隻能不受排斥,又能名正言順的對證據產生影響。


    於是乎安娜現在想做的,就是投資在李讓身上,把自己的政治勢力轉化成他的,這樣,自己的政治抱負也有了施展的空間,中亞草原的亂局就是一次絕佳的機會。


    如果李讓能在這次閩國失敗的前提下立下功勳,那麽他就可以從新走進閩國權利圈兒,不過這繼續要手段,也需要一點兒實力,這也是為什麽安娜要領著李讓硬著頭皮空手套白狼的到薛仁貴的軍營來忽悠他倆。


    安娜的話讓李讓終於輕鬆的鬆了一口氣,可旋即他又是緊張的看了迴來,關切的問道:“小姨娘,推到你身上,那父王會不會重重責罰與你?”


    算你小子還有良心!


    心裏嘀咕一句,安娜卻是頗為傲嬌的揉了揉才剛剛挺起的小肚子得意的笑道:“放心好了,現在你小姨娘肚子裏可有著你父王的骨血,就算責罰也不會有什麽重責罰,沒事兒的!”


    “那就好了!”


    這一迴,李讓終於徹底放心下來,放鬆的癱坐在地上,這一副模樣看的安娜卻又是忍不住在心裏犯了個白眼。


    沒事兒才怪!


    就因為父親一輩,還有自己兄弟一輩權利相爭的多麽慘烈,李捷有多排斥多厭惡自己子女也是爭權奪利就可想而知,自己所做的等同於把李讓推向他兄弟的對立麵,做成了還好,做失敗了?安娜坐在這兒就可以想象新晉城李捷的暴怒。


    要是讓李捷逮住,他福郡王可以屁事兒沒有,她安娜大小姐可是脫層皮都是輕的。


    未成功先慮失敗,李讓這忽悠團夥做的也夠悲催的了,被李讓的悲觀帶動,安娜也忍不住為被遣送迴去做起打算來,就在這一頭兩人竊竊私語的串著供詞時候,帳篷門忽然再一次被撩開,滿頭油汗的薛仁貴與完顏阿骨打一前一後進了來。


    “不知道二位將軍考慮的如何?”


    薛仁貴能不能入夥可關係了安娜計劃的一大重要步驟,以後能不能在閩國政壇上立足可就全看他倆上不上鉤了,急急忙忙迎上去,安娜的語氣都是帶了些許急促。對視了一眼,薛仁貴與完顏阿骨打卻是同時單膝跪下,行軍禮道。


    “征西軍聽從閩王差遣,願意跟隨兩位殿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如釋重負那般,李讓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也終於展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安娜頗有東方禮節的對兩人拱了拱拳頭。


    “我們一定會成功的!”


    既然決定了跟隨安娜北上,薛仁貴與完顏阿骨打都不是唯唯諾諾,反複無常之輩,對整個大軍行進目標的調整命令立馬被下達到了全軍。


    好不容易活下來的幾千個俘虜奴隸直接被聚攏在了一起,像四周驅趕了去,如此冰天雪地,缺衣少食被略奪走了一切,這些人也不知道能活下來幾個。


    所俘獲的戰利品牛羊也是一律被就地屠宰,如此嚴寒的氣候下新鮮的牛羊肉直接就被凍成了冰坨,分散著發給了官兵,關寧鐵騎與左武衛最後一點給樣軍糧亦是被分散到了軍兵手中,由軍士的備用戰馬自己馱著。


    一切攜帶來的輜重大車被就地拋棄,所有人都是輕裝上路。


    就連做飯用的大鍋都被扔了,這一迴,關寧鐵騎與左武衛混編的西路軍真的可以稱得上破釜沉舟了。


    “大總管,你一定是瘋了!”


    所有軍官被聚攏在一起,布置下一步軍事目標的軍前會議上,郭待封第一個不可置信的蹦了出來。


    “我們的糧草僅僅能維持四五天了,而且這個距離到河中地區至少還有千多裏路,沒等抵達河中,我軍就會斷糧!”


    “而且大總管,根據情報,卑路斯至少帶了二十萬遊牧部落逃到河中地區,昭武九姓更是盛兵十多萬,就我軍如此孤軍深入,簡直是以卵擊石,您這是帶領我們往火坑裏跳!”


    郭待封的話也的確在軍官中引起了共鳴,一百多個校尉團率都是不可思議的議論紛紛著,本來再有兩天就可以迴去休整了,冷不丁薛仁貴下令轉道向北,繼續與敵人廝殺,也難怪他們想不通了。


    眼看著沸騰的麾下們,薛仁貴卻是一反常態,無比肅穆盯著他們,威嚴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每一個被他掃過的閩軍軍官都是感覺後背一僵,情不自禁閉上嘴低下了頭,片刻之後,紛亂的軍前會議再一次變得死寂,哪怕郭待封都是畏懼的垂下了頭。


    這一幕終於讓薛仁貴滿意的點了點頭,旋即雙手趴伏在桌子上探出身子,重重的呐喊起來。


    “將士們,我們是什麽人?”


    “我們是左武衛!整個閩國十六衛中最精銳強悍的軍隊!可是這一趟出征,我們在冰天雪地裏出兵二十六天,取得了什麽戰果?不過擊破了小部落兩三個,三腳貓都算不上的小雜魚,連那些地方府兵都比不上,提著腦袋而來,就這麽兩手空空迴去,一點兒功勳沒有,麵對同僚的奚落目光,你們甘心嗎?”


    看著一雙雙被勾起不甘心的眼睛,拍著桌子,薛禮大聲的咆哮了起來。


    “沒錯!就算接本將接到到情報,在河中出現了戰機,他卑路斯老狐狸露出了破綻,但著一趟的確兇險異常,許多人去了就迴不來了!”


    “不過,富貴險中求,作為一個廝殺漢本來的就是刀頭舔血,如果這一戰成功的話,說不定這片草原蠻族幾百年的曆史都將在我們手中改變!天大的功勳富貴也會降臨在我們頭上!如此功勳本將願意用性命去搏一搏!”


    “你們呢?有沒有真正的熱血漢子,敢跟著本將去搏一搏的?”


    平日裏,薛禮在軍中就威信極高,這一番熱血沸騰的激勵,也點燃了一群左武衛軍官的熱情,離開長桌,一百多人整齊的單膝跪伏在了地上,齊聲高喝著。


    “願追隨將軍左右!”


    跟著一群同僚也是跪拜下來,不過抬頭看著薛仁貴滿意的笑容,郭待封的眼中又是閃過了濃鬱的嫉妒,趕忙再次深深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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