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桶又一桶的豆粕被送到了縣衙,一捆又一捆的稻草堆成了小山,閩國不缺糧食,戰馬的飼料卻一直是緊缺,不過一兩天的功夫,還是被馬揚給準備齊全了。


    不過奉命收集這些的平陸縣令馬揚到也沒有讓的鄉民們吃虧,他鑽了個藥格羅的空子。


    平日戰場打掃可都是軍隊自己的福利,來自中亞的遊牧騎兵在唿羅珊搶掠多日,各個都腰包充實,由於來的匆忙,藥格羅僅僅帶走了粟特人遺留下來的大股物資,剩下三千多粟特人屍體身上,剩餘的戰利品數量依舊可觀。


    打掃戰場讓馬揚手裏聚集了一大財富,用這些錢出資購買物資,已經被搶掠的一貧如洗的各地難民積極性一下子被調動起來,不分晝夜的收集幹草草料,這才有了如此效率。


    即完成了軍糧收集任務,又順道賑濟了下災民,一舉兩得。


    看著最後一包草料被運進庫房,馬揚揣著雙手在寬大的衣袖長袍中,禁不住把雙眼笑的咪咪成了一條縫。


    在他身邊指揮衙役封庫,劉豹那張滿是皺紋的老臉上,到現在卻還滿滿的肉疼,給庫房落下鎖後,劉豹幹脆又是肉疼的迴過身,對著馬揚拱了拱手。


    “大人,末將還是想不清楚,為什麽要把安國王的首級讓出去,有了這份功勳,封個伯都夠了。”


    也難怪劉豹肉疼,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馬揚發達了,他這個副手也是水漲船高,搞不好還能升個六品官什麽的,到現在倒好,什麽都沒了。


    已經被劉豹這個問題煩了兩天,馬揚也終於徹底無奈了,左右打量了下沒人,幹脆小心翼翼的貼到了劉豹的耳旁,小聲說道:“劉縣尉,是伯大還是驃騎將軍大?”


    “當然驃騎將軍大。”


    劉豹出身閩王鐵林,與騎兵的關寧鐵騎一向看不過眼,繞是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認,最早追隨李捷,在閩國弩失畢藥格羅的權勢絕對數一數二,別說一個伯,一百個伯未必大的過他。


    “那就對了!”


    嘿嘿一笑,馬揚拍了拍劉豹的肩膀笑道:“驃騎將軍殺了半天,結果首功被咱們兩個小卒子搶去了,就算大將軍自持身份,不與你我計較,他的或多或少不悅,大將軍身邊的政治勢力都會將你我當做政敵,討好大將軍,那樣的話就算封上伯了,我們的日子也不好過。”


    中庸之道一向是華夏官場的準則之一,馬揚的師傅宇文儉雖然沒有做過官,但他家族入仕的可不計其數,不少做官的竅門,宇文儉都是傳送下來,衡量利弊就是重要一條。


    聽著馬揚的解釋,劉豹禁不住哆嗦了下,趕緊搖了搖頭傾佩的拱了拱拳:“還是大人明智。”


    “談不上明智,原本我們必死,如今卻活下來,能與家人團聚,不是挺好的嗎?做人,豁達點就好。”


    馬揚這麽一解釋,劉豹終於徹底開懷起來,憨厚的撓了撓頭,又是大笑著拱了拱拳笑道:“還是大人境界高,卑職不及啊。”


    “大人,城南新開一家阿拉伯人烤肉,好不容易幹完了公務,為了慶祝咱們死裏逃生,卑職做東,請大家去喝頓酒如何?”


    這一次,馬揚剛剛豁達的笑容這會兒卻變成了苦笑,悲催的搖了搖頭。


    “去不了。”


    愣了一下,看著馬揚苦著臉指了指家宅方向,劉豹旋即恍然,同情的拱了拱拳。


    目送自己上司迎著夕陽屁顛屁顛迴家做模範丈夫,劉豹實在忍不住,昂頭哈哈大笑起來。


    怕老婆的縣令傷不起啊!


    這一頭,度過了大劫,馬揚劉豹這樣小人物可以舒服悠閑的迴家,可屬於藥格羅的戰爭卻沒有結束。


    二月多的天氣還是頗為寒冷的,身披著鐵甲衣,趴伏在新長出來的草地上,就算強狀如藥格羅,都感覺到了絲絲寒冷。


    旗幟爬伏在草地上,藥格羅背後,數以萬計的關寧鐵騎騎兵也是安靜的趴伏著,在他們身邊,同樣飽經訓練的阿拉伯戰馬亦是安靜的趴伏在身旁,偶爾才晃動一下耳朵,驅趕著剛剛生出的蚊蟲。


    在他們麵前,已經擦黑的夜色中,一個巨大的營寨就立在略低的河穀中,人嘶馬鳴,連成片的火堆數裏通明。


    哪怕這個時候,依舊能看到營寨中牽著馬匹出來喂食的遊牧騎兵。


    這是昭武九姓中的那色波人,粟特人的一支,攻入唿羅珊後,這支部落搶掠的速度僅次於安國,屠刀下也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閩人的血,整個後營,數以千計的奴隸與婦女還被瑟瑟發抖的關押在了那裏。


    一人三馬輪流換乘,關寧鐵騎的速度竟然跑過了遊牧敗兵,提早幾個時辰抵達攻擊位置,所以對閩國鐵騎的兵鋒,這些那色波人還一無所知,還是那麽悠閑的享受自己戰利品與戰果。


    其實李捷早就懷疑波斯三家貴族了,別的家族紛紛被剝離了世世代代流傳的土地與特權,不是被圈進屯田莊就是跟著伊嗣埃去了京師當寓公,就剩下他們,不人人自危才怪了。


    就算李捷天真,連著被背叛了幾次再不有點防備,他就是傻了,所以很早閩國的密探就滲透了珂胡家族,對其他兩家亦是嚴密監視,這也是李捷對三家貴族如此包庇的原因,欲要取之,必先予之,李捷等著他們跳出來的一天,好正大光明的一口氣收拾了。


    也正好趕巧卑路斯按捺不住進攻了唿羅珊,掌握了蘇倫家族謀反的計劃,李捷故意進入媾中,將全部兵力似乎都集結在了東興都庫什山脈。


    看似二十多萬大軍堵塞在群山之間,實際上被征召到那裏的軍隊隻有十二萬,多是由二線府兵組成,兵部發出去的調兵命令實際上是分為兩種格式的,一種是集結在白狼穀,一種是進山待命,所以精銳軍隊,還是處於兼顧西方的攻擊範圍。


    尤其是關寧鐵騎位置最為偏西。


    在卑路斯入侵唿羅珊的第一時間關寧鐵騎就可以趕過去,依靠主力騎兵以及堅固的渴水城城防,完全可以一口氣把這些草原狼打出去。


    可就在藥格羅要出發前,李捷一封命令又讓他不得不等了下來。


    卑路斯手中幾乎都是中亞草原的精銳遊牧騎兵,機動性極強,如果那麽打,打不過的話卑路斯完全可以逃迴草原,向盤旋在雞蛋附近的蒼蠅一樣,再等待下一次進攻。


    李捷的胃口很大,他要把這支草原主力消滅在關內!


    所以藥格羅不得不壓製住蠢蠢欲動的嗜血*,按兵不動的等候著,等候著中亞騎兵深入足夠的距離。


    這個代價就是西北兩個省被打成廢墟,數以萬計的的屯田戶被屠戮,一千多城鎮村莊陷於戰火。


    壓抑到直到李捷的第二封命令傳來,到現在那慷慨激昂的命令還迴蕩在藥格羅腦海中。


    不管幾路來,我隻一路去!一個也不要放過!


    “啟稟將軍,大度設將軍已經抵達殺虎口設下埋伏,等候將軍發起進攻,並且孫書記官也同時報告將軍,向閩王的報公文書也發了出去。”


    同樣匍匐著,傳令都尉弩失畢思忠趴伏在藥格羅身邊,小聲匯報起來。


    “很好。”


    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藥格羅又是全神貫注放在了山下的敵營上,猶如獵豹那樣盯著盤踞著的遊牧民族。


    不過猶豫了片刻,弩失畢還是猶豫的趴在一旁小聲問道:“可是,父帥,小縣令根本不敢跟你爭,而且明明是咱們打垮了安國蠻夷,那小縣令根本是撿便宜碰巧而已,幹嘛要把這個首功讓給他啊?”


    小小的傳令校尉敢質疑從二品驃騎將軍的決定,倒也不是無緣無故,他是藥格羅次子,從軍數年了,卻毫無建樹,到現在還是個從七品傳令校尉,這一次突襲安國騎兵,他還指望斬殺敵酋賺點功勳換個封賞呢,卻被馬揚給這麽搶去了,也難怪他不甘心。


    不過這一句抱怨卻換來了藥格羅迴過頭嚴厲的訓斥。


    “你知道什麽?全軍都知道那縣令斬殺了安國奴酋,為父可以擺臉色給那小子,但卻不能剝奪軍功,不然的話,誰還肯追隨為父?任那個將軍都得思量一下奮勇殺敵的軍功會不會被奪走!”


    “如今聖上勇於開拓,正是我等武將立功之時,你身為我弩失畢藥格羅的兒子,軍功也得自己去博得,不然就像你大哥,轉做個文官,別再跟在老子身邊!”


    一番聲色嚴厲的斥責吼得弩失畢思忠悲催低下了頭,卻是不服氣嘟囔一聲:“機會哪兒這麽容易碰到的。”


    這功夫,沿著穀道,數以千計的安國敗兵丟盔棄甲慌亂的向那色波人營盤湧了過去,一個個又饑又渴的敗兵將恐慌的情緒迅速向同樣的粟特傳播了開,刹那間,偌大的營盤亂成了一鍋粥。


    “就是這個機會!給老子衝!”


    虎眼一下子睜圓,猛然從藏身的草叢顯露出身形,藥格羅居然親自扛起了大纛,翻身上馬,狂奔在了最前麵。


    刹那間,萬多關寧騎士現身在山坡上,駕著戰馬,狂奔著殺下了山坡。


    “這,怎麽可能?”


    正在營地中與同族訴說著閩軍的可怕,突然出現的死亡騎士就殺了過來,正在驚慌與同為粟特人的那色波人講著敗得如何淒慘的安人敗兵,一下子嚇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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