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堅硬的狼頭居然冒出一飆血,如同大力擊中一樣,那頭狼哼都沒在哼一下就倒飛了出去,屍體重重砸在了地上。


    “還愣什麽,快上來!”


    略帶沉悶卻掩蓋不住悅耳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心頭狂跳,侯傑卻是頓了好一會才定下神迴過頭,在武元慶大胖臉旁邊,卻冒出一把冒著煙氣熟悉的火銃頭以及李缺那張冰涼涼的銀色麵具,雖然人麵不在,這個場景,卻讓侯傑感覺到很熟悉!很熟悉!


    “別愣著了!”白皙卻不細膩的手猛地伸到身前,嘴角掛起一輪微笑,猛地拽住了那隻手,借著這股力,侯傑也是輕盈的上了房。


    僅僅一個位置的轉變,人與狼的攻防卻轉變了。


    也不知道鎮口的傭兵行李如何,大約三十條狼攆到了這裏,恐怖的嚎叫著不端向上撲著,喘過一口氣的傭兵們這迴卻不緊不慢的張開了弓,不愧是在沙海中刀劍打滾的狠角色,僅僅六把弓,卻幾乎每箭必中。


    嗖,嗖嗖~


    李缺也在射擊,不過此時卻已經收起了她當作刀鞘藏在背後,華麗的長火銃,真不知道她瘦瘦的合身皮甲中藏了多少東西,又是一把精巧的小弩從靴子中抽出,原本當作裝飾一般的靴子尾羽不斷被拔出,卻是寸長的弩箭。


    小弩力道不大,精準異常,幾箭過去,也有兩匹狼倒在了弩箭下。


    狡猾的狼嘶鳴了一會,終於退了,退到了各個角落中,一雙雙幽綠的眼睛依舊貪婪的望著房蓋上好不容易遇到的活物。


    眼看著狼群退卻,好不容易鬆一口氣,李缺剛剛放下弩,冷不防一隻手突然抓向了她的臉。


    噌~


    手被打開,從衣袖彈出,寒光閃閃的袖劍壓在了侯傑脖子上,滿是兇狠,李缺陰沉的吼著:“你要幹什麽?”


    “玉兒,是不是你,玉兒?”似乎對脖子上冰涼的匕首視而不見,侯傑依舊失態的,滿是驚喜的對著李缺喊著。


    頓了一下,李缺的話卻如同一盆冷水從侯傑頭上潑了下來,袖劍還是比在侯傑脖子上,李缺冷冷的壓著他哼道:“你說的是玉兒郡主,她已經死了,我則是閩王殿下為了懷念她,培養的替代品而已。”


    “我的容顏,隻屬於閩王,你再敢揭我的麵具,我就殺了你!”


    “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眼看著兩人就這麽鬧掰了,嚇得腿肚子直哆嗦的武元慶趕忙忽閃起肥嘟嘟的手掌當著和事佬,麵具下烏黑的眼睛狠狠瞪了侯傑一眼,李缺這才收起袖劍,又去了另一個角。


    “小猴子,你……”


    “我沒事!”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隨手推開武元慶滿是汗水肥嘟嘟的手,侯傑又是慎重的向下觀望起來。


    “注意點吧,別再讓狼吃了,下次我可救不了你了。”


    “啊?哦……”


    到底還是生死關頭,就算情場上的老手,武元慶還是神經大條的把事情丟到了一旁,又瞪圓了眼睛虎視眈眈的盯著下方饑餓的狼眼睛,渾然沒注意侯傑轉向一旁白頭巾大胡子遮蓋下悲傷的臉。


    人與狼的對峙還在持續著,也許剛剛李缺一火銃擊殺的獨眼老狼就是這個超大狼群的頭狼,一夜時間,狼群並沒有再次組織起有秩序的進攻,直到天亮時分,狼群緩緩的向北風退卻了。


    足足等了半個多時辰,傭兵中這才有人裝著膽子下了房,借著晨光向北探查過去,好一會,嘹亮的生意傳迴:“都下來吧,狼群走遠了。”


    這一趟損失還真慘,足足死了十六個人,昨晚紮營的鎮頭,淩亂的屍體骨頭散落一地,包括保羅那個徒弟身上的內髒,大塊的肌肉都幾乎讓狼群撕扯光了,差不點連誰是誰都辨認不出來,哪怕見慣生死,感情冷漠的各族傭兵們都是禁不住黯然。


    十六個墓地被臨時搭起,頭一次牧師保羅與他三個徒弟祈禱往生的如此莊嚴鄭重,剩下十五個信仰各異的傭兵也是跟誰在後方,滿麵肅穆送這些曾經的競爭者最後一程。


    至於另一麵,對著麥加的方向,侯傑也是以伊斯蘭教的隆重禮儀重重叩拜下去……


    人命有時候真的很脆弱,人被咬死十六個,運載的駱駝才被咬死一個,還僅僅丟失的內髒,駝肉駝峰都在,淩晨祭拜完之後,小了半圈的傭兵小隊再一次忙碌起來,昨夜射死的十來條狼被剝皮分解,死去的駱駝肉也被剔除來,一大堆肉幹在房頂就地風幹。


    狼群吞噬了人群,卻也把自己當作食物留了下來。


    整個鎮子就一口井,如今還被風沙填滿了一半,作為領頭人,侯傑居然親自下了井,鐵鍬一鍬一鍬的向上挖著土,沒等他挖小半天,上頭陣陣吵雜忽然傳了上來。


    “你們不能走!賞金我們已經付了一半,這一趟任務還是閩國國家委托的,你們絕不許半途而廢!”


    憤怒尖叫的聲音明顯是李缺發出的,這位看不透的閩王府禁軍都尉明顯憤怒到了極點,不過各種種族問候母親聲並不比她的聲音小,聽著混亂的爭吵聲,侯傑禁不住煩悶的吐了口唾沫,三下兩下沿著井壁攀爬出來。


    兩年時間,沒有李玉兒在身旁,侯傑就把自己當作李玉兒,雖然還是一米六左右那般矮小,身手明顯磨練的很好了。


    駱駝群前,張開雙臂擋著,李缺憤怒的咆哮著,就算看不到她的臉,依舊可以感受到她磅礴的怒氣,她麵前,幸存的十四個傭兵,包括保羅以及他的三個徒弟,都是跟著劇烈推搡,大嚷大叫著,古怪的老傭兵貝恩尼斯則是在一旁靜靜看著,瞎老頭還是半死不活的模樣,武元慶則是急的跟便秘一般。


    但侯傑能看出,他也猶豫了。


    “都要幹什麽?”


    侯傑的輕喝聲比李缺嚷的震天響還要管用,一下子嘈嘈嚷嚷十多人全都變得鴉雀無聲,如蒙大赦一般,李缺趕忙焦急對侯傑大聲解釋道:“這些人不願繼續走下去了,他們要迴新函穀!”


    “你們都要走?”斜著眼睛,侯傑踱步到了一群人身前,明明侯傑比自己等人低矮許多,十四個傭兵依舊感覺到猶如巨獸盯上了自己等人一般,讓這些刀頭舔血的傭兵們也是不寒而立。


    好半天,一個四十多歲,也是吐火羅人的老傭兵被傭兵們推了出來,很是恭敬的一個大禮,堆著滿麵皺紋,老傭兵才哀歎著訴說了起來:“中護軍,不是我們不願意走了,而是不能再走了!”


    “前麵就是通往死亡的卡維爾鹽漠,小人也曾追隨過中護軍兩次,不論是綁人還是深入大漠殺人,每次好歹中護軍都給我們一個目標,這一次,卻讓吾等迷茫無比,哪怕去死也不知道為何而死?我們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啊!”


    每個傭兵都是情不自禁迎合著點了點頭,可惜看了他們一眼,侯傑還是冷酷的搖了搖頭:“去哪兒是秘密,暫時不能告訴你們,你們要走,本將也不攔著。”


    “中護軍!”這迴輪到李缺急了,她剛急切的說完,侯傑卻又是擺了下手製止住她的話,拖著她的衣袖讓到了一邊,見此,有時如同昨日逃跑那樣,保羅第一個牽住一批駱駝,其餘傭兵也是一哄而上,可惜,沒等他們臨走前,侯傑在後麵慢悠悠飄來一句話又是讓所有人一呆。


    “保羅,你不是牧師嗎?別忘了幫大家祈禱本將能活著迴去。”


    所有人都跟中了石化術那樣,呆滯在了那裏。


    還是迴到了那口枯井前,侯傑一鍬又一鍬的挖掘起了沙土,片刻之後,一個又一個傭兵沉默著下來加入了幹活行列,反倒把侯傑閑置在了一旁,另一頭,更多人則是更細致的整理晾曬起狼肉,駱駝肉來。


    就仿佛沒有發聲這次兵變一樣。


    人若陷入偏執時候,勸說是沒有用的,需要的是讓他們自己冷靜下來,自己想想處境,這一招,還是李捷言傳身教的。


    侯傑是新函穀可以算得上二號人物,他若自己死在了沙漠裏,傭兵們卻活著迴去了,新函穀軍方會如何處置這些活著迴去的傭兵?並且這兒雖然像大唐的西域,可與西域又有著本質區別,西域上至少還有這康國,疏勒,龜茲這些強國,唿羅珊享樂的地方卻隻有閩國,刀頭舔血不就為了享樂嘛?與其去其他朝不保夕的窮國部落紛爭不已,還不如追隨侯傑到死呢,至少侯傑是一個英雄。


    到底是水井,不眠不休挖了一天半夜後,渾濁卻甘甜的地下水終於湧了上來,一行人在廢棄的小鎮搭上柵欄,停留了幾天休整一下,帶著曬好的肉幹與水,再一次踏上了路程。


    距離胡蘭圖半天的路途,一片白色的世界映入了遠征小分隊眼簾。


    卡維爾鹽漠!


    太陽在這裏似乎更加濃烈,原本丘陵上偶爾可見的幹枯灌木,植物,水坑也是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經常裸露在地表的白色骸骨,就躺在白皚皚的鹽層上,有動物的骸骨,也有人的!


    上古時期這裏曾經是海底,不過隨著高原隆起,一切生機似乎都被水分的剝離而帶走,僅僅留下死氣沉沉的鹽層劇烈的吸收著熱量,武元慶,保羅幾個再一次糾結的看向了侯傑,不過一如這些天的沉默一樣,侯傑沉默的率先進入大漠中,然後是李缺,然後是瞎老頭。


    無奈的歎了口氣,牽著駱駝,貝恩尼斯,保羅,武元慶,諸多傭兵們一個接著一個跟了上去,踏上了這片白皚皚的死亡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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