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捷構想中,又世家子弟,軍中精銳組成一百人的突擊小隊,走陸路穿越西亞草原,沙漠,兩個月時間內抵達君士坦丁堡,在拜占庭內應的幫助下用唐軍精良器械突破加拉太堡,救出安娜公主,然後想辦法把她推上王位。


    可實際操作起來,李捷的想法的確有些想當然,就算閩王府鐵杆的李缺也不得不承認,閩國對高原,對大漠了解的太少了,精良的禁軍對付不了風沙暴,聰慧的世家子弟不能再空曠荒野中找到來之不易的水與食物,就連旁遮普軍的精銳都沒有穿越整個唿羅珊。


    在李捷的帶領下,唐人的足跡的確比以前走得更遠,可此時也是大多止步阿拉伯海與波斯灣,大宗貨物一般唐人海商都是走海路去波斯灣,然後通過陸路運往阿拉伯帝國新興的中心巴格達,最最遠不過走紅海抵達麥加,也門,或者紅海盡頭通過陸路運往大馬士革,耶路撒冷。


    蘇伊士運河已經從埃及中古時期荒廢了幾百年了,大陸以及阿拉伯帝國龐大的身軀阻擋住了唐人繼續前進的步伐,隔絕了大唐與羅馬。


    所以侯傑,李缺他的行程是華夏曆史上前無古人的。


    如今,李缺是越來越理解侯傑選人的正確,雖然她還是不明白侯傑幹嘛要帶好幾個廢物,就比如現在。


    “水,我要水,多少錢我都買,給我水!”


    風沙茫茫劈頭而來,真是汗流浹背喘成狗一般,包裹在武元慶身上的絲綢白袍都濕乎乎的,覆蓋在身上粘糊糊的一大片,拖著舌頭晃悠-在駱駝傘下的陰影中,對著同樣跋涉在大沙漠中其餘的遠征小隊隊員伸出了手。


    對此,李缺無奈的扭過頭,侯傑則是很不耐的牽著駱駝兜了迴來,頗有些責怪的對著武元慶吼道:“武老哥,從別從城出來,你這已經喝了幾次水了?距離下一個城鎮還有一天多的路程,剩下的水是大家全隊賴以生存的,今天不能再喝了!”


    前幾天還好,畢竟距離新函穀比較近,尤其是半年前圖蘭紮明一戰,唐軍千騎屠戮了附近三十多個部落,震懾的幾百裏之內不敢對閩國不敬半分,可越往西方走,越深入伊朗高原,土地就越荒蕪,人煙稀少下真正的苦難才剛剛開始。


    其實侯傑等人也可以選擇走波斯灣沿海,那裏實際上也是陸路商隊最常走的道路,可惜在那兒,阿拉伯帝國勢力同樣濃鬱,設立了層層疊疊的關卡,侯傑自己名下可不知道掛了多少懸賞,這條路可不能走。


    “不行,再沒水老子我就要渴死了,沒等綁到公主已經先去見先帝了。”趴在駱駝上,武元慶卻是耍賴起來。


    聽著這家夥賴唧唧的聲音,聽得李缺直皺眉頭,忍不住也是掉轉駱駝迴過頭來,拱手勸道:“中護軍,既然武國舅不願意再前進了,不如分出幾人保護武大人迴別從城,從那兒入關好了,何必勉強?”


    武元慶還真是露出了遲疑的神色,以前他不是沒和侯傑出過關綁過肉票,但向如今這麽苦還是第一次,不由得他不打退堂鼓。


    就在李缺慶幸的時候,不想侯傑滿是鬱結勾住了武元慶濕漉漉的胖腦袋小聲耳語起來。


    “武老哥,你這位李校尉是閩王的人,她絕不願意再任務之外多生枝節,如果你不在,沒了武王妃的麵子,公主就絕對帶不走。”


    看著武元慶又糾結了,侯傑趕緊添了把火。


    “武老哥,這這一次是真正的大國公主,與之前酋長小國主的女兒絕不可同日而語,想想,整個京師,偌大的第三街,就老哥你的紅樓坊有真正的公主,那老哥你該多有麵子!”


    真是幹一行愛一行,武元慶當這個風流教主當久了,還真當出了執念來,滿是防備瞪了李缺一眼,搖搖晃晃的趴在駱駝上,居然再一次踏上了征途。


    這一幕看的李缺禁不住又是無奈之搖頭,她是真鬧不明白,侯傑為什麽非要帶著這個廢物?要知道,之前她都是被這家夥拖累過一次。


    可惜,做主的是侯傑,在他的喝令下,三十多人的小隊再一次踏上路程,晃悠在駱駝下,同樣能夠香汗淋漓的李缺再也沒有心思多想,全身心又投入到這殘酷大自然的博弈中。


    數十匹駱駝影子在荒涼的戈壁沙漠中拖得老遠。


    “應該就在前麵了!”


    捧著地圖,一個二十來歲的吐火羅人小夥子騎著駱駝不斷在隊伍前方奔馳著,這小子叫胡爾克,別看他年輕,十六歲就扛著刀在大漠裏做起傭兵夥計,由這裏去中亞已經跑了幾個來迴,尤其是這兩年還曆經了西亞的巨變,更是人才中的人才。


    他這個人,包括手中的地圖,都是無價之寶。


    “再走一裏左右,應該就能到胡蘭圖鎮了,大家加把勁兒!”


    年輕的小夥子總是陽光四射,而且一聽到前麵有人類聚集的城鎮,就連李缺都是積極了幾分,更不要說走了兩天多已經快要被曬幹了的武元慶了,催著同樣疲憊的駱駝,閩國小分隊都加速了幾分。


    又是奔騰了幾分鍾,就在太陽落山的餘暉前,果然在起伏不定的低矮丘陵下,一片人類建築的露了出來。


    不得不敬佩人類那種堅韌,如此惡劣的自然條件下,依舊有人類的身影駐足,看到破爛的比京師泥土房子還要差的破爛小鎮,武元慶卻比見到長安還親,跳下駱駝也不顧疲勞就歡唿雀躍著直奔小鎮狂奔了過去。


    跟著他的,還有新函穀外一師傅四徒弟,牧師保羅本來是敘利亞人,來到新函穀可是走波斯灣坐船去的,平日裏幹的就是招搖撞騙的活計,那兒吃過這樣苦,至於他的四個徒弟更是唿羅珊靠近天竺的本地興都斯坦人,跟著保羅做托兒,在附近村莊中招搖撞騙什麽天父顯靈包治百病,忽悠一大群信徒同時總能在師傅保羅這兒領到足夠的糧食。


    這些天,就算有駱駝代步,也差不點沒把他們幹渴到死,被太陽曬得冒煙。


    眼看著這幾個自己眼中的廢物孩子一樣歡叫著跑向眼前的小村鎮,就連李缺也忍不住拽了拽駱駝韁繩向前衝了幾步,不過沒等她超越隊伍冷不防忽然一條黑漆漆的拐杖從另一匹駱駝上伸出攔在了李缺麵前。


    是那天在新函穀貧民窟,侯傑無比鄭重恭敬請出來的老人。


    他叫什麽,李缺到現在都不知道,侯傑隻管他叫瞎老頭,一個枯老的唐人,穿著破爛的羊皮襖,亂糟糟的胡子頭發灰白成片,手上,臉上,大片黑漆漆的皺紋猶如這伊朗高原上的褶皺沙丘那樣。


    更重要的是,瞎老頭一雙眼睛完全是白的,人如其名,他是個盲人!


    “為什麽不讓我過去?”同樣渴得冒煙,李缺真是有些惱火,語氣不平的扭頭喝問著,老頭那滄桑的老臉卻依舊有如幹澀的沙漠那樣況古不變。


    “那是座死城,沒人!”


    老頭的話音剛落,剛剛興奮跑進去的六個家夥又以同樣速度跑了迴來,一個個還跟丟了魂一般大喊大叫著,尤其是武元慶似乎還背著什麽,哭號的格外響亮。


    “上帝啊,信徒遇到魔鬼了!”


    “救命啊小猴子,鬼把我抓住了!!!”


    一個豬啃食一頭紮進沙堆裏,武元慶粗短的四肢尚且撲騰的,倒是李缺麵色凝重跳下駱駝,伸手把趴伏在武元慶背後的那東西拎了下來。


    一具幹屍!


    一座小鎮裏,到處都是幹屍,嚴酷的氣候風幹肉一般把他們未能全幹燥了,幹的蒼蠅都不爬了,不大的鎮子也是一片狼藉,被燒毀一半的房子,打翻了的壇子器皿。


    這裏明顯遭到了沙盜的洗劫。


    “該死!該死!該死!!!”胡爾克與其他幾個老成傭兵罵罵咧咧的直甩東西,見慣了死亡,他們倒不是為被殺光的不知道那一族鳴不平,而是麵前,這個鎮子中唯一的水井,翻開後,裏麵堆滿了黃沙!


    到底是在沙漠中混跡慣了的漢子,其餘二十來個傭兵則是沉默的在這個死鎮中翻找了起來,沒燒盡的牛羊糞便,動物骸堆成了個火堆,跳動起熊熊火苗,要知道高原荒漠白天與夜間是兩個極端,夜裏的氣溫甚至會降到冰點以下。


    站在鎮頭,借著火光看著手中的地圖,侯傑大白頭巾下的眉頭禁不住皺成了川字,他身後,幾個駱駝馱著的大水囊已經癟了,而就在他手中地圖上標致的,前方再走半天時間,又是一片白花花的地區。


    卡維爾鹽漠,比荒蕪的伊朗高原還要兇險,真正的死亡地區!


    從天竺出發,侯傑等人連續走了半個月時間,已經走穿了大半個唿羅珊,唐人的足跡重來沒有滲透到如此地域,可如今,沒水,沒有食物,似乎寸步難行了,咬著牙,侯傑忽然猛地抓起了地圖,重新塞進了口袋裏。


    “中護軍,怎麽了?”


    輕柔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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