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曲女城出來,薛之觀帶來的,劉豹韜質問自己一大段問題,真的把李捷問得迷茫了好長時間,權勢衝天,江山社稷真比曾經一起廝混街頭的兄弟重要嗎?


    可如今,李捷想明白了,還記得一群遊俠走馬街頭,狂妄的叫著要為大唐征服五湖四海,將大唐的旗幟插遍世界每一個角落,然後再榮歸故裏,這個夢想,一直是大唐每一個遊俠的奮鬥目標,一路上跟隨李捷的人在變,他自己卻始終沒有變過。


    所以如今,李捷可以理直氣壯的叫刀疤劉滾出來見他。


    不過,在李捷爽朗的吼聲中,好半天,一個披著唐軍將軍甲,餓的已經脫形了的年輕唐人這才精疲力竭的跳了出來,撲通一聲跪伏在了地上。


    “罪臣拜見閩王千歲,求閩王饒命啊!”


    “你是?”疑惑的弓起身子,在一大群護衛警惕中,李捷疑惑的探頭問著。


    “罪臣劉老虎,逆賊劉豹韜的兒子。”已經哆嗦到了極點,頭搶地,年輕唐人漢子顫抖著迴答著。


    沒有比這更有戲劇性了,想好了一肚子辯駁與斥則的語言,真正麵對時候,古人卻已經是一捧黃土,看著偽漢王宮後院那寫著大漢王劉豹韜之墓的一個簡陋黃土堆,李捷心頭滿滿的真是什麽滋味都有了,靜立在墓前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另一頭,劉老虎則是帶著刀疤劉的家眷哆嗦著跪伏在一旁,如此亂世中,刀疤劉十多個小老婆,二十來個兒女居然保全了一多半,也算得上是個奇跡,和李讓李瑾差不多大的幾個小子丫頭麵黃肌瘦縮在和他們差不多同樣枯瘦的母親後麵,至於兩三歲大的孩子則是更加迷茫的跟著跪伏在地上,好奇的打量著這一切。


    “殿下,殿下!”


    好一會,王方翼這才急急匆匆趕了進來,打斷了李捷的懷念。


    “叛軍分裂的幾大勢力已經全部擊破,斬殺五萬餘,俘獲兩萬,不過,匪首帕拉瓦以及諸多邪教婆羅門長老未發現其行蹤,臣建議加大規模拉網清查,必要時出動猛火油焚燒地穴,務必將這些逆賊一網打盡。”


    殺機騰騰的建議讓李捷感慨的歎了口氣,無趣的擺了擺衣袖:“就這麽辦吧,將俘虜與後來入城被當作牲畜屠宰的婆羅門信徒甄別開,日後孤有大用。”


    “至於他們?流放到婆羅洲吧。”揮手指了指跪伏著的一群刀疤劉家眷,李捷旋即甩著衣袖就要出門,不過跟在身旁的王方翼卻是一驚,看了一眼劫後餘生的劉老虎等諸人,慌張的追著李捷腳步追了出去。


    “殿下,這些人留不得!”


    “為什麽?為什麽你們這些世家一定要斬盡殺絕不成?看看他們,劉老虎不過是個農戶子弟,那些孩子小的什麽事兒也不懂,他們會對孤照成什麽威脅,再說,孤已經將他們發配婆羅洲了。”


    沒想到李捷自己也是一肚子火氣,劈頭蓋臉的問了過來,倒是把王方翼問的有些發懵,愣了片刻後這才猛地跪伏在了地上,重重的一叩首。


    “殿下,您也是世家的一份子,請慎言。”


    不是親信大臣不會如此直白的覲見,但王方翼說的是實話,皇族李氏出身隴西李氏,真真正正的關隴世家子弟,而且如今李捷統治如此廣大的地域,還真離不開世家的支持。


    中原的發展讓世家逐漸飽和,李捷開拓的海外領土成為了世家一條新的出路,在這裏,唐人成了少數派,雖然閩國的確吸收了不少外族精英以及中原寒門士子充實官場,但大體框架下,閩國在東南亞,天竺的統治還是離不開從中原誘惑來的世家幫忙統治,大部分土地被世家組織唐民占據,地方統治則是由世家子弟充任村長裏長,府兵隊正,組成了龐大的閩國基層。


    世家離不開李捷,李捷也真的離不開世家。


    眼看著自己勸諫起了些功效,閩王點著頭沉默不語,王方翼趕忙繼續叩首進諫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好殺的確不對,饒是如此曆朝曆代將謀逆依舊列為十惡不赦之罪,夷三族,就是因為最高權利的誘惑太大了,婆羅門叛亂,的確給世家敲了個警鍾,但不代表日後不會有人鋌而走險。”


    “如果對逆賊之首劉豹韜的家屬都報以寬容,對將來的世家們絕對是一種叛亂的鼓勵,反正叛亂不會牽連家人,鋌而走險者會接連而起,而其宗族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殿下,您現在可肩負閩國千萬臣民的前途性命,權勢已經不輸於長安那位,這個時候,不能有婦人之人啊!如果殿下下不去手,就讓臣來做!”


    跪伏在地上,王方翼的額頭重重磕在地上砰砰作響,扭著下巴沉默了許久,李捷這才麵沉似水的終於艱難點了點頭:“鳳閣草擬詔令,左驍衛將軍劉豹韜謀逆稱王,罪不容赦,誅殺三族!”


    王方翼的建議是他私下誅殺刀疤劉的家眷,罪孽歸於自己,通過鳳閣傳令,卻等於李捷將這個責任自己扛下來,激動的又磕了個頭,王方翼站起身就要去辦理,冷不防李捷又是拽住了他的肩膀。


    “讓他們走的安詳點吧。”


    愣了一下,王方翼再一次點了點頭。


    “開飯嘍!”


    一大桌熱乎乎的飯菜擺在了殘破的漢王府正廳中,不見葷腥靠著米湯支撐了半年多的刀疤劉家眷立馬興奮的圍了上去,一個個幼小的孩童,男孩,女孩,有說有笑的圍了上去,髒兮兮的小手抓起雞腿肉塊就啃,曾經的大家小姐貴女們也再沒了當初的風範,也是上手搶著往嘴裏塞,在緊後頭,看著這一幕劉老虎也是由衷的輕鬆歎了口氣。


    但僅僅片刻之後,剛剛還興奮的吃著雞腿刀疤劉幼女卻是忽然帶著那種微笑直勾勾倒在了地上,旋即刀疤劉家眷三十多人一一帶著驚訝也是翻倒在地,看著東倒西歪躺了一地,七竅流著黑血的屍體,劉老虎曾個人都驚呆住了。


    “閩王已經赦免了我們,這是為什麽?來人啊,我要見閩王!”愣了片刻,劉老虎瘋了一般的要往外衝,卻被守門的幾個府兵直接刀柄打了迴去,這個時候,王方翼卻是端著一壺酒沉重的走了進來。


    “我不服!”哭喊著,鼻青臉腫的劉老虎再一次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王方翼的大腿哭叫道:“王叔,我兩家也是舊識了,求求你,求求你讓我去見閩王一麵吧。”


    歎了口氣,王方翼無奈的搖了搖頭歎息道:“老虎,好歹你也在朝為官了些日子,應該知道謀逆,無赦!”


    眼看著枯瘦的莊戶子弟整個人都呆在了那裏,再次歎氣搖頭,王方翼直接把酒壺遞了過去:“老虎,拿出些勇氣來,不要丟了你父親的遺威。”


    顫抖著手滿是恐懼,劉老虎接過了酒壺……


    咣啷一聲,酒壺摔在了地上,仿佛一個號令般,數十個軍兵帶著裝人頭的紅漆皮盒子衝了進去,看到這一幕,外麵的李捷終究也跟著歎了口氣,頭也不迴的走了。


    曆時六天,曾經聲勢浩大哦擁兵二十五萬的曲女城叛亂徹底被平息了下來,長安的十字街口,猙獰恐怖的人頭與骷髏擺放了一大堆,骷髏是或許曾經屬於帕拉瓦以及諸多大婆羅門的,之所以用或許,是因為閩國實在分不清那些是他們被亂軍殺死烹食後的屍骨,一代梟雄落得這個下場,也是可笑可歎。


    殘酷的一幕引得行人注目不已,尤其是看到左驍衛將軍府一家上下的頭顱,連三歲小孩都沒有放過,往來的世家子弟再添了一份謹慎。


    婆羅洲流放的鄭家諸多叛臣如今已經在疫病下已經死亡多半,剩餘的也終究會淪為白丁,鄭倫在中原瘋了,乞討為生,滎陽鄭氏以及其他涉事的家族付出了沉重的代價,閩王該狠辣時候也絕對不會手軟。


    就在世家們從新確立自己在閩國該有的地位態度時候,閩國上層卻忙成了一團,結束了曲女城平叛戰,對於廢城的處置就夠讓群臣勞心費力的了,而且在結束了曲女城之戰後,閩王還下令從十六衛中抽選八衛,再征調十二萬府兵,籌齊二十萬大軍,徹底占領已經政權土崩瓦解的南天竺,掃平後顧之憂。


    如今中亞又傳來消息,阿拉伯帝國在局勢動蕩了月餘後,再次選出了新的哈裏發,穆罕默德的養子阿裏。伊本。艾比,不過代表伊斯蘭教中舊貴族利益,倭馬亞家族的頭領敘利亞總督木阿維葉卻不服這個新哈裏發,召迴了北方攻略拜占庭的十多萬大軍,帶著來自大馬士革的上等兵刃,已經正式起兵討伐阿裏。


    阿拉伯帝國的內戰已經爆發,隻不過不知道誰勝誰負而已。


    就算與阿拉伯帝國簽訂了停戰協議,但閩國上下都知道這遲早是閩國的大敵,兩國都在賽跑,誰先處理清楚權力與內部,誰就會在未來的對抗中占據上風。


    不過,就在李捷把所有不快拋到腦後,全身心紮到政務中時候,數十騎傳令兵卻是氣喘籲籲從喜馬拉雅山口突出,直奔京師而來,連續幾天的狂奔,終於一頭紮進了京師閩王宮。


    這一天,李捷正在書房中審核著南天竺遠征軍的將軍名單,這時候,蕭秘書丞卻是引領著幾個禁衛攙扶著一個風塵仆仆騎士猛地闖進了李捷書房,全都單膝跪伏在了地上。


    “拜見閩王,長安急報刻不容緩,失禮之處請閩王贖罪!”


    “長安?”


    一下子李捷急切的蹦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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