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五月至十月,都會泛濫,二百餘裏盡數泥濘,人馬不得過,要征討遼東,最佳時宜三月封凍前擊破遼河防線,五月之後,則難矣,難保不重蹈隋文帝征討遼東覆轍!”


    在隋煬帝之前,實際上隋文帝楊堅也曾經發動三十萬大軍進攻高句麗,至遼水而還,史學一概認為隋文帝意誌不堅而已,怎麽也沒想到還有這麽個典故,李世民禁不住愕然,曾經征伐過遼東一下前隋投降過來老將,尤其是蔣國公屈突壽,作為屈突通長子,他也是到過遼東,迴憶著曾經狼狽的撤退,禁不住跟著暗暗點起頭來。


    李捷卻沒管其他人表情,繼續指手畫腳在地圖上比劃起來。


    “東遼澤至遼東城下端淤積最廣,向下遊幾十裏,蓋牟城端則淤積最短。”隨手從懷中掏出一卷圖,平攤在遼東蓋牟城段,比桌上地圖詳細了十多倍的地形圖當即吸引了所有將領目光,李捷更是語氣急促解說著。


    “蓋牟城管轄方圓百裏,遼河前沿小青山狼水山有二山城扼守道路,有此沿大黑山山勢修長城二十多裏,烽火台一百三十座,爾後遼河平原有耕田五百餘頃,春季攻入此處,開墾利用,秋季糧夠萬餘大軍一冬之食,蓋牟城地處中央,平原城居民三萬戶餘,後依蓋牟山城,一旦大軍來襲,民散於穀,兵守於山……”


    手指遊動,蓋牟城,遼東城一代風土人情,布防布局被李捷敘述的清清楚楚,就連李世民也是聽的雙眼放光,不斷點頭,就連跋扈的璞王李泰都是目瞪口呆,要按照他之前說的六月攻破遼水,估計全軍都可以在遼河畔望洋興歎了。


    十多號重臣武將眼巴巴注視下,講了一刻鍾,李捷卻忽然戛然而止,地圖也是卡在了一半,這就跟馬上*了,忽然賓館來查房的一樣,憋得李績一張黑臉都更黑了,大胡子揪揪著,程咬金急不可耐的問道:“然後呢?快點說啊,急死老程了!”


    “兒臣當何功?”李捷這時候卻是收起了地圖,不緊不慢的拱手擺道,一下子就讓李世民君臣都愣到了那兒,臉皮子抽搐幾下,李世民忽然昂首大笑起來。


    “哈哈,真不愧是錙銖必較李九郎,果然名不虛傳啊!”


    李世民講起了笑話,弄得諸將也是跟著笑了起來,隻有長孫無忌麵露憂色,頗為糾結打量了一眼滿是嫉妒的李泰,又看了看躬身低著頭的李捷,不知道想些什麽,也跟著低下了頭。


    “好,我兒有功,賞綢緞千匹,金珠玉盤一套,增食邑千戶,紫服金魚袋三十套……”


    大笑著,李世民說出了一大堆賞賜,可李捷始終不為所動,還是那麽漠然拱手,讓李世民語速也是滿了下來,笑容漸漸收斂,氣氛竟然一時間僵持在了那裏。


    “啟稟陛下,朔王以才能,臣認為當獨當一麵,以突厥大都督隨軍,確實有些屈才了。”


    長孫無忌突然冒出來的話,再次讓所有人愣了愣,尤其是李世民,旋即璞王李泰無比怒氣的瞪了過來,長孫無忌卻也是不為所動,片刻後,李世民也是忽然再一次笑了起來,笑著搖了搖頭。


    “輔機所言極是,輔機不言,朕還把這混小子當成了整日在晃動掏鳥窩搗蛋的頑童了,是啊,朕的兒子長大了,也可以獨當一麵了。”


    麵容一正,李世民就鄭重宣讀起來:“書記官記下,傳朕旨意,封朔王李捷為右武侯大將軍,扶餘道行軍大總管,所部單獨列為一軍,傳尚書省議處!”


    “臣叩謝皇恩!”李捷這時候才終於叩拜在地,結束了尷尬的一幕,讓眾將鬆了口氣。


    “父皇,兒臣與九弟合作久已,比較熟悉,把齊州也劃到扶餘道吧!”一看李捷脫身而去,也不願意受李泰鳥氣,齊王李佑也是慌忙拱手啟奏起來,弄得本來就一肚子火氣的李泰更是滿腹怨毒嚷著:“軍國大事,你一孺口小兒何敢指手畫腳。”


    “呸,皇家禦前,就行你李泰張牙舞爪,嘖嘖,太子稱號什麽時候改成璞王了?”毫不示弱,李佑也是陰陽怪調冷嘲熱諷道,當即弄得李泰一張肥臉漲得通紅,滿口髒話剛要罵迴去,冷不防李世民暴怒的吼道:“夠了!”


    所有人都是一哆嗦,李佑腦袋差點沒磕在桌子上,李泰更是一肚子火強憋迴去,憋得胖臉又是變得幽青,不過就在這個時候,李捷卻幽幽然冒出來一句話。


    “齊王有船,曾經運抵卑沙城下,熟知海陸,登萊兩州海運便利,江南之糧可由登萊兩港轉運,運至遼東,運量照比民夫多三成,快一倍!”


    又是愣了片刻,重重哼了一聲,李世民卻又是嚴肅說道:“書記官何在?傳朕旨封齊王李佑為右衛大將軍,滄海道行軍副總管,率齊州水師歸攏與滄海道行軍大總管麾下,水路討伐高句麗賊國,傳中書省議處!”


    “兒臣叩謝皇恩!”


    大喜之下李佑忙不迭的就叩拜在了地上,眼見著李泰一張肥臉難看無比,李捷嘴角也是掛起了冷笑,旋即又從懷裏掏出了地圖卷軸放在桌子上,清咳兩聲繼續敘述起來:“本王深入高句麗七百餘裏,直抵鴨綠江邊,如今國內城已經毀了,經由遼東城往平壤最近的道路在這裏……”


    幾個時辰後,定州城外,一麵騎馬往外走著,一麵李佑還不忿的恨聲嘟囔著:“父皇真偏心,好不容易九弟在五原征掉了五萬多人,一張口,就劃給了他李泰三萬,有本事自己弄去,要別人的兵馬算什麽?”


    “行了,我的好五哥。”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李捷不得不揮手下壓打住這家夥突突突的快嘴,無奈的歎息著:“五哥,今天你做的太魯莽了,當庭與李泰頂嘴,讓父皇看過後會怎麽想?”


    “哼,我也是父皇的兒子,就允許他李泰囂張跋扈,本王憑什麽就要屈居人下?”滿是不忿,李佑昂頭理直氣壯的說著,說的李捷也是啞然,換位想想,為什麽,李世民就把之前話完全推翻,突然又要扶植李泰呢?


    想了片刻不得要領,李捷也不再拘泥,反而笑著迴頭打趣了起來:“別得意,雖然這次換了個行軍副總管,但供應攻遼二十多萬大軍,山一般的糧食,五哥你就哭去吧!”


    “要倒黴也不光是我倒黴,糧食不夠了,大不了到齊州那些世家守寡,你忘了上次那個董觀察使?要他救援登州,一天路程竟然磨磨蹭蹭走了三天,如果不是聽到消息向來分功,估計他還在半路磨蹭呢,這次本王不收刮他個家破人亡不算完!”


    “你啊……”眼看著李佑那紈絝公子模樣,李捷不得不無奈搖頭連連,這功夫,城外破亂的街區一家酒館前,突然鑽出了青衣小帽家奴,對著李捷幾個就是一個勁兒的揮手招唿,護衛在一旁梁猛彪與刀疤劉都是把手放在了妖刀上,定睛看了看,李捷則是鬱悶壓了壓手。


    “沒事,自己人,五哥,嶽父大人有召,少等小弟片刻。”


    下了馬,李捷大搖大擺進了小酒館,簡陋的二層包廂中,果然,長孫無忌愈發肥胖的身體正背著手陰沉靠在了窗邊,窗前桌子上還擺放了幾瓶酒,兩個小菜。


    “拜見嶽父大人。”對於長孫織的父親,能維持禮節,李捷還是頗為客氣的,沒想到他客氣了,長孫無忌倒好,迴頭就劈頭蓋臉訓斥起來:“今天你簡直是愚蠢,與陛下對著幹,莫非你想造反嗎?知不知道,別看你如今做出這麽多不三不四的產業,陛下一聲令下你什麽都沒有了!”


    這態度,難怪日後李治那個小屁孩要把你弄下去啊,被噴了一臉吐沫星,暗想著,李捷嘴角也是抽搐了幾下,最後還是不得不擦擦臉無奈的晃著腦袋:“父皇的意圖我知道,功勞歸於領導者,他是讓我們兩個拚命建功,把李泰給抬起來,可,憑什麽,我朔王李捷也需要功勞。”


    “你要功勞作甚?現在你已經是封疆大吏位極人臣,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把在突厥五原的成果保留下去,功高蓋主你知不知道!”還是恨鐵不成鋼的一甩袖子,長孫無忌怒氣衝衝扭過了身,憤然的哼著:“我女兒怎麽嫁了你這麽個政治白癡,沒看到如今李靖嗎?功勞太高了有什麽用,連在長安養病都令人不放心。”


    臉皮子又是劇烈的抽搐著,本王怎麽就是政治白癡了,好半天,李捷才把打人的衝動收了迴去,歎了口氣,眼看著今天不把長孫無忌大發了是走不了了,想了想,李捷幹脆一咬牙,湊到了長孫無忌耳邊細細耳語起來:“父皇許諾,扶植我在遼東建立羈縻國,將廢太子李承乾發配高句麗為王,讓本王看住他!”


    撲通一下,長孫無忌居然被這個消息震得頭昏眼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說人感情波動時候體重變重看來是真的,可憐的凳子被他壓得嘎吱嘎吱作響,看的李捷心驚肉跳,生怕凳子一下子塌了,讓這位位極人臣的宰相嶽父來個大馬趴。


    “肯定又是你出的餿主意!”好半天,長孫無忌這才驚醒過來,又是暴怒的噴了李捷一頭霧水,沒等李捷幽怨的擦完,長孫無忌又是站起身兜了幾個圈子,旋即一張胖臉惡狠狠湊合到了李捷麵前,咬牙切齒命令道:“此事重大,千萬不要再和他人說過,老夫需要推敲幾日。”


    “這些天老實點,千萬別惹什麽幺蛾子了!”


    “是,嶽父大人!”滿腦門冷汗,李捷趕緊恭順的拱手答道。


    真不愧是宰相,雷厲風行,教訓完李捷,長孫無忌說走就走,連賬都沒結。


    無奈在懷裏摸出一個金塊扔給不依不饒的店主,李捷剛鬱悶的沒走兩步,不料長孫無忌又迴來了,老家夥特務般左右打量了兩圈,旋即貼在李捷耳邊小聲說道:“蘿兒帶著你家幾個女人都來了,無論怎麽想什麽辦法,你要把蘿兒幾個留在定州,一定不能帶她們去遼東,聽到沒,臭小子!”


    “什麽,蘿兒幾個全來定州了?不會吧!”腦海中閃現著長孫織幾個媳婦團鋪天蓋地的殺來,李捷頭皮當即直發麻,一下子後背就冷汗津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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