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個,不單淵蓋蘇文沉默了,就連帳篷裏其餘九個高句麗衛士都露出了憤怒之色,李捷在山裏躲了五六天內,平壤方麵幾乎全都用於狂攻安市城,連續死傷千多人後眼看安市城搖搖欲墜,這時候楊萬春要停站,怎麽不讓人憤怒。


    “而且,東部大人想要丸度地區的糧草支持,抵禦唐軍攻勢,遼東大軍可能沒有這個能力,希望大對盧在後方組織好援軍,還有衣甲,藥材……”


    “是不是援軍指揮權都要交上來啊!聽這話我就鬧不明白了,國內城一戰究竟是你高延壽贏了還是我家大對盧贏了?”楊萬春剛剛說了一半,滿是怒火的聲音已經猛地打斷了他的話,在李捷側目中,自己身旁那個中年衛士滿含嘲諷輕蔑的怒視著楊萬春。


    “是啊,高老賊是不是還想讓王上授予他古雛加稱號給他?是不是讓我家西部大人把大對盧稱號讓給他?”李捷身後,同樣輕蔑的更是蘊含著怒火哼了出來。


    “你們把國內城禍害成那個模樣,還好意思讓丸度地區給你們支援糧食,他高延壽不去做奸商真是白費了!”


    七八個侍衛七嘴八舌嘲諷著,看樣子這幾人的身份估計也不平凡,不是淵蓋蘇文一方重要支持者的子侄輩就是泉家的後輩,一言不發的低著頭,李捷的眼神卻是向上瞄著楊萬春一行,譏諷中楊心怡當即滿是怒氣上湧捏緊了拳頭,楊萬春卻是微微垂下了頭不知道想些什麽。


    “夠了!”


    淵蓋蘇文忽然的大喝讓幾個侍衛當即渾身劇震動,每個人都是再次恭順的低下頭,重重喘了口氣,淵蓋蘇文又是目視楊萬春急促的問著:“唐軍多少人,打到哪兒了?”


    “唐軍還是營州都督張儉的軍隊,三萬人,三天前趁著遼澤冰封,張儉的軍隊突襲了千裏長城,如今正屯軍於遼東城下!”


    聽了楊萬春的敘述,幾個侍衛再一次不屑的哼了出來,三萬人就能讓他高延壽緊張成這個樣子,還真是廢物!淵蓋蘇文聽完後也是愣了一下,不過接下來,楊萬春的話又讓他麵色陰沉下來。


    “屯軍遼東城下後,張儉征發了契丹,奚,靺鞨,突厥等數十個部落,具體多少人不知,順著打通的遼澤通道全麵深入我國內地燒殺掠奪,白狼水太子河流域亦是遍地狼煙,甚至黑水靺鞨與我國境內的粟末靺鞨勾結在一起,新城,白岩城一帶已然戒嚴。”


    “如果在這個冬天不能把張儉部打迴去,明年春大唐大軍蜂湧遼東時候,可就大禍臨頭了!”


    這一次,幾個侍衛都是默然,高句麗本身就是北方民族,建國之初可沒少和各個農耕遊牧少數民族征戰摩擦,當年前燕鮮卑入侵時候遍地狼煙的慘狀甚至到現在不少老人還是口口相傳,遊牧人的戰鬥力不高,破壞力卻是十足,如果不早加製止,明天襲擊高句麗的可就不止唐軍,還有饑荒,逃難,流民,這些哪怕遠在平壤的淵蓋蘇文都避免不了。


    李捷也是愕然,張儉這麽做,不是找死嗎?


    這次李世民傾國來襲,打著的口號就是討伐悖主逆臣淵蓋蘇文,堂堂仁義之師,如此殺伐,朝廷顏麵何在,很難想象國中儒生的口誅筆伐該是何等難熬。


    不過片刻後,李捷再次恍然,張儉這麽做,分明是為了找他!


    似乎也想到了這一點,淵蓋蘇文也是鬱悶的迴看了一眼,這才扭轉迴身,這一次卻語速慢了幾分,幽幽地問著:“如果老夫不答應,高公又會如何?”


    這一次,楊萬春又是低下頭,不過安市城主明顯比剛剛顯得悻悻而不安了幾分。


    “如果老夫不答應,高公就會投向大唐是不是?”直接昂聲替他說了出來,在楊萬春愕然的目光中,淵蓋蘇文重重點了點頭。


    “迴去告訴高延壽,他贏了,高句麗在老夫心中比他更重,糧食,我會提供給他,兵器,軍需我也會提供給他,為了讓東部傉薩放心,老夫駐紮在新城,卑沙城幾支軍隊也撤迴安市城以北,咱們就按照安市城劃分東西兩大防區如何?”


    “沒有唐軍會度過安市城的!”默默點了點頭,這一次楊萬春轉身就走,大方向已經談妥,剩下的供應細則,則不是他這等人物該操心的了,隻有氓吏處理一切。


    “楊城主留步。”這時候,淵蓋蘇文卻忽然叫住了楊萬春,看著他疑惑的眼神,淵蓋蘇文神情鄭重了許多,頗為深沉的問道:“現在,高延壽還是先生心中的明主嗎?”


    又是身體一僵,這一次,楊萬春沉默了半晌後,卻是深深歎息一聲。


    “公畢竟弑殺了先王,不論先王如何,他於楊萬春有大恩!”


    楊萬春走後,整個帳篷都陷入了沉默,捏著下巴,淵蓋蘇文半晌無話,站在他身後,李捷也是絞盡腦汁的考慮著如何脫身,好一會,淵蓋蘇文這才又是昂首歎息打破了平靜。


    “楊萬春是個忠臣,可惜太愚,爾等下去吧,今日之事不得外泄,朔王殿下,您留步一下。”


    其餘九人依次退出,還把帳篷門關嚴,眼看著就剩自己二人,李捷禁不住眯起了眼睛,銳利的打量著淵蓋蘇文一張黑黝黝的老臉,意味深長的打趣道:“如今暗室之中就剩大對盧與孤王二人,大對盧不怕孤對汝不利乎?”


    “朔王身手非凡,國內城老夫已經見識過了,不過老夫征戰沙場多年,也不是省油的燈啊,哈哈!”難得昂頭開起了玩笑,淵蓋蘇文同樣意味深長的迴看過去。


    “況且,殺了老夫,也不符合殿下,大唐的利益,大唐是想要個完整的高句麗,老夫一死,便沒了借口,殿下是不會殺老夫的!”


    還真是被吃的死死地,氣急敗壞的瞪了這老狐狸半晌,李捷這才無力歎息一聲:“既然如此,那孤和大對盧就沒什麽好說的了,這些日子平壤之行多加叨擾,還請大對盧多準備些高句麗的好東西,本王可是奢侈的很。”


    暫時沒想到脫身方法,李捷幹脆耍起了無賴,懶洋洋大搖大擺的就要往外走著,沒想到在身後,淵蓋蘇文又是大笑起來:“哈哈,殿下之奢侈下臣遠在平壤依舊有所耳聞,平壤可是供應不起殿下。”


    “大對盧何意?”目光一銳,李捷立刻警惕的迴過身,袖口中,冰冷的黑色槍管霎那間也是探出了半邊,不過笑眯眯的看著他,淵蓋蘇文接下來的話卻讓他驚奇的長大了嘴巴。


    “一會下臣會派幾路使者奔赴遼東征調軍隊,前一陣卑沙城可是告急連連,有唐寇寇掠沿海,估計殿下有辦法迴大唐吧?”


    “你要,放我迴去?”李捷愕然的指著自己鼻子,怎麽也沒想到,這老賊會這麽大方。


    “何等條件?”頓了片刻,李捷再次警惕的眯著眼睛,弄得淵蓋蘇文又是啞然失笑搖了搖頭,:“老夫倒是希望殿下能把男生送給迴來,不過估計殿下也不會答應,那就無條件好了。”


    “為什麽,我走,就帶走了半個高句麗!”


    “就需要殿下帶走半個高句麗!”


    一愣之下,李捷終於恍然,不愧是鐵血抵抗大唐幾十年的人物,夠狠!


    首先,正如李捷現在不能殺淵蓋蘇文一樣,淵蓋蘇文也不敢殺李捷,那樣就更給了大唐死戰的借口。


    其次,如今高句麗如此形勢,哪怕是停火了,被撕扯成兩半已經是定局了,高延壽是挺不了雙麵作戰,但有了淵蓋蘇文支持,為了保住他的地位,他也會拚死與大唐一戰,但強如大唐,最好他也不過打個兩敗俱傷,可高延壽沒有選擇,誰讓他帶領的高句麗五部之東部地盤就在遼東!


    淵蓋蘇文這頭,如果大唐一口氣滅了高延壽高惠真兄弟,國內所有抵抗勢力都會歸攏與他麾下,憑著他的軍事才能與實力,與疲憊的大唐還有這一搏的力量,如果大唐被高延壽打退了,收拾苟延殘喘的高延壽同樣輕鬆,前者甚至對他更有利,即消滅了仇敵,又落下個團結忠心的名聲。


    真是*裸的陽謀!陷入謀中的李捷還是高延壽還不得不拚命的打,誰讓地理如此呢?


    “反正扣下殿下,天可汗也不可能撤兵,與其花費這麽多招待殿下,還不如省下國力多打造幾套盔甲呢,殿下以為如何?”如此老謀深算了,偏偏淵老賊還笑眯眯攤著手一副無辜的模樣,再次氣的李捷咬了咬牙,半晌後,李捷忽然也是笑了出來。


    “當年榮留王欲對大對盧不利,大對盧反擊而殺之,倒也是情有可原,畢竟沒人會願意看著自己家族親人隕落敗壞。”笑著,李捷也是朗聲說道,讓淵蓋蘇文頭一次老眼一眯。


    “如此,就多謝朔王理解了。”


    “不知道大對盧發現沒有,此時的高句麗與榮留王還是有些像,不知大對盧想過沒有,就算這次您打退了大唐的進攻,下一次呢?大唐之地萬裏,民萬萬,兵馬將相不計其數,哪一天,平壤城破那天,大對盧與淵家又該如何自處呢?”


    這一次,淵蓋蘇文奸詐的老眼直了起來。


    夜色中,豪華的四輪馬車在高句麗官道上疾馳著,李捷在國內城賤賣的一輛此時又是迴到了他手中,躺在車內多增添的軟乎乎熊皮褥子上,連續吃了好幾天苦的孫玉嬌直接就睡著了,這一頭,李捷感慨的一口一口啃著羊腿,另一頭,武媚娘則是圍著桌子不斷轉著圈。


    “怎麽可能,淵蓋蘇文老賊怎麽可能這麽輕易放咱們離去呢?”


    “看你家郎君我帥唄,看的他閨女春心蕩漾了,讓本王趕緊迴去準備聘禮,好迴來下聘唄。”


    “去屎!”


    馬車悠悠,在大對盧旗幟下距離安市城越來越遠,城牆上,一個俏麗的身影卻是眼神銳利的一直盯到了馬車消失。


    “朔王的馬車!絕對錯不了!”


    低聲嘀咕著,片刻後,楊心怡目露堅定神色,沉聲命令道:“楊兵,命令安市銳騎集結。”


    “可是,大小姐……”


    “爹那麵本小姐迴去解釋,現在聽令!”


    楊心怡堅決的命令下,百多騎兵迅速集結到了安市城東門,整齊的跨上戰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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