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隋雲若

    終於來到了中峻境內,離夜和雨期第一件要去做的事情,便是尋找彥兒的下落。

    不知道是不是預示著什麽,到達中峻境內,空中又開始飄起了雨。綿密的雨絲落在雨期的臉頰上,居然有種冰冷的觸感,走在潮濕傾仄的石板路上,雨期和離夜誰都沒有開口,陰鬱的氣氛慢慢籠罩下來。

    他們的心裏似乎都有預感,該來的,總會要來。

    而這時,遠遠地便有一人走來,她的手裏撐著桃花色的紙傘,把她身上粉花白底的衣服襯得相得益彰,高高的發髻梳起,層疊如雲端一般。

    她永遠都是這樣,縱然不帶任何粉飾,依舊可以端莊嫻靜,無懈可擊。

    曾經一度,她試問自己,為何末風會選擇她,她給自己的答案就是,比之雲若的大氣得體和超然的心態,當初的自己,顯得多麽的幼稚可笑。

    終於,她走近了,掛著燦然的微笑,她開口對雨期說道,“雨期,你終於來了,我等你很久了。”

    那微笑是禮貌的,卻也是生疏的。然而卻讓雨期一下子釋然了。不需要在她們之間掩蓋什麽,而雲若似乎也並不想掩蓋她們之間的那些裂痕。

    於是,雨期便開門見山說道,“你們司羅教到底把彥兒抓到哪裏去了?”

    “我們抓彥兒並沒有其他的意思,隻是皇上想要邀請離夜殿下去國都一聚。但是又恐怕離夜殿下不肯賞臉,所以皇上讓我們先邀請彥兒過去。我想,殿下應該不會拒絕我們的邀請了吧?”雲若看向離夜,臉上依然掛著那個泯然的笑容。

    離夜依舊是麵不改色,淡淡地迴答道,“既然如此,還要有勞隋郡主帶我們去尋找彥兒。”

    雲若似乎早就知道離夜不會拒絕,“我們的馬車就在前方恭候殿下。”

    說完,雲若便在前方引路,後麵的離夜看到雨期擔憂的表情,不禁微笑對她說道,“走吧,別擔心。”

    不知為何,看他溫逸的笑容,雨期的心裏有種暖暖的感覺在升騰,所有的憂鬱仿佛都在頃刻之間蒸發了。

    隨著雲若走出一片密林,便看見一對護衛的車隊停在道路之上。

    在人群之中,雨期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楚末風。

    他們有多久沒見了呢?仿佛有很久了,仿佛又沒有多久。隻是看到彼此的那一瞬間,他們的眼裏都閃過複雜的神色。

    下一秒,一個身形魁梧的男子出現在雨期的視線裏。

    修整的劍眉,如鷹一樣尖銳的眼神,帶著幾分桀驁不馴卻傲視一切的笑意,他走到離夜和雨期的麵前,開口說道,“哈哈,沒想到太子殿下真的肯賞光,”笑容漸漸揚起得意之色,他又看向一邊的雲若,“妹妹,這一切還都是你的功勞啊!”

    原來,私人便是隋雲若的哥哥,中峻的隋王爺——隋雲義。

    “哥哥,我早就說你多慮了,既然皇上盛意邀請了,殿下當然會赴約了,我們隻不過帶為引路而已,又何來功勞呢?”一番溫語,頓時讓隋王意識到什麽,原本囂張的氣焰也消減下來。

    此刻,離夜不得不佩服起隋雲若了。

    小小一個女子,看起來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若不是他自己親眼見識,真不知竟會是如此厲害的人物,無時無刻不在掌握著大局,每句話都適當得體,凡事替人留足三分麵子,卻又處處讓自己處於上風。

    “殿下這邊請吧,我們已經為您預備了馬車。”雲若指著前方對離夜說。

    向前走去,剛好從末風的身邊經過,離夜突然察覺到,在雨期的身邊有一種情愫在蔓延,似乎是眷念,似乎是慌亂,又似乎有些膽怯。

    於是他側目看去,隻見末風幽幽的望著雨期,眼瞳裏分明地分明的閃動著疼惜,而隋雲若似乎也看出末風的異常,隻是,她依舊不動聲色,淡然自若的安排著行程。

    這一幕,讓離夜對於他們之間複雜的關係,了然於心。

    “殿下,請您上車吧,我們會護送您前往中峻國都。”雲若說道。

    看見離夜踏上馬車,雨期的心裏團揪了揪。現在,他們是隻能受人擺布,而到了中峻,不知他們的境地會不會是受人魚肉。一番腥風血雨,似乎正在前麵等待。

    “雨期……”一句唿喚,把雨期從擔心中拉了出來。

    抬頭看去,隻見剛剛踏上馬車的離夜,迴過頭對他伸出了手。那意思似乎是讓她和自己同坐馬車。

    正當雨期愣了一下的時候,離夜已經將她拉了上去。

    “殿下……”雨期詫異地看向離夜。

    “難道你要在下麵,和他們一起走嗎?”離夜在雨期耳邊輕聲說道,“我讓你坐上來。”他的聲音雖然壓低了,卻自有一種不容否定的語氣深藏其中。

    於是,雨期沒有拒絕,她實在不想與末風和雲若走在一起。

    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後,一行人便如此地出發了,他們的目的地是中峻的國都——安雅城。

    透過馬車上被風撩動的車簾,雨期打量起窗外的風景。

    他們正走過一座村莊,蔥蘢茂密的樹林圍繞著整個村莊,,猶如交錯成的一道綠色屏障,將整個村莊妝點得綠意黯然;澄明清澈的春水長滿池塘,粼粼波光仿佛閃動的珠寶,池邊有嬉鬧的孩童,將水花擊得漫天飛舞,給這裏的寧靜平添了一抹躍動。

    看著那情形,雨期淡淡的笑了。她想起在遊絲島的日子,同樣的與世無爭,同樣的安寧淺淡,很久以前,她也和這些不懂世事的孩子一樣天真無邪,隻是,某個人將她徹底改變了……

    現在迴想起來,那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想著那些過往的片段,加上這一路旅途顛簸,雨期泛起了困意,眼皮越來越重。

    離夜見她睡著了,發覺她眉眼間的絲絲疲色,不由自主地將她的頭靠到自己的肩膀上,而這時末風剛好從窗外經過,正巧看到這一幕。

    他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有什麽東西在那一刻破碎了。

    原來,她再也不是當年那個,隻屬於他,隻被他疼愛的雨期了……

    ————

    趕了很久的路,在天黑之前,一行人終於到了一個城鎮。找了一家客棧,眾人決定先休息一晚。

    客棧好像在整修門麵,幾個小二將舊的招牌卸了下來,正駕著梯子準備掛上嶄新的。可是梯子突然晃動了幾下,其中一個小二手一鬆,還沒有來得及掛好的招牌掉了下來,而雨期和雲若都正好經過,眼看著就要砸到她們,而她們卻都沒有發現。

    千鈞一發的時刻,末風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沒有來得及多想,他衝過去直接拉開了雨期。他緊緊地護住了她,牢牢地抱她在懷裏,似乎害怕自己一鬆手,她便會被傷害到一樣。

    而雲若還沒有意識到危險,幸好後麵的隋王大聲衝她喊道,“妹妹,小心頭上啊!”

    雲若身手敏捷地避開了,可是她的手臂還是被劃傷。

    此時,眾人都注意到末風救了雨期。

    最詫異的恐怕是雨期,她怎麽都不會想到末風會選擇救自己。

    他用力地將自己環住,雙手抱住她的頭,將她死死的箍在懷裏。那動作和姿勢,一如很久很久以前,每一次遇到危險和傷害,他保護自己的時候。

    雨期的心裏似乎被什麽堵住了,可是不過一瞬間的恍惚之後,雨期便掙脫開那個懷抱。對上那雙熟悉的眼睛,卻看見裏麵不止有驚慌,還湧動著她看不懂的悲哀。

    隻是,看見那抹驚慌的神色,雨期的眼前卻突然出現了離夜的眼神,那次遇到鳳行雀,他拚命保護自己時的眼神。

    “各位客官,真是對不起了!小店正在整修,哪知道不小心傷到了各位,我在這裏給各位致歉了,實在是抱歉的很啊!”店家發現了門口發生的意外,趕緊跑過來對他們說道。不過被掌櫃這麽一攪合,原本尷尬的局麵倒是被打破了。

    “妹妹,你沒事吧?”隋王上前去查看雲若的傷勢,眼神卻冷不防對著一邊的雨期和末風生出一股寒光。

    這才注意到雲若受了傷,末風走過去詢問道,“若兒,要不要替你包紮一下?”

    “哼!店家,你們怎麽開門做生意的?居然弄傷了我妹妹,你知不知道我妹妹可是千金之軀,要是有什麽閃失,你們負責得起嗎?”隋王開始指責起掌櫃。

    一開始便發覺這群人穿著和談吐都不凡,,料想著可能是達官貴人,現在再聽聽這麽大的口氣,店家更是不敢怠慢。

    “客官您別動氣,我這就去給您準備幾間上房,看你們舟車勞頓,也需要好好休息。”掌櫃殷勤地說道。

    隋王還想說什麽,卻被雲若攔下了,“哥哥,算了,我並沒有什麽大礙,”又轉向一旁的掌櫃,“麻煩你,我們外麵的馬車和馬匹,請好好安置。”

    “客官您放心,我們這裏啊,包您滿意。”見雲若不再計較,掌櫃似是鬆了一口氣,忙吩咐手下人忙乎起來。

    ——————

    然而這場小小的風波卻並沒有因此而結束。這天晚上在客棧裏麵遇到,隋王突然叫住了雨期。

    “姑娘,我想你應該就是雲若提到過的,她在仗煙派的那個雨期師妹吧?”那聲音從背後傳來,帶著幾分輕蔑和揶揄的語氣,雨期心裏一驚,迴過頭去。

    沒等雨期迴答,隋王繼續帶著諷刺的意味說下去,“你們之間發生過的事情,我也曾經聽說過。當年雨期進入你們仗煙派,本來就是衝著菩提木而去,所以也談不上什麽背叛師門,更何況,雲若自從生來就被選為我們的聖教,也就是司羅教的聖女,她的師門當然也就是司羅教了。至於她和末風,當初是末風自己選擇跟隨雲若迴到中峻的,雲若自然也不算是從你那裏搶了什麽東西,再說了,你和末風之間又不是有婚約什麽的,你說是嗎?”

    見雨期沒有迴答,隋王傲氣的揚了揚頭,語氣越來越嘲冷了,“以雲若的身份,其實當初我挺不願意讓她去仗煙派受苦的,但是她說身為聖教的聖女,一定要為中峻做點事,所以我也就讓她去了。哪知道她迴來的時候,居然帶了個男人迴來,身為中峻隋王府的郡主,她要找什麽樣的男人沒有?又為什麽要為了末風背上那些莫須有的罪名呢?但是既然是她想要的,我這個做哥哥的,就一定會滿足她……”

    隋王還在繼續說著。看來,今晚這個隋王是特地因為白天發生的事,不懷好意地來奚落和警告雨期的。

    但是,雨期卻仿佛什麽聲音也聽不到了。她一直默不作聲地站在原地,她想要反駁,但是卻莫名地提不起勇氣。然而她的胸口已經悶到喘不過氣來,她突然很想哭。她用力的握緊了雙手,連指甲都深深的陷進了掌心,才克製住沒有讓那淚水滴落下來。

    隋王的話似乎在她的耳邊旋轉,一句句的將她包圍起來,讓她硬生生的窒息在其中。

    是誰說過,沒有眼淚的心痛,是最傷人的心痛?

    感覺到自己快要支持不下去了,卻有一個力量牽起自己的手,將自己從原地拉開了。那力道很大,大到讓她被握住的手鑽心一樣的疼。

    那個人是離夜,他剛好從那裏經過,無意中聽見隋王的話,看到雨期一個人站在那裏任人宰割的樣子,他的心跳就好像瞬間被人勒住了。

    顧不了那麽多,他直接衝上去拉著雨期走掉了。

    徑直向著客棧外麵走去,雨期也不知道究竟被離夜那樣拉著走了多久的路,當他們停下來的時候,發現他們在一座山前麵,還有清泉從山澗裏流下來,形成一道飛流直下的瀑布,幾樹杏花錯落在瀑布邊,在皎潔的月光下篩下稀疏的淡影。

    驟然停下來,離夜俯身握住雨期的肩,“你到底在怕什麽?為什麽不反駁?難道被人欺負了,你都是不吭聲的嗎?!”他的語氣充斥著憤怒,仿佛要刺穿她的耳膜。他握住雨期肩膀的雙手,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眉眼之間似乎都有一團火在燒。

    全然不管肩膀上的疼痛,雨期掙脫開來,“關你什麽事?我的事不用你來管!離我遠一點,我討厭你們所有人!”近乎尖叫著,雨期終於說出了這麽一句話。

    因為我再也無法去麵對什麽,相信什麽。所以,我寧願與你們所有人保持永無交叉的並行關係。

    我隻能做到這樣而已。

    可是喊完這一句以後,她忽然覺得輕鬆了,一直壓抑在心裏的東西,終於釋放了出來。而她的眼淚,終於一滴一滴地慢慢掉落了下來。

    “哭吧,你沒有那麽堅強的,不要再裝了,”離夜接起那些濺過來的水花,“你看,這裏這麽多水花,這麽大的水聲,沒有人知道你哭了……”

    說完,離夜向著後麵走去,留下雨期一個人站在那裏。

    他知道,她已經到極限了。而她又倔強地不肯在別人麵前哭,所以他隻好想了這個辦法。

    退得遠遠的,離夜看見雨期站在那裏很久很久,終於,她再也控製不住,蹲在地上,雙臂抱住自己的雙膝,把頭埋在上麵,放聲的哭了起來。

    離夜深深地噓出一口氣。這樣就好,她終於不用再掩飾自己的脆弱和悲傷,在隻有她一個人的世界裏,放開了自己的情緒。

    隻是,他卻不由自主地向她走去,低身蹲在她麵前,輕柔地將她擁入了懷中。

    她的長發散在他的耳畔,他抬手撫過她的發,像安慰小孩子似的。

    他漸漸感覺到胸口的潮濕,還有她不停抽泣的聲音傳來,他的眼神忽然暗淡下來。

    而雨期被離夜輕輕地用著,前所未有的感覺到踏實,於是再也不勉強自己,她陷入他的懷抱中,放任地哭著。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雨期在離夜的懷裏睡著了。

    緩緩地將她抱起,離夜拭去她臉頰上的淚痕,向著客棧返去。

    一天風露,杏花如雪,離夜用輕功小心翼翼地走著,盡量不驚醒安睡的雨期;星月交輝,銀霜覆地,朦朦朧朧中,前麵的道路變得清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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