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隨心居

    離開榮慶城,雨期他們便快馬加鞭地趕往西楚。

    然而雨期心裏的糾結也與日俱增。離開東溟以後便是中峻,若是他們的身份被人發覺,就必定會在中峻引發一場不小的風波,而到時候和司羅教的一場較量便是在所難免,那麽,末風和雲若也會在那時現身吧?

    也許,她終有機會將三年前不曾說破的一切弄個水落石出。像師傅曾經說的,有些結必須自己親手去結,隻是不知道那個結解開之時,會不會是一番弦斷音絕。

    這日,他們終於來到了東溟最西側,也就是東溟和中峻的交界之所在。

    被一條大河從南至北貫穿,這座城仿佛獨立於東溟之外,自東溟建國以來,向來是中峻的一些暗勢力活動最頻繁的地區,也自然成為東溟和中峻的兵家必爭之地,因此,縱然東溟在此地重兵把守,兩國的暗中較量還是不可避免的在此地發生。

    找來一條船,三個人乘船向著對岸的渡口前行。

    俯視江水,色如揉藍,澄澈青碧;遠眺江麵,極目千裏,浩淼無涯。

    可是越往前走,就越覺得有些不對勁。原本淡淡的煙嵐變作了沉沉的霧靄,並且越來越濃重,直到將他們重重圍困其中,整個江麵上也好似更加寂靜無聲了。向遠處看去,高大的樓台和渡口,都在漫天的大霧中消失不見了,一時難以辨認清楚發現。

    “怎麽會起這麽大的霧啊?我們要往哪個方向走?”彥兒問道。

    一旁的雨期和離夜都沒有迴答,看樣子,這大霧已經讓他們迷失了方向了。

    “若這江是南北流向的——”雨期低頭看著流動的江水,暗暗沉思道。

    “那我們要去到江對岸,就應該切過水波而行。”未等雨期說完,離夜就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於是,看著水流的方向,雨期和離夜繼續前行。

    可是偏偏在這時又吹來了一陣狂風,本來就翩躚的小船被大風一吹,不由地來迴搖晃起來,更加無法前進了。

    離夜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這情形,多半是有人在暗中作梗。

    然而,當他們衝開沉霧,到達地上的時候,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們有些詫異。

    曲徑通幽處,一間竹屋獨立於迷蒙的水汽之中,習習春風吹動依依垂柳,萋萋芳草映襯疏影橫斜,水清淺,花似夢。如真如幻,如夢如詩,靜謐中帶著悄恍的迷離。

    門額之上書寫著三個大字——隨心居。

    “師姐,難道我們到了神仙島啊?”看著眼前的情形,彥兒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說道。“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在江中怎麽會有這麽一塊島嶼?”雨期喃喃問道,卻不自覺地看向身邊的離夜。

    “看來,是有人故意引我們到這裏來。”離夜說道。

    雨期似乎也同意離夜的話,隻是此時若他們不上這個島,恐怕也沒有退路可以走了。

    然而當他們走到隨心居的門口,大門卻正好被打開了。從裏麵迎出一個人,“三位一路上辛苦了,我家主人已經在此處恭候多時了。”

    這樣一說,離夜和雨期心中的疑惑就更加增多了。

    “你家主人?”雨期試探性的問了問,卻被那人笑笑敷衍了過去,“三位請跟我來。”

    從竹屋的大門走進去,才發現裏麵別有洞天,布置雖然簡樸,卻不失典雅,然而四處又流露出一種脫塵清幽的氣質。

    正當雨期他們打量著四周的布局之時,從二樓的竹梯上走下來一個人。

    縷縷白衣伴著竹影,被微熏的風吹起,眼神裏充滿平靜和溫和,帶著溫潤親切的笑意,他俊美得仿佛一道投射在山巒間的斜陽。

    他對雨期他們說道,“沒想到多年不見,連彥兒都已經長這麽大了。”

    走到雨期身邊,他看雨期的眼神居然有縷灼灼的溫柔,讓雨期的心裏不禁為之一慌,硬生生的避開他的眼神,卻聽見他如風的聲音傳來,“你們不用覺得奇怪,在下柳慕,是你們的師傅玄音道長的朋友,得知你們路過此地,才讓隨從出門相迎。”

    “路過?恐怕是有人故意引我們來此吧。”離夜帶著冷冷的笑意,語氣裏也便是嘲諷,連身邊的雨期都可以感覺到他的敵意。

    自然也聽出了離夜話中的諷刺意味,然而柳慕卻好似沒有放在心上,依舊掛著那個如同三月春風般的笑容,對雨期說道,“你們就先留在我這隨心居休息一天吧,明天再去對岸也不遲,況且現在江中霧大風疾,你們也到不了對岸。”

    輕然抬起眼眸,雨期又對上他的眼神,卻發現那股熱流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煙如霧的複雜眸光。

    不知為何,雨期卻對他油然而生一種親切感,心情也放寬下來,將之前種種的戒備都拋之腦後了,點頭答應了他的邀請,“那我們就打擾了。”

    一邊的彥兒開心地拍手道,“好呀好呀,我喜歡這個神仙島,我可以到處看看了。”看來,他也很喜歡這個叫做柳慕的男子。

    然而,一旁離夜的臉色卻更加沉了。他始終覺得這個柳慕神秘莫測,吸引他們來這個隨心居一定有什麽目的。

    難道他和中峻有什麽關係,或者他是司羅教的人?那樣的話,他的目的應該就在於他們身上的菩提木了。可是柳慕看雨期的眼神,也讓他覺得他另有企圖,莫不是他的目標是雨期吧?

    想到這裏,離夜對柳慕的敵意又增加了幾分。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得逞,不管他的目標是菩提木還是雨期。

    想到雨期,離夜的心裏不覺地為之一動。

    情不自禁的,這些日子他總是默默地注意著她。

    並不像想象中的那樣堅強,柔弱的外表之下,也許她有一顆更加柔弱的心,隻是,她牢牢的用堅硬的外衣裹住了,卻每每在自己觸碰內心的時候,被那層堅硬的外表所傷。

    但是她的聰慧和機敏,注定了她跟其他那些弱女子有明顯的不同,也許那也成為她的負累,她的理智和隱忍,讓她不能夠隨心所欲地去愛去恨。

    而那邊,柳慕已經帶著雨期和彥兒四處參觀去了,離夜也隻好跟了上去。

    然而走在這個島上,離夜總是會察覺到一絲緊張和不妥的氣息,說不出來究竟是什麽,但是總是讓他覺得怪怪的,包括這裏的一草一木,仿佛都沾染著那股氣息。

    “不知柳公子和家師究竟有何淵源呢?”一邊走,雨期一邊問道。

    “我們是很多年以前的故友了,那時候你師傅還未創立仗煙派……”遙想著往事,柳慕的眼裏仿佛閃過朦朧的光芒,帶著一些憧憬和懷念,還有一些雨期沒有看懂的,遺憾和惋惜。

    而這時,天色漸漸暗下來,隨心居也點起了燈火,把整個小島照的通明。月光下,散發著青草氣息的庭院顯得更加寧靜。皓月當空,夜色清澈的仿佛可以透視浩宇。

    風拂竹草,花枝的影子來迴搖動,卻好似也在雨期的心裏投下一抹晦澀的陰影。

    這樣的場景,這樣的竹屋,這樣的後院和風景,怎麽會如此的熟悉?

    這個時候,伴著皓潔月光,她終於記起來了。

    這樣的畫麵,曾經無數次的出現在她的夢裏,她就在夢裏一次次地走入這場景。

    那個夢裏,她還看見一個穿著紫衣的女子,她在這花下竹間輕快的跳著舞,還有琴聲悠揚的傳出,和著她舞動的節奏。

    夢裏的那個女子,似乎也知道雨期闖入了她的世界,但是她並不介意她的打擾,仿佛像是在跳舞她看一樣,那翩躚的舞姿,仿佛彩色的蛺蝶在花叢中翩飛。

    而這個夢,總是在她生日的那天出現,每年必定如期而至,以至於那好像變成了雨期每年都要赴的一個約。隻是,那個紫衣的女子每年跳的舞都不同,而且在那個夢裏,雨期始終看不清她的臉。

    眼前的這個小島和隨心居,分明就和她夢裏的場景一模一樣啊!

    本來雨期對自己做的那個夢就有很多的疑問。小時候她去問過師傅,師傅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也許是她的向往,所以她才會經常夢到。那時候雨期便聽信了師傅的話,不再去追問做夢的原因,反而很期待每年的生日,和那個紫衣女子不變的約會。

    隻是現在當她看到夢裏的場景出現在眼前,這個一直以來困擾著她的謎團,又一次推到了她的麵前。

    到底是為什麽呢?那個夢裏的紫衣女子究竟是什麽人呢?她和柳慕又是什麽關係?她、又為何會在每年生日的時候做這個類似的夢呢?

    正當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柳慕已經獨自向著竹屋內走去,對身後的雨期他們說道,“我去吩咐為你們整理客房,各位就請便吧。”

    “師姐,天都黑了,我們也進去吧。”一邊的彥兒拉著雨期說道。

    還沒有從思索中緩過神來的雨期,被彥兒一拽,順勢轉過身來,卻正好和走在她身後的離夜撞了個滿懷。

    四目交接的一刹那,兩人的眸光裏都閃過一絲錯愕和慌亂,然而,當雨期接觸到離夜安穩的眼神時,心裏所有因為疑惑而帶來的不安,都仿佛塵埃落定了一般。

    金色的月華灑在雨期的臉上,仿佛給她鍍上了一圈光芒,清新得好似樹葉上一抖即落的水滴。離夜的心裏也因為那滴落的水珠而泛開道道漣漪。

    空氣裏,好像有一股懵懂的氣息在飛揚。

    月光,突然也變得朦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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