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下心裏不暢,古清河深唿吸。


    人生的精彩本就在求而不得四個字上,這或許也是一種難得的際遇。至少短暫的適齡中,有那麽一個美好的遺憾在。


    當然,他也隻能如此安慰自己。


    因她事業一塌糊塗的時候,他都沒能夠抓到機會。何談如今的她,早已經成為全國知名的企業家,女神,天才……外形口碑俱佳。


    再強求,或許兩人算是朋友的關係也沒辦法維持。


    跟著腳步如風的女人進樓,他緊趕兩步,閑話家常:“為何突然複婚了?”


    夏夢頓住,眼睛轉了轉,莞爾:“不突然,我一直在追我老公啊。”


    古清河頷首感慨:“真羨慕他。”


    “是麽,別人也羨慕我。古叔叔這麽厲害的人物都對他讚不絕口,說韓東難得,比他年輕時候還厲害。你看咱們律所,核心的業務當初是他提的建議,很多比較困難的手續,別人也看他麵子上放行……最關鍵,人帥,我感覺帥!!”


    “所以不管是事業還是生活,碰到他,是我的運氣。”


    古清河歎息:“你以前不是這麽看重他!”


    “對,但我老公有句話特別好。總要給年輕人去成熟的時間,我以前也年輕嘛……”


    古清河擺手:“停,知道韓東好,你就不用再跟我說一遍了。很殘忍啊,毫無顧忌的往人心口插刀子!”


    夏夢抿了抿嘴唇:“咱們是朋友,說他壞你能聽,說好怎麽就不能聽了?”


    古清河不以為然:“說實話,真的不介意韓東跟關總那些流言……”


    夏夢眉頭上揚:“你也說是流言,以訛傳訛,不像高級律師的做派。”


    “開玩笑,開玩笑。”


    夏夢臉色微沉,徑直下電梯進了辦公室:“合同呢?”


    古清河複雜看著她身影:“幫你去拿。”


    ……


    韓東懶琢磨妻子跟古清河的事,也不用琢磨。彼此都靠近三十這個分水嶺,不會再讓過去的人和事,對兩人關係造成困擾。


    兩人中旦凡有一個人考慮不明白,複婚不會如此順利急切。


    他在去往南郊公墓的路上,沿途始終塞著藍牙耳機。


    何蘭婷死纏著,隻為借錢。理由一個又一個,儼然一副她就韓東一個哥哥,不幫她,她就無人搭理。賣慘,賣窮,憧憬誌向。


    似乎,有了這兩百萬,她不遠的將來會成為國內的女首富。


    電話在占線,韓東極不耐煩:“讓杜阿姨來說這件事,她張口,五百萬我也幫你想辦法。至於你這些借口,暫停。我不信本職工作都做不好的人,還去做什麽娛樂公司老總的夢。”


    “哥……”


    嘟嘟嘟掛斷,韓東車速放慢,已經停在南郊公墓的入口。


    占線的是另一人的電話,他思考著到底接還是不接。未猶豫多久,他開門下去,邊走邊把電話放在耳邊。


    躲著無用,事業上他也盡了能力去幫她協調,說通妻子以振威股份的轉讓,往後又退了一步。


    再談什麽情愛的,他不但對不起妻子,也對不起心裏發過的誓言。


    複婚本就不是什麽兒戲,是比第一次婚姻還要真實的感情。


    “新月,新通源的事不要說了。你把振威股份價格壓低些讓給小夢,她不會再強求你在新通源的那些屬於你的權利……”


    對麵聲音遲緩:“我,找你不是為這個。”


    “那為了什麽?”


    “沒事,聽人說你今天要迴部隊……注意安全……”


    韓東匪夷所思:“消息夠靈通的,連我今天迴部隊都知道。”


    “我無時不刻都在關注你,又認識你那麽多朋友……沒有故意調查過。”強笑:“不要這麽敏感。東子,不管你是不是耍我,玩我,有沒有過真心……我除了失望,沒恨過你,也沒資格恨你。”


    “你一直覺得我心思深沉,拐彎抹角,不敞亮。確實如此,即便跟你關係最好的時候,也生怕有任何不好的一麵被你發現。可是,我也不想這樣……無數次恨自己沒出息,為什麽不能堂堂正正麵對……”


    韓東目光凝在麵前墓群中間的小路上,輕聲插話打斷:“新月,我求你了,放過我跟小夢行不行。我真的離不開她,離不開女兒。越分開,這感覺越清晰準確。你們倆以後會是合作夥伴,中間不應該再有我。沒有事情的話,應該少通電話,這是最良性的……”


    韓東站在了墓碑之前,把手裏路上買的花放在了上麵。同時,也無聲無息關掉了手機。


    碑上的照片很新,經常會重新洗好換掉。照片上的女人仿佛是永恆的,很多年前的服裝風格,溫和的笑容,每一次都能讓他記憶開閘。


    從第一次來這,想永遠留在這陪她,昏厥也不願離開半步。到現在,基本可以麵對她的時候控製住自己情緒。


    這麽多年,即便她人不在了。


    他的生命裏,也一直有這麽個人。母親或許早就不是單純的母親身份,是他成長過程中,委屈到極點,心裏裝不下的時候,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很多委屈跟任何人說都丟人,可以跟她說。


    被人揍,被人鄙夷,被人說野種,沒教養都不會哭。在這裏,可以毫無顧忌的哭。


    慣例的清掃了下墓碑及周圍,韓東把花拿下來放在了地上。


    定定跟照片裏的眼睛對視,蹲下身擦了擦照片,自言自語。


    沒有悲傷,反而特輕鬆的在聊。


    很簡單的道理,早前就開始懂了。唯獨,身不由己,請不由己。


    是複婚後跟孩子妻子在一起的瞬間,跟父親姑媽坐在一塊吃飯的時候。他才真正的對過去釋懷,想通了那個最簡單卻最難領會的道理。


    他錯了。


    她臨死前還放不下的孩子,應該過得特別好,才不負她沒辦法陪同長大的遺憾。


    而他從小到大一直在折騰自己,活在對父親隱形的仇恨中,活在對生命漠視的經曆中。


    反了,如果真的有靈魂。


    她在天上,會隨著自己痛苦而痛苦。沒有靈魂,他更要對得住她心心念念的孩子。


    呆了不知道多久,韓東雙腿有些發麻。他扶著膝蓋緩慢起身,漫步離開之時,樂嗬嗬的開機撥通了嶽母號碼。


    孩子不出預料的還在哭爹喊娘,他哄了半天,女兒才慢慢哽咽著命令:“快迴家。帶,帶媽咪也迴家。”


    韓東不迭點頭:“好,媽咪敢不陪茜茜,我揍她。”


    小丫頭消化著他話裏內容,認真想了想:“不,不揍媽咪,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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