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飲酒,卻也不好克製。


    茶餐廳,沒叫茶。倆人進了個包房,叫了海城當地的下酒菜,對立坐著。


    麵上皆平和,心思自知。


    並非想聊什麽便聊什麽,一如汪東蘭忌諱他,他也忌諱汪東蘭隨身會帶著錄音筆。


    韓東終究呆的無趣:“我人來了,有事就不要再耽擱。”


    汪東蘭抿唇,倒杯酒示意了下,一飲而盡。


    五十多度的海城特曲,如同飲水。


    韓東看的嗓子裏像有火,他能喝點,可跟當地這些人坐一塊,一動不敢動。不是對手,強撐也不是對手。


    “別看了,也喝一些。天冷,有好處。”


    笑笑,她又拿出桌上手機翻了翻:“你妻子前幾天剛被選為東南省企業家代表,有史以來最年輕入選的女性……”


    韓東看向她,提醒:“是前妻。”


    汪東蘭不置可否,翻來覆去的看新聞上夏夢的那些照片:“真羨慕她,我像她這麽年輕的時候,剛進公務係統。”


    韓東打岔:“魏海龍當時已經是海城市特別厲害的主。你們關係這麽好,他不幫你?”


    “我不認識他。”


    不想韓東繼續談這個:“韓總,大男人一個。我喝兩杯,你喝一杯行不行!”


    “不喝。”


    汪東蘭笑:“那怎麽聊。”


    韓東點支煙,靠在了椅背上:“汪姐如果單純找我喝酒,陪不了。如果有別的事情,就不要浪費時間。我這幾天很忙……”


    汪東蘭眼神流轉,似笑似嗔:“如果別人跟我這麽說話,就請他離開啦。韓總不同,我一點都不介意。”


    “成,你不喝,我自己喝。”


    搖頭,又倒了一杯。


    包廂再次陷入冷寂。


    筷子少動,韓東邊抽煙邊迴複一些工作上的信息。汪東蘭自斟自飲,一瓶酒喝光,已經開了第二瓶。


    如此奇怪的氛圍,保持了足足十幾分鍾。


    汪東蘭手撐著側臉,眼睛直勾勾看向韓東:“你真的一點不擔心,我會把你的身份,你妻子的身份透漏出去嘛!或者,親自去拜訪。”


    韓東煙頭摁滅:“在等你這麽做。”


    “你怕,一定會怕。不然就不屑陪我這種人,來這裏。”


    韓東反問:“你有過家人麽?擔心過有人會報複麽?每個人都會關心親屬。問題是,你應該有所了解我這個職業,都如我一樣顧慮,很多工作沒人會從事。”


    “這麽說吧,從我踏入這一行,就在擔心我家人的安全。能改變什麽?什麽也改變不了。再則,我也不認為你能夠威脅我家人安全!!一旦不可控,出國是個不錯的選擇。”


    汪東蘭從男人臉上看不出來東西,無聲片刻,突兀自嘲:“為何不能放我一條生路,所有人都已經伏法了。”


    “路是自己選的,願意走,別人想攔也攔不住。”


    “有道理……但有些人,根本就沒辦法選……”


    等不來答複,汪東蘭似醉,抵住了額角:“很久了。我以為我把權利交出去,老老實實,安安分分做些實在事兒。你跟白市長會忘了我,最終,還是等來了一紙調令……”


    韓東聽不懂這些模棱兩可的話代表著什麽,冷眼插話:“所以,你還是來了海城。”


    汪東蘭點頭:“該有個結果,肯定會讓你跟白市長失望的結果。”擺了下手:“不急說這個,等下你自然會清楚。還是說說閑話,嘮嘮家常……韓總,咱們也算是犯難與共過。你救過我,我救過你,多大的緣分……”


    “停,停。我跟你沒有緣分!”


    汪東蘭眼中略有血絲,愣神半響:“你喝杯酒,我跟你說件事。”


    韓東並未猶豫,事實上一杯酒也影響不了他。


    端起,幹脆喝光。


    汪東蘭笑:“韓總還是有人情味的。”


    韓東吐了口氣:“說!”


    汪東蘭神秘:“我小時候的夢想,是做一名救死扶傷的醫生。”


    韓東等不來後話:“這就是你要告訴我的事?”


    “對,我藏在心裏好多年的遺憾,除了我父母,沒跟其它人說過。我羨慕白市長,羨慕你,羨慕你妻子,羨慕所有活在陽光下的人……真的後悔認識魏海龍。如果沒有他,這麽些年,我也可以過的很好……”


    韓東正思量這女人是不是喝醉,汪東蘭卻釋懷停住:“有人過來了。”


    話落。


    包廂門被人扣響,幾個穿著警服的人出現在門口。


    經偵,看肩章是經偵的人。


    哪怕韓東反應極快,此刻也有些東西在腦海中閃爍。唿之欲出,又不明朗。


    “汪組長,接到實名舉報,您涉嫌收受賄賂……需要您跟我們走一趟,協助調查,這是拘捕令……”


    韓東驟然轉頭看向為首警察手裏的紙張,之上鋼印浮突,並非假的。


    受賄?


    汪東蘭剛來海城幾天,會受賄?


    他百思難明,隱隱的,一種可能性逐漸清晰。


    王興龍投案。


    汪東蘭受賄?


    這是,自己舉報自己。


    汪東蘭站起身來,走不穩,手扶了下韓東肩膀,低聲笑著耳語:“我說了,你跟白市長會失望的。”


    言罷,坦然伸出了雙手。


    韓東眼睜睜看著她被戴上手銬,被警察帶出包廂。仍還處在怔然的狀態中。


    有無力,也有一種說不出的遺憾。


    情緒被什麽壓到,他起身,驟然一腳踹在了圓桌立杆之上。


    嘩啦!


    酒水飯菜,盡皆灑落。


    韓東連著深唿吸,顫著撥通了白雅蘭號碼。沒有說幾句,匆促結束。


    他之前在奇怪,汪東蘭為什麽要服從調令,迴來這個像是死局的海城,現在一切都明朗了。


    她想坐牢,以收受煙梟王興龍賄賂的名義坐牢。


    如此罪名,會被判幾年?幾年後,還會不會有人記得魏海龍,以及卷宗上已經結案的案卷。


    前所未見的人物,韓東暫時除了王興龍這個突破口,已經想不出該拿什麽坐實汪東蘭之前的那些罪惡。刑訊,且不說能不能起到作用,誰敢輕易對一個如此級別的人,動這些把戲。


    可是,汪東蘭敢讓王興龍投案。以她心性,會讓警方有突破的可能性麽!


    他突的莫名後怕跟恐懼。


    這麽長的間隔,假如汪東蘭將心思放在他的妻女身上,他防不防得住!屆時,他將她千刀萬剮,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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