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東接到夏夢電話的時候人已經快到市局門口。


    本來打算掉頭迴去的,但因為路上已經跟警方人員說好見沈冰雲的時間,隻能叮囑幾句。


    在他看來,林瑞琴今天既然到東勝,就意味著合作是順理成章的。


    接觸江雨薇不多,他看人卻很準確。


    兩次不大不小的人情加持,女人既然有初步意向去合作,那麽過程一定會很順利。


    他在或者不在,夏夢可以處理的很好。畢竟對於很多方麵,她這個正兒八經的商人,比他更加合格。


    至於最重要的報價,韓東恰恰認為最無所謂。


    因為這次安保任務而言,虧本也是賺的。賺到的是江雨薇在圈內的影響力,東勝若要拓展這項業務,以後不管任何歌手來東陽或者其它地方開演唱會,都是一個很重要,值得一提的資曆。


    完成這件事,東勝以後可以對外說,負責過江雨薇演唱會安保。


    夏夢思維敏捷,聊著,慢慢鬆懈下來。


    是她把事想的太雜,也因為林瑞琴的突然造訪,怕自己應對一個不恰當會影響到什麽。


    確實,一次安保任務,正常所能賺取的費用最多不會超過百萬。這個範圍內,涉及錢財的多少,對於東勝來說,無所謂。尤其,這是東勝初次涉及這個領域。


    這種情況下,需要注意的隻是合作會不會談崩。


    “老公,還有那個劉敏輝怎麽辦?我擔心他會影響到林瑞琴對咱們公司的看法……無賴一樣,始終守在門口不走。”


    “我安排過保安,當他不存在就好。另外這件事,跟林瑞琴如實溝通,免得她多想。”


    “那你什麽時間可以迴公司?”


    說話間,韓東已經可以看到警察局大樓上的國徽。停穩車子,邊下車邊道:“我盡量趕迴去。如果來不及,你就按照正常合作的流程去談。我等下抽時間會跟林瑞琴再通個電話。”


    “行,再說吧,別讓人等急了!”


    掛斷電話,韓東收起手機。進了警察局,直奔局長王鵬的辦公室。


    他來這裏之前跟對方打過招唿,如沈冰雲這種關鍵性證人,也隻有通過王鵬的首肯和安排,倆人才能見麵。


    辦公室,王鵬正在安排下屬工作。


    看韓東進來,忙支走了下屬,笑眯眯的讓坐。


    一次性杯子倒了些茶,王鵬放在韓東麵前道:“小韓,沒打擾你工作吧。”


    韓東跟他不是太熟,但這人一副熟絡表現,自個倒也沒必要生分。


    也陪著笑了笑:“說到打擾,是我打擾王局長才對。”


    “不不不,破案是我們警察的工作,跟你本來沒有關係。”


    韓東性格哪會喜歡這麽應酬,停了下道:“王局長,您再跟我說說具體情況吧。沈冰雲為什麽要翻供?”


    “這個我也弄不太清楚,但很正常。有些犯人,在知道自己即將承擔的後果以後,會有心態崩掉,失去理智的表現。當然了,沈冰雲這案子沒有懸念,我個人認為,她就是想見你。所謂翻供,目前對警方取證其實造不成太大麻煩。”


    “後果?什麽後果?”


    “她問題不嚴重,並沒有參與到陳彥豐的一些主要案子當中,很多也並不知情。法庭雖然還未宣判,但大概率會是七年以下的刑期。”


    韓東笑容勉強了些,半響,吐了口氣。


    七年以下跟隨著的是三年以上。


    沈冰雲年近三十,哪怕隻判三年,對於一個女人來說也不會如王鵬嘴裏說的這麽輕巧。


    雖然,這是她該承受的代價,可私心上想一想,有些接受不了。


    來這裏畢竟不是聊天的,又詢問了王鵬幾個主要問題,倆人就一塊去往拘留室方向。


    沈冰雲人在看守所內,是韓東過來的路上,剛被提審到拘留室的。


    走到近前,門口站著的有警察。見到王鵬跟韓東,徑直就幫著推開了鐵門。


    房內,一個女人佩戴手銬坐在椅子上,穿著標準的製式服裝,頭發簡單挽起。皮膚可能因為長久呆在室內,顯得有些蒼白。


    整個人素潔,清麗。


    憔悴,但一雙眼睛始終有光彩,清透而複雜。


    聽到動靜,女人抬起了頭。


    看到韓東的瞬間,表情從呆滯,可見性的開始起伏,激動。


    王鵬並沒打算進去,對韓東點了點頭,隨即幫著關門,把空間留給兩人。


    靜默的空間,隻有沈冰雲手銬發出了一些冰冷響動,以及攝像頭紅色的光點閃爍著。


    對視著,沈冰雲眼淚簌簌直墜,最終隻有一句話:“你都不來看看我。”


    韓東心裏如絞,他或許對她不如對夏夢那麽純粹。但否定不了,在他感情受挫,苦悶的那段期間,完完全全是她陪伴。


    人本來就是多樣性的。


    有些好處,忘不掉。有些人,也做不到再相處之時無波無瀾。


    看她哭,會手足無措,理智皆丟。


    走近,幫她抹掉眼淚,韓東不知道該作何解釋。


    他覺得時間很快,兩人上次見麵也沒過去多久。但她肯定會覺得時間特別的慢,被限製自由和對未知恐懼的煎熬,注定度日如年。


    互相都平複著,好一會,沈冰雲才穩住情緒,自然了許多。


    “你跟夏夢怎麽樣,還好麽?”


    韓東點了支煙:“聊她幹嘛。說說你,怎麽突然犯傻。”


    沈冰雲定了定:“我沒犯傻,是警察覺得我沒了利用價值,連想要跟你通個電話都不允許。”


    “這是規矩,都跟你一樣,不亂套了!”


    “我知道這是規矩,可是我現在成天胡思亂想。焦慮,恐懼,彷徨……再這麽下去,我真的要瘋了……我想出去,現在就想。”


    “一開始我不知道事情會這麽恐怖,我要是知道必須坐牢……”


    韓東打斷了她:“冰雲。每個即將坐牢的犯人都會有這些負麵情緒,這不意味著錯了就能變成對的。要是坐牢是一種享受,那法律來約束什麽?”


    沈冰雲錯愕,進而啞聲。


    她最初並不太理解一個男人愛女人該是什麽樣子的表現,現在則深刻意識到了。她不需要別人給她講人人都懂的道理,她需要的是安慰,安撫,需要韓東順著他,而不是來反駁她。


    如此關節,體會到這些。


    沈冰雲本沸騰的血液,像是被完全凍住。


    僵硬著,她低聲問:“東哥,我知道你有能力救我出去……我不怪你不肯幫忙。但我想知道,如果夏夢跟我現在處境一樣,你會怎麽辦!會不會不惜代價救人。”


    不惜代價。


    韓東因這個問題陷入了遲緩。


    他連自己性命都可以給她,還有什麽是不能為她做的。


    沈冰雲問他怎麽辦,他現在又哪兒能夠知道。


    有著無數漏洞的問題,韓東仍然有很多話將之堵迴去。但是,不再說得出。


    比起女人為他付出的,他連零頭都沒做到。


    沈冰雲心領神會,笑容自然了些:“我跟她沒辦法去比較,一個是你愛的,一個是愛你的。這本來就不是平等的,能有今天,全怪我自己強求……”


    韓東鐵一般的心理素質,在她麵前倏然動搖。


    她擔心女人現在的狀態,會讓接下來的案情變得複雜,同時間她自己也會失去立功表現的機會。


    沈冰雲越發隨性,抓住了韓東垂下來的右手,感受著熟悉結實的溫度:“東哥,你知道我最近是怎麽過的麽?前幾天我媽來看過我一趟,她說,她現在連覺都睡不著,看任何人都像是要報複她的陳彥豐餘黨……我自己,為一個男人付出了一切,又隻能在這裏無力的看著他離我越來越遠,機械的等待審判到來。”


    “我覺得現在的自己就是行屍走肉,等不到希望,也看不到未來。”


    “東哥,如果不是你,陳彥豐其實已經同意了我的離職申請。對他的懲罰也不會這麽快就到來,說不定,我能夠全身而退。當然,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去做的,可你能不能站我一點點的角度去考慮問題,而不是象征性的幫著找一個律師,再也沒其它舉動。”


    一連串的話,在沈冰雲自若的態度中說出來,讓韓東遍體生寒。


    歸根結底,這就是人性。


    不到一定時間絕對看不到的人性。


    在她接受警方調查之後,韓東做的絕對不止找一個律師那麽簡單,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做什麽。如此驚天大案,她又是陳彥豐集團中的高管,說一點不知情,他除非腦子真壞掉了才會相信。


    沈冰雲說如果不是他,對陳彥豐的懲罰不會這麽快。她卻不知道,一件連省軍區要員都親自幹涉,駐紮東陽的案件。不是他,結果也無非是遲到最多兩個月而已。


    這些,都是不習慣去解釋的。


    韓東見到她後才有的親切,慢慢的轉淡。


    他真的發現自己還是太過於自信了,對人的看法,遠遠還沒達到傅立康那麽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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