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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紫英迴府裏時,沒有迴自己這邊兒,而是徑直去了東府。


    雖然東西二府都變成了馮府的一部分,但實際上也隻有後院,也就是大觀園和會芳園這一片兒連通了,但在前邊,還是分開的。


    馮紫英這一大家子包攬了整個原來的榮國府,也就是西邊這一片兒,而寧國府,或者說西邊那一片,就成了馮唐和大小段氏、蘇氏、謝氏住的所在。


    老爹現在的日子似乎很清閑,每天出去走一遭,嗯,就去五軍都督府那邊溜達一圈兒,雖然不需要每日點卯,但馮唐閑不慣,還是習慣性地去那邊和兵部門口走一走,如果能遇上幾個熟人,那就一起說說話,湊個熱鬧。


    但即便是這樣的生活,馮唐也不習慣,到後來幹脆就帶著馮佐馮佑他們,時不時地去薊鎮和宣府那邊的堡寨去走一圈兒。


    無論是現在尤世功新去的宣府鎮,還是現在楊元才去的薊鎮,都有著一大批老部下老熟人,遇到老上司來了,而且老上司的兒子更是剛從兵部右侍郎升任了右都禦史,甚至馬上要走馬上任薊遼總督,自然都是熱情接待。


    “今兒個王子騰來見了我。”沒有和兒子繞圈子,馮唐示意兒子入座,便直接道:“這家夥野心未熄,我總感覺不是好事兒,總得要折騰出點兒什麽事兒來才肯罷休。”


    “他若是真的肯偃旗息鼓,那我還真要起疑了,當初我勸服他不也就給了留了幾分希望麽?”馮紫英倒是不太在意,或者說不驚奇,王子騰這種人豈是輕易能降服得住的?


    “看來還是你了解他啊,我還琢磨這麽大一把年齡了,何必這麽大火氣欲望?”馮唐搖搖頭。


    “爹,好像你也沒有像你自己所說的那樣就徹底放下,徹底釋懷啊。”馮紫英反倒是笑了起來,“要不你一直跑宣府跑薊鎮這邊做什麽?”


    “王子騰還是帶了話過來,你原來和他說的,會成功麽?或者說會兌現麽?”馮唐看著兒子,“你當初和他說什麽了?”


    “也沒說什麽,他就是不服氣怎麽打天下時,武人衝鋒在前死亡無數,現在天下太平了,武人就棄之如敝履了,而且質疑以文馭武這個法則在當下並不合適,說趙宋之所以用以文馭武的法子來鞏固趙家皇位,那是因為趙匡胤得位不正,所以擔心武人效仿,所以才用文人治軍,壓製武人,大周現在根本就不該如此,……”


    見兒子說得漫不經心,馮唐也是一驚,“你答應他什麽了?”


    “兒子能答應什麽,隻說時移世易,也許現在合適的,幾年後就未必適合了,軍隊需要專業化,武將也需要專業化,打仗更需要專業化,那麽文臣治軍的形式也需要不斷變化和調整,文臣治軍更應該停留於後勤保障和大的戰略規劃,真正的打仗,還是應該交給更專業的武人,但我強調了,武人的專業化一樣是需要不斷積累和改進的,現在隨著火器的大幅度推廣使用,原來冷兵器時代的戰略戰術已經越來越不適應形勢了,武人一樣需要與時俱進的提升自我,……”


    馮唐搖了搖頭,“王子騰可不像是你這麽說的,他和我提起了文武分治的意義,談了樞密院和大都督府專管軍事的必要性和重要性,我沒有搭理他。”


    “哼,看樣子王子騰是真的坐不住了,樞密院也好,大都督府也好,關鍵在於武人的地位定性問題,如果這個問題得不到解決,矛盾始終存在,文武不睦,國將不國,他還是太片麵了。”


    馮紫英想了一想,“若是他再來問起,父親不妨告訴他,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和實現路徑,急於求成隻會欲速不達,他若是信得過我,就安心等待,有需要他的時候我自然也會請他援手,但現在毛毛躁躁地四處折騰,毫無意義。”


    馮唐知道自己兒子現在已非吳下阿蒙,其考慮的問題恐怕比自己更深遠慎密,他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地提醒兒子莫要草率孟浪,這關係到政哥哥馮家的命運。


    “紫英,你已經成年,也無需為父多說什麽,做什麽事情之前多考慮周全,你現在得來這一切也非容易,你有雄心是好事,但是也需要一步一步來,……”馮唐歎了一口氣,響鼓不用重錘,點到即止最好。


    他很清楚王子騰、牛繼宗和自己兒子是有某種默契的,否則當初宣府軍和登萊軍不可能那麽輕而易舉地就全軍歸降。


    王子騰和牛繼宗當時對這兩軍的掌控力不言而喻,而且大多數高級武將都是牛王二人一手擢拔起來的,豈會因為戰事不利就那麽容易一槍不發就投降了?


    甚至牛王二人還主動解甲歸田與自己一樣來到這五軍都督府裏喝清茶,以二人的性格,若是與兒子沒有一些私下的計議,說不過去。


    牛王二人大概是希望恢複武人在朝廷中的地位,最好能像大周立國當初那樣,打仗專由武人來,重建大都督府,兵部對軍隊的領導和統帥側重於人事和後勤,日常訓練和調動、打仗由大都督府來決定。


    不過這裏邊有一個問題,大都督府曆來是歸皇帝直轄,在連上三親軍和京營的控製權都被內閣收歸的趨勢下,還要奢望重建一個大都督府,有些不可想象,除非這個大都督府歸內閣直管,但這又把兵部置於何處?


    ******


    “永芳,消息傳迴來了?”努爾哈赤站在沈陽城頭,遙望著西南方向,絲毫沒有大勝之後的喜悅興奮,取而代之的卻是深深的憂慮和疲憊。


    “嗯,三貝勒那邊和我這邊的消息基本吻合,的確是如此,除了是馮鏗任薊遼總督外,其他渠道反饋迴來的消息都是反應馮鏗已經迴到京中一段時間,但是一直沒有啟程來遼東,而是頻頻和朝廷各部的官員會麵,以及各地商人代表見麵,……”


    李永芳的額際也是皺紋密布,很顯然馮紫英並沒有立即來遼東也引起了他的警惕。


    “右都禦史兼薊遼總督,卻沒有再兼兵部右侍郎或者左侍郎,這是個什麽意思?”努爾哈赤轉過頭來問李永芳:“不兼兵部侍郎,他能調得動其他軍隊麽?”


    李永芳苦笑,“大汗可能還不太了解大周朝廷這邊的一些規矩,都察院的左右都禦史均為正二品的官員,實際上已經是和兵部尚書平級了,而且都察院的都禦史身份在朝中官員裏邊十分特殊,他有查訪懲處軍政所有官員的特權,馮鏗原來是兵部右侍郎,不過是三品,但現在是正二品都禦史,而且現在其座師齊永泰已經是內閣首輔,可以說他現在是如日中天,大權在握,如果來遼東的話,沒有人敢反對和違逆他的命令,無論是文官還是武將。”


    “哼,這麽說來,他來遼東的話,有可能把遼東、東江甚至薊鎮的軍隊擰成一股繩,又會成為我們建州最危險的敵人?”努爾哈赤目光裏多了幾分冷厲,“上一次我們吃了大虧,此番全賴永芳你多年的經營,而他又陷入了內部戰爭中,我們才能一鼓作氣奪下沈陽,但現在這個危險的敵人又來了,我們又要麵對一個可能更強大的敵人,永芳,你覺得我們該怎麽做?”


    李永芳也覺得頭疼。


    原來馮唐還在擔任薊遼總督時,他就感覺得到馮唐做事的老辣,遠勝於如曹文詔、趙率教這等純粹的武人,絲毫不亞於當年的李成梁,所以他也隻敢蟄伏,不敢輕舉妄動。


    但沒想到這個馮鏗的老練不亞於其父,而且狠辣猶有過之。


    更為重要的這廝是個文臣,還兼著都察院右都禦史的身份,加上其上一次遼東之戰所積攢下來的聲威,這幾乎就是君臨遼東。


    現在遼東這塊土地上的文武官員就沒有誰敢違背他的意誌。


    一旦被他凝合在一起,這仗就不好打了,就算是自己在遼東軍中還有一些內線,但是這種氛圍下,未必敢輕舉妄動了,而且也沒有那麽多機會了。


    “大汗,我們現在是采取守勢,更重要的是贏得時間,慢慢消化掉我們剛奪下來的這麽多城鎮和人口,這才是最重要的,不能再輕啟與大周的戰端了。”李永芳思前想後,勉強應了一句:“馮鏗此番來,若是馬上要開戰,天時也不合適,而且遼東軍受挫甚重,未必有鬥誌士氣主動一戰,這一點我們還是占優的。”


    “我明白,我正是擔心這一點啊。”努爾哈赤長籲一口氣,“若是馮鏗馬不停蹄地趕來遼東,就要和我們決戰,我倒是不擔心了,冰天雪地,那幫遼東兵野戰能拚得過我們,他們的糧草物資能供應得上?可你注意到沒有,馮鏗隻是在京師一味見官員和商人,卻沒有忙著來遼東,這才是我最擔心的事情啊,他這是所謀乃大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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