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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續幾日的忙碌,讓馮紫英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被抽得團團轉的陀螺,幾乎每天一到兵部公廨便要投入到繁雜的事務中去,而且每一樣都是迫在眉睫亟待處理的,容不得他有喘息之機。


    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這兵部侍郎還真不好幹,尤其是在缺乏戶部財力支持的情況下,很多事情都隻能想得美好,但是落到實處就捉襟見肘,甚至就隻能擱置等待了。


    不過馮紫英還是很享受這種充實和忙碌,因為能夠感受得到自己的努力做事實現自己的想法和目標,哪怕是一點一滴的積累,那也是有一種成就感。


    這是每日晚飯基本上都隻能在公廨吃,一般都是要快亥時了才能迴到家中。


    薛蝌做事還是讓人放心的,在規定時間裏就幫著車駕司那邊籌集到了足夠的船隻,同時製定出來的運輸計劃也讓車駕司讚不絕口。


    馮紫英也專門審查了薛蝌製定出來的方案,從大沽、榆關分別起運北線軍團和相關的糧草物資去牛莊,其中榆關以運人為主,而大沽則是以運糧草物資為主,少部分士卒也要從大沽起運。


    方案中還附了從牛莊到沈陽的陸路行進方案,能做到這一步,也難怪尤世祿對薛蝌極為推崇,直說薛蝌的方案至少為調動節省了五到十日時間。


    孫承宗也對薛蝌的表現極為欣賞,直言這種人材哪怕不是科舉出身,也完全可以到車駕司來,如果薛蝌願意的話,可以從不入流的捐官開始,日後慢慢積累也完全可以做到主事這一級別,當然,再高肯定就不現實了。


    即便如此,這也讓薛蝌興奮莫名,隻是他也知道孫承宗話是這麽說,但單單靠這一次行動就要想在兵部裏邊立足,肯定還不現實。


    從薛蝌角度來說,他也寧肯暫時繼續保持現有的這種合作商身份,繼續為兵部服務,要真到了某一天兵部都覺得離不開薛蝌了,那時候在順理成章進入車駕司幹幾年,取得一個官身,哪怕在辭職下野,那也不一樣了。


    永隆八年這一科的進士們在三年觀政期滿之後終於開始走上各自崗位了。


    孫傳庭不出所料留在了兵部,正好可以頂上鄭崇儉離開之後的缺,陳奇瑜卻沒有來兵部,而是去了工部,傅宗龍也來了兵部,另外馬士英進了翰林院,宋師襄到了戶部,薛文周去了商部,而許其勳則到了禮部。


    孫傳庭、傅宗龍,再加上上一科的王應熊都到了兵部,按照慣例,進士觀政三年期滿都是授六品主事,對於孫傳庭和傅宗龍來說,這樣一個職位,也算是他們最好的鍛煉機會了。


    「坐吧。」看著三人都還有點兒拘謹,馮紫英笑了起來,「首先聲明,今兒個隻有同學,不論上下,所以就叫我紫英,日後叫什麽那是另外一迴事。」


    馮紫英的主動挑明倒是讓三人都舒了一口氣,真要大人過來大人過去,反而別扭,尤其是在沒外人的時候就更覺得難受。


    還是王應熊豪爽,「紫英,這可是你說的,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馮紫英擺擺手,示意不必在這個事情上糾結了,「行了,找你們仨來,也是要說正經事兒,非熊你現在要算前輩了,比我們幾個都來得早,對兵部的情況更熟悉,也應該了解現在兵部的情形,陰暗麵雖然很多,不過就不要再這裏毀壞伯雅和仲倫的美好期望了。」


    見孫傳庭和傅宗龍好奇的目光都望過來,顯然還不明白馮紫英話裏所指的是什麽,王應熊趕緊舉手,「紫英,你就別寒磣我了,我就一介小主事,隻知道埋頭把自己手裏活兒做好,至於其他,我也沒有精力心思去想,紫英你要想了解什麽,或者要我給一個建議,我知無不言。」


    「嗯,那我就直言了,職方司是兵部最重要的部門,或者說這就是兵部的魂魄所在,歸根結底,兵部就


    是圍繞打仗而生,雖然武選司看起來位高權重,但是選官還得要看打仗能行的,所以一切焦點還得要聚集於打仗上。」


    馮紫英漫聲而言。


    「但職方司現在做得很不好,或者說嚴重落後於形勢的需要,對遼東,一知半解,流於表麵,努爾哈赤都能利用李永芳在我們內部大肆搜集情報,拉攏武將,進而在戰事中大顯身手,金玉和是怎麽一迴事?居然突然倒戈一擊,要不是反應得快,趙率教都得要中招,這裏邊還有多少人被李永芳拉過去了等待時機爆發,我們都不知道,....」


    一席話聽得孫傳庭和傅宗龍都毛骨悚然。


    遼東局麵他們有所耳聞,但是知之不多,畢竟他們也才進兵部,孫傳庭還算是在兵部觀政,傅宗龍則是在五軍都督府裏邊觀政,對兵部這邊情況知之更少。


    李永芳他們卻都是知道的,因為這廝名氣太大了。


    撫順關突然叛變投降建州女真,直接讓遼東鎮背後***一刀,要不是馮唐應對及時,那整個沈陽中衛以北以東,都得要陷落。


    但那也是幾年前的事情了,沒想到這個李永芳現在居然又跳了出來,再給了遼東鎮攔腰一擊,又把遼東鎮給打蒙了。


    「紫英,李永芳又作妖了?」傅宗龍忍不住問道:「吃了一次虧還不夠,曹文詔難道就沒有一點防範麽?」


    孫傳庭比傅宗龍了解多一些,搖搖頭:「哪有那麽簡單,李永芳在遼東鎮經營幾十年,當年和李如鬆、李如柏、趙率教、劉綎、杜鬆、祖氏兄弟這些人都一起在李成梁麾下為將,同一陣營,同一體係,來往甚是密切,此人心思陰柔慎密,尤擅交際,和中下層武官關係密切,所以現在你要說當年那些武將中有多少和他有瓜葛,誰能查得清楚?而且現在趙率教他們本來就和曹文詔關係不睦,怎麽會輕易把把柄交給曹文詔來處置?」


    傅宗龍憤憤地道:「那豈不是置軍國大事於不顧,卻隻顧他們這些地域團體的利益了?一旦建州女真再發難,豈不是又要損師失地?」


    王應熊搖頭:「所以朝廷才會調整了曹文詔,讓趙率教上任,他們遼東幫不願意把把柄交給曹文詔,怕曹文詔借刀殺人,但是現在趙率教是自家人,那清理處置就沒有那麽多忌諱了,部裏邊肯定也給趙率教、劉綎他們去了信,龍禁尉也應該去了人,專門負責應對這一點,不過,即便是這樣,也一樣不好清查,有些人隱藏很深,再沒有確鑿證據之前,輕易動人,又會挫傷士氣,所以這道題很難做。」


    一句「遼東幫」讓馮紫英也有些懵,現在兵部裏邊居然又這種說法了?趙率教他們是遼東幫,那老爹、曹文詔、賀世賢、尤世功他們是啥幫?大同幫,還是西北幫?


    馮紫英深深地看了王應熊一眼,看來自己下來之後還得要單獨和王應熊聊一聊,這兵部裏邊水不淺啊。


    「再難做,也得做。」定了定神的馮紫英這才接上話,「誰願意隨時麵臨背後插刀的危險?這一點趙率教、劉綎、杜鬆和祖氏兄弟他們幾個當家人如果都不明白,那真的就是自尋死路了。」


    三人也都是點頭,誰都明白這個道理,不怕外敵強,就怕內部出問題,而且是內應的話,那就更嚇人了。


    「相較於努爾哈赤的本事,我們兵部職方司卻表現平平,我也不是替家父自吹,當年家父擔任薊遼總督和遼東總兵時也還是把舒爾哈齊父子給拉過來了,這也說明建州女真內部也並非無懈可擊,當然也得要承認努爾哈赤的控製力比幾年前更強了,但是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呢?努爾哈赤的長子褚英現在據說被打入冷宮閑置了,他有沒有怨氣,有沒有想法?我們是否可以遣人接觸一下?」


    王應熊遲疑了一下,這才小聲道:「紫英,職方司現在內部還沒有理順,參謀


    和情報這兩塊有些交織,究竟是按照戰事和地域來,還是按照參謀和情報來,原來也爭論很大,袁大人和楊文弱來了之後也是意見不一,所以.....」


    按照馮紫英的看法,參謀和情報是肯定要分開的,但是一旦某一處地域發生戰事,那麽情報這邊肯定就要組成一個專門的情報組來提供支撐,但是在日常情況下,肯定還是各自分行。


    分工不分家這道理在這裏也一樣應該適用。


    馮紫英把自己的觀點提出來,王應熊細細品悟之後也覺得馮紫英這個意見更全麵,既分工了,但是也不分家,一旦需要,立即就合二為一,集中用力,像現在的遼東,土默特人那邊,都需要集中發力的時候,自然就要粘合在一起。


    馮紫英今日找三人來當然不隻是說這個,這一點他會和袁化中、楊嗣昌交代,一方麵他是要從王應熊這裏了解一些職方司內更深層次的情況,另一方麵也要給孫傳庭和傅宗龍授意,把自己的一些意圖灌輸給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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