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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那麽簡單."老者搖搖頭,"固原\甘肅\寧夏三鎮是無兵可出,榆林倒是能出兵,但據我掌握的消息,榆林鎮內部還是收緊了,聽說是邊牆外有動靜,但不清楚究竟具體是什麽原因,照理說卜失兔和素囊之間還算平靜,還能有什麽意外不成?"


    "鄺叔的意思是榆林鎮也抽不出兵來?"儒雅男子訝然,"那局麵就不一樣了."


    "我隻是說收緊了,抽調兵力出來比較難,但是賀總兵這個人又是比較念舊情的,馮總督待他不薄,如果其子求援,他都不予支持,不符合他的性格,更何況這位馮巡撫也有管軍的權力,對榆林鎮一樣有幹預監督的職責,這種情形下出兵是肯定會出,但是出多少就不好說了."


    老者說得很慢,也解釋了自己話語裏的含義.


    儒雅男子微微頷首,"巡撫一般兼掛著兵部侍郎或者僉都禦史職銜,但按照慣例他隻有協調和監督邊軍的權力,主要還是統管都司和衛所軍,對邊鎮的統率力度有限,遠不及其父的總督身份."


    "也不一定,巡撫管軍主要還是看巡撫本人的本事,當然馮總督之子畢竟太過年輕,邊軍內部隻怕就是口服心不服,賀總兵也不能太違逆內部的意圖."儒雅男子也有自己的看法,"不過再怎麽,我覺得榆林鎮都會出兵的,也就是出兵多少的問題而已,但是肯定是要出兵,賀總兵的性子不會得罪馮總督."


    老者也認同儒雅男子的看法,"應該會出兵,但可能也就是一營兵左右,但從銀州關出來,也需要時間,而且要調兵也不是一句話說調就調的,肯定趕不上這場戰事."


    "鄺叔,趕得上趕不上對我們來說都不重要,關鍵是咱們怎麽麵對這眼前的事情,馮家來人了,咱們拖一拖可以,但再拖下去局勢明朗,可能就失去意義了,甚至馮家那邊就會對咱們另眼相看了."儒雅男子收起折扇捏在手中,鄭重其事地道:"小侄覺得可能是該作出決定的時候了."


    老者看了一眼身旁的兒子,"天庚,你怎麽看?"


    年輕男子遲疑了一下,"父親還是覺得需要再等一等麽?治中哥說得沒錯,再拖下去,一旦伯顏寨和拜堂寨失手,吳堡那邊緩過氣來,可能對咱們就沒那麽看重了,開出的條件也不會那麽好了."


    "還有一種可能呢?"老者悠悠地道:"那就是吳堡城被攻陷,莫德倫和邱子雄他們一舉成名,整個延安府都會連成一片,甚至慶陽府,平涼府都會星火燎原,到那時候恐怕賀世賢的榆林兵就未必會南下了."


    儒雅男子皺起眉頭:"如果真的吳堡被攻陷,那位馮巡撫身陷賊手,賀總兵恐怕會更快派兵才對,否則他如何向朝廷交代?"


    "嗬嗬,賢侄,這位馮巡撫是自陷險地,與榆林鎮有何關係?再說了,如果馮巡撫身陷賊手,榆林軍逼得緊了,會不會危及馮巡撫性命?當然,如果馮巡撫身死,那又另當別論了,不過我相信莫德倫和邱子雄不會那麽愚蠢."老者不以為然.


    儒雅男子終於忍不住了,看著老者道:"鄺叔,您就給小侄撂個實話,您覺得當今朝廷現在的情形,究竟如何,還有沒有希望?"


    老者苦笑,"賢侄,你這個話題可太大了,讓愚叔也無從迴答啊."


    "鄺叔,您就隨便一說,這裏就咱們仨,出了這門兒,咱們誰都不認."儒雅男子正色道.


    "唔,單從咱們這陝西乃至三邊四鎮來看,朝廷這樣下去肯定是不長久的,沒有哪個朝代能像這樣拖下去,如果要看現在朝廷和江南的這種對峙局麵,加上湖廣那邊的叛亂,還有邊牆外的女真人和蒙古人,從哪邊兒看都覺得夠嗆,……"


    老者沉吟著道:"但如果要看京師那邊的情況,似乎又不像撐不住了,北直隸那邊依然局麵很穩定,馮總督帶著西北軍把宣府軍和大同軍攆得屁滾尿流,這樣看江南是撐不了多久的,湖廣的登萊軍能撐得住麽?我看也懸,也就是說,如果沒有其他意外因素的話,有點兒像是五五開的感覺,可女真人和蒙古人,還有那些白蓮教人算不算意外因素呢,……"


    儒雅男子有些沮喪而又不滿地撇了撇嘴,"鄺叔您這話等於沒說,那咱們現在怎麽辦?"


    "這等大事,動輒關係到咱們兩寨人幾千口子的身家性命,愚叔哪裏敢輕下斷言?"老者搖頭,"現在,現在看起來這位馮巡撫別看年輕,倒是一個厲害人物,虎父無犬子,甚至手段比馮總督還要狠辣幾分呢,所以隻能見一見來人,聽聽再說唄."


    馮佑就是在這種情形下進來的.


    看見三人像貌,馮佑也就大略猜測出了三人的身份.


    略微一拱手,馮佑便淡然地道:"三位便是大兔鶻寨和波羅寺寨的當家人了?本人係兵部右侍郎\都察院右僉都禦史,奉朝廷之命巡撫陝西馮鏗之親衛馮佑,奉巡撫大人之命來見三位."''


    哪怕是內心很渴望兩寨能立即轉變態度,加入解圍的戰局,但馮佑卻知道氣勢必須拿足,否則對方隻會更加托大.


    對於馮佑的態度,三人都略感意外,之前不是說此人態度急切想要求見麽?


    冷了他一日,怎麽這廝還越發氣焰囂張起來了?


    老者微微蹙眉,年輕男子有些不忿,倒是儒雅男子處之泰然,笑了笑:"倒是我們失禮了,馮大人怕是也有官家身份的,我們卻是幾個草野閑人,卻還勞煩馮大人登門,有些對不住了."


    聽得出對方話語裏的譏諷之意,馮佑卻不理會,目光澄澈清亮,直視對方:"這一位是井寨主?我在榆林鎮時倒也聽起過令尊的故事,當年在懷遠堡時也算是一個人物,……"


    聽得馮佑提及自己父親,儒雅男子井治中也就沒法在拿捏態度了,欠身拱了拱手,"哦,沒想到馮大人也知道先父,……"


    "聽聞過,在懷遠堡能身先士卒連斬三名蒙古人受傷不退,……"馮佑點點頭,"隻可惜令尊英名,卻要被兒孫所毀,……"


    井治中臉色一僵,他沒想到對方如此不客氣,明明是來求援的,卻先要給自己來一個下馬威,有這樣的求救者麽?


    強作笑容,井治中壓抑住內心的怒意,冷聲道:"馮大人,你這是來尋釁折辱我等,還是來另有其事?"


    "我若是說來給你們指一條明路,你們肯定會覺得我是在大言不慚,明明是來求救求援,吳堡城危在旦夕,巡撫大人身陷囹圄在即,卻還敢來這般耀武揚威,豈不可笑?"馮佑話語裏沒有太多語氣,"可我還是要說,官就是官,賊就是賊,難道一時不利,就可以上下倒逆不成?若是你等想要從賊,那也等不到現在,若是念念不忘,現在也許就是最好時機,協助這些亂軍一舉破城,那邊迅速能取得整個延安府亂軍的領導權了."


    被馮佑這番毫不客氣的話弄得瞠目結舌,哪怕是那眉目枯澀的老者鄺正操也都有些心驚肉跳的感覺,這一位就這麽剛麽?


    就算是今日莫德倫他們沒能打下吳堡城,但是這場戰事他們在一旁是看得清楚的,城中的局麵絕對不容樂觀,隻要再來一場今日這般的猛攻,吳堡城很難幸免.


    所以他們覺得這姓馮的肯定是來談條件拉攏己方的,怎麽一來卻是盛氣淩人,一副高高在上要施恩於自己一般?這也未免太不識趣了.


    可這廝都把一切都挑開了,甚至把原來眾人的一幹小心思也都抖落出來,倒是讓井治中和鄺正操都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


    井治中沒吭聲,鄺正操就隻好自己來了:"馮大人,我等從賊附逆之意是沒有的,但是您也知道榆林邊牆那邊這一路堡寨的情形,若是尋常年景,那也就湊活過了,可連旱三年,便是大河邊上都吃不消,何況我等堡寨?寨子裏幾千號人,總不能活活餓死吧,也就隻有出來求食了."


    "所以你們的打算是攻城克縣,打大戶,吃士紳,自立為王?"馮佑似笑非笑,"那還等什麽,吳堡就不是現成最好的目標麽?"


    鄺正操老而不死是為賊,坦然道:"不是大人來了麽?要給我們指一條明路,我們當然樂見其成,至於說什麽自立為王,那是愚夫愚婦方才有此妄念,我等是萬萬不敢的."


    馮佑斜睨了三人一眼,"真不敢?""真不敢."鄺正操老老實實地道.


    隻說不敢自立為王,但是打大戶吃士紳,這卻沒有否認,餓急眼了,誰不敢殺,誰不敢打?


    "那你們覺得你們這種邊寨還能繼續維持現在的生計麽?"馮佑淡淡地道:"我是說便是過了眼下這一關,日後還能維持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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