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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有度走了,但馮紫英卻知道這事兒沒那麽簡單就能辦成。


    賈家是武勳四王八公中的頂流一層,雖說沒落了,能發揮的作用和影響力也遠不及北靜郡王和南安郡王和鎮國公牛家以及王家這麽大,但一門二公,多少也是京中名門顯貴,現在賈敬和賈政都在南京為官,哪怕賈政交了投名狀,賈敬也在暗通款曲,但是外邊兒卻不知道啊。


    這要輕易就把人放出來,如何向世人交代?又如何能讓其他還被羈押的這些附逆幹犯們心服口服?


    方有度能尋個由頭建議發聲,但是他還沒有那個能耐推動這樣一樁事兒就趁勢而動,這得有強力人物來推動,馮紫英也都還做不到。


    畢竟這是三法司內部事務,須得要各方麵都要打點到位,達成一個妥協平衡。


    馮紫英也不願意因為這樁事兒就讓自己成為眾失之的,尤其是在自己可能要離京的情況下,難免自己人一走,就有人在背後開始插刀子翻舊賬,就算是齊永泰和喬應甲他們能保得住自己,但肯定會有隱患。


    這不是簡單的壞名聲那麽輕巧,而是容易授人以柄,所以馮紫英才要把方有度叫來,商量著要從律法體係角度上來把自己給摘出來,以免後患。


    方有度還是有貨的,在刑部浸淫了這麽幾年,如魚得水,對其內部的各種明暗規則都爛熟於胸,馬上就提出了對策。


    思路客


    根據桉件性質和程度分成三個層麵來處理,分門別類,個別處理,這樣就減輕了朝廷壓力,也要好推動許多。


    另外在史湘雲的問題上,他也早就揣摩到了自己的心意,用賈母來解除婚約,斷絕了被孫紹祖進一步拉下水的可能,至於史鼎史鼐,那就簡單許多了,與排在欽犯前幾位的孫紹祖不可同日而語。


    史湘雲的問題的確較為麻煩,孫紹祖被列為義忠親王麾下武將中僅次於牛繼宗、王子騰和陳繼先之後的第四人,在陳繼先和朝廷暗通款曲的情況下,其甚至可以排在第三人,史湘雲作為其未婚妻肯定是要犯,一般情況下根本不可能脫得了身,就算是馮紫英要來運作,都得要動用不少人脈。


    可以說三法司和龍禁尉,都得要去打點遊說一番。


    龍禁尉相對簡單,盧嵩是個懂事的,肯定會在這等事情上幫自己一把,讓自己欠他一個人情。


    刑部這邊有韓爌,劉一燝雖說和自己不那麽親近,但也不至於在這種事情上要和自己過意不去。


    都察院那邊有喬應甲,足以擺平。


    大理寺那邊幾位主事的自己不太熟悉,但卻有一個老鄉在大理寺擔任寺丞,同為臨清人的周朝瑞,元熙三十九年的進士,比馮紫英早兩科。


    大理寺中以寺卿為尊,還有左右少卿,然後才是寺丞,寺丞位置略低了一些,但也算是要害人物了。


    周朝瑞也是臨清人,周家也是臨清大戶,和馮家素有往來,不過周家是詩書傳家,馮家武勳貴胃,所以原來雖有往來,但是交情不深,一直到馮紫英拜入齊永泰和喬應甲門下,才開始走動,馮紫英考中進士並入翰林院後,來往就多了起來。


    馮紫英之所以對周朝瑞有印象,還是因為周朝瑞是臨清名人,和左良玉一樣,都是明末臨清最傑出的幾個人物,他是明末東林點將錄中的天威星雙鞭將,而且也曾經擔任過大理寺少卿,隻不過在這一世中,他卻早早就到大理寺任職,隻不過是大理寺右寺丞。


    寺丞地位次於少卿,算是一個輔左助理類的官員,正五品,也不低了,而且這種角色能有多大能耐,更多的取決於你在大理寺中的影響力。


    而周朝瑞也算是北地士人中的青年才俊了,比起馮紫英也不過大了十二三歲,三十出頭,和原來兵部職方司現在去了重慶府的館陶人耿如杞號稱馮紫英以前的東昌府雙傑,乃是元熙末期的東昌府最出色的兩個青年士子。


    所以說這就是人脈,師長同學,同年同科,同鄉同僚,就密織成為大周朝官場一個牽一發動全身的天羅地網,要做成事情,離開了這一道道人脈,便是馮紫英有再大本事,那也沒轍。


    這一天跑下來,龍禁尉、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都搞定,就是在刑部那邊被韓爌又給訓了一頓,自然是說自己成日裏為這種事情奔波,有損形象,弄得馮紫英也隻能硬著頭皮聽韓爌給教育了一番。


    其間也免不了要說到山陝那邊形勢不容樂觀,這也就意味著自己去陝西那邊已經進入倒計時,雖然齊永泰他們尚未正式就此事和葉向高、方從哲他們商量,但是看這情況也就是近期的事情了。


    一時間馮紫英也有些恍忽,從進入這個世界,自己基本上就算是在京畿生活,雖然其中到了永平府呆了兩年,也去了江南兩趟,但是永平府其實也算是京畿,江南那不過是類似於旅行,所以已經對京中生活有了很深的感情了,或者說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真要走出去,反而有些畏怯了。


    倒不是說怕做事兒怕辛苦,而是覺得自己都是天選之子了,怎麽還要去吃苦受累,這留在京中養尊處優,運籌帷幄,決勝於千裏之外不好麽?


    可現實沒有那麽多主角光環,就算是有,一樣的服從大勢。


    馮紫英也很清楚在這個時代,個人力量的單薄脆弱,自己還沒有走到頂峰,那麽就得要服從大局,就得要為群體做出犧牲。


    何況這去陝西遠談不上什麽犧牲,在大老們心目中這更像是對自己的一個考驗、鍛煉和磨礪,是為日後走上更高的台階做好鋪墊,換了別人,這種機會是求都求不來的,沒理由不去。


    再說了,說不習慣,一定程度也就是習慣了這邊的家庭生活,妻賢妾美,錦衣玉食,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想一龍二鳳,左擁右抱,恣意妄為,任我采擷,想何等愉悅?


    似乎去陝西這方麵也沒有多大改變,寶琴、妙玉、岫煙、平兒、晴雯,五個女人還不滿足,真的要累死在床榻上不成?


    *******


    如同一頭用無數兵蟻聚合起來的巨獸,賀虎臣和楊肇基的人馬漫卷而來,將整個臨清城包圍了起來,並迅速發起了全麵攻擊。


    楊肇基部率先在天寧寺一帶發起進攻,這裏緊鄰為何,也是整個臨清城的最南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整個臨清城的防禦最薄弱區域。


    臨清城北麵寬厚,難免狹窄,呈一個倒三角形,而內城也在北麵,所以賀虎臣和楊肇基部果斷放棄了對北麵的進攻,那樣付出太大。


    西麵一樣不是進攻的好去向,衛河將整個西部切出了一段,西雁門、靖西門那邊要攻下來不難,但是攻下來卻又要麵臨這渡過衛河,如果臨清守軍踞橋而守,那麽勢必在橋兩端展開激戰,這對於臨清城來說也是不可承受之重,其損失不可計量不說,而且也肯定會給攻擊方帶來極大的損失。


    所以賀虎臣和楊肇基商議之後,便是在北麵和西麵都采取虛晃一槍的計策,派出幾百人虛虛實實地發起羊攻,這可以一定程度上牽製守軍。


    無論他們認為從西麵北麵進攻進來的可能性有多小,但是也不能排除,萬一真的被攻進來,那麽四麵受敵那就危險了,所以他們也不得不派出相當兵力在北城和東城防守,這對於本身兵力就不足的大同軍來說就是一個考驗了。


    楊肇基的南麵攻勢一樣是羊攻,但是這份羊攻卻要做得夠真。


    要夠真,讓守城一方相信,那就隻能真刀真槍真拚命。


    “火炮準備!”


    漫天的煙塵中,楊肇基披甲貫盔,眯縫著眼睛注視著前方。


    攻城戰不好打,付出的代價可想而知,但是楊肇基卻知道,必要犧牲是不可避免的。


    他選擇了沿著衛河入城處作為突擊點。


    衛河從這裏入城,將整個南城剖成了兩片,東麵是主城,而西麵是副城,準確的說是算是偏遠地帶,他集中兵力猛攻主城這一片。


    十二門銅炮沿著運河擺開,城牆上的垛口雉堞已經潰塌了不少,城上城下的屍橫遍野,這就是雙方付出的代價。


    伴隨著小旗揮下,早已經調整了角度的銅炮再度怒吼,唿嘯而出的彈丸帶著強大的動能撞擊在牆頭上,帶起濃烈的煙塵和土灰,整個城頭一陣肉眼可見的搖晃。


    楊肇基滿意地點點頭:“很好!火銃隊前行,為長矛隊和刀盾隊開道!”


    沿著運河走,地麵崎區不平,而雜草灌木早就被清理一空,火銃隊並沒有按照原來的陣型古板結隊,而是沿著地形鋪展開來,形成一個個凹凸不平的攻擊戰線,隻不過在距離上仍然保持著固有陣型。


    抿著嘴唇,舌苔有些發苦,趙克峰猛地一揮手,火銃隊開始有條不紊的推進,城牆上的火銃和箭失飛瀉而下,但是卻無法阻止城下的火銃隊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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