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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由馮紫英替自己拭去眼角淚痕,岫煙這才貝齒輕咬櫻唇,美眸含情,“馮大哥這是在同情可憐小妹的命運麽?”


    馮紫英啞然失笑,放下手,搖搖頭:“岫煙為何這般小覷自己?愚兄也是情不自禁吧。”


    岫煙臉頰更紅,清澈的目光宛如一泓幽泉,欲言又止。


    “好了,岫煙你也莫要胡思亂想了,此番變故,愚兄也始料未及,原本以為你當和賈家無關,誰曾想令尊會牽扯到赦世伯的這等事情中去,導致如此結果,……”


    馮紫英沉吟著道:“當下愚兄亦是束手無策,不過待到下來愚兄會想辦法先把你和令堂保出來。”


    岫煙美眸中掠過一抹驚喜,她已經對此不抱希望,沒想到馮大哥一來就給了自己一個意外驚喜。


    “馮大哥,真的行麽?切莫要因為小妹就……”岫煙滿臉期盼。


    “放心吧,愚兄如何會行那違法亂紀之事,自然是按照朝廷律法來應對,令尊之事與你和令堂無關,至於財物上的糾葛,本就是一家人自然難以厘清,若是一定要弄明白,那就交保候審便是,倒也不是什麽難題。”馮紫英頓了一頓才道:“也就是要和刑部那邊打交道,可能要一些時間,妹妹在獄中莫要焦躁才是。”


    岫煙臉上露出一抹堅毅,抿嘴嫣然一笑:“馮大哥放心,小妹明白,定會小心忍耐,等待馮大哥的好消息。”


    見岫煙眼角尚有淚珠,卻嫣然一笑,宛如空穀幽蘭陡然綻放,看得馮紫英心中也是一跳,二人因為要避著外間外人察看,馮紫英背對外邊,岫煙就在馮紫英胸前,相距甚近,馮紫英忍不住便俯首輕吻了一下那嬌妍盛開的紅唇一下。


    岫煙如中雷殛,全身僵硬,雙手都不知道該往何處放,但內心的雀躍歡喜和興奮愉悅卻是難以壓抑。


    對這個時代的女孩子來說,男人這般一下親吻,幾乎就不可能再另嫁他人了,便是訂婚夫妻,規矩嚴一些的,也頂多就是見個麵,連牽手都絕無可能,而馮大哥居然親吻了自己?


    馮紫英倒也不完全是情不自禁,內心更多的是憐惜和想要給對方以鼓勵,鼓勵對方能在監獄中堅持下去。


    以馮紫英的看法,邢岫煙這樁官司應該是要比探春、湘雲她們簡單許多,要脫身也容易得多,他也有把握能很快就把岫煙弄出來,隻是岫煙和自己的關係尚未親近到那種程度,而他也知道岫煙其實對自己極有好感,既如此,那不如挑破,也算是預定一個位置。


    溫柔堅定地看著手足無措的岫煙,馮紫英又握了握對方的柔荑,這才溫聲道:“妹妹等著愚兄,放心吧。。”


    一直到馮紫英離開,岫煙都還沉浸在那份興奮混雜著恐懼、喜悅的複雜情感中,甚至對於接下來龍禁尉的查抄監押都有些忽略了,以至於讓篆兒和豆官兩個小丫鬟都以為自家姑娘被嚇傻了。


    從蘆雪廣離開,馮紫英才來到藕香榭。


    見到馮紫英前來,史湘雲也是喜出望外。


    早已經有思想準備的史湘雲對於查抄來臨絲毫不感到意外,無論是從哪一邊,她都逃不掉,史家,孫家,而留在賈家不過是尋找更多的同伴罷了。


    藕香榭裏她沒有太多的私人物件,所以她也顯得很坦然。


    馮紫英來之後也是一樣,尋了個僻靜處,安慰一番。


    也許是早就放開了,又或者是感覺到自己未來命運多舛,史湘雲比探春和岫煙迸發出來的情感都要熾熱火烈許多。


    馮紫英也充分感受到了這個敢愛敢恨的女孩子的火熱,也讓他更堅定了一定要想辦法將對方拯救出來的決心。


    走出藕香榭時,馮紫英才深深地迴頭看了一眼,手中香氣馥鬱的肚兜悄悄塞入袖中藏好。


    這是史湘雲留給自己最後的定情物,無論是馮紫英還是史湘雲都清楚,雖然馮紫英信誓旦旦要把她救出來,難度太大了,遠勝於探春和岫煙她們,而且朝廷也不可能容忍馮紫英這般肆無忌憚,齊永泰和喬應甲他們也不會允許。


    馮紫英也越發感受到了這個時代的殘酷,縱使自己已經官居四品,堂堂順天府丞,但在這種事情上依然沒有多少主動權,依然需要忍耐。


    唯一的辦法就是加速成長,成長到任何人都需要顧及自己的意見和態度時,才能在這些事情上無所顧忌。


    一句話,任何苦難都源於你的實力不夠。


    暖香塢這邊和蘆雪廣那邊情況相若,惜春本來就是一個清冷性子,對於平時的用度也不是十分講究,除了經常用到的筆墨紙硯琴棋書畫外,就連衣衫首飾這些也都寥寥無幾,這可能也和她是寧國府的姑娘,不過是寄居在這邊有很大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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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紫英進去的時候,惜春獨自一人站在窗前,漠然地眺望窗外,入畫在一旁緊緊摟著惜春的胳膊,低垂著頭,似乎是被番子們的粗魯動作給嚇住了。


    見到馮紫英進來,入畫這丫頭卻率先哭了出來,喊了一聲“馮大爺來了”,惜春才從沉思中驚醒過來,猛然轉過頭來,疾走兩步,才又意識到這場合不合適,停住腳步,欲言又止。


    馮紫英知道她素來是這樣,隻是含笑點頭,惜春這才福了一福,低聲道:“馮大哥,您來了。”


    “我當然要來。”馮紫英環顧四周,“妹妹沒受什麽委屈吧?”


    惜春臉微微一紅,搖搖頭,“不過都是些身外物,他們要查封就查封吧,反正這些東西小妹也沒法帶走了。”


    “哦?”馮紫英看著明顯動作腳步都放輕了不少的番子和士卒,隨口問道:“難道沒有一點兒值得妹妹記掛的東西?”


    惜春一怔之後,臉陡然變得殷紅,目光裏多了幾分柔媚,吞吞吐吐地道:“倒是有一件物事小妹有些舍不得,怕他們查抄之後,若是保管不善,就找不到了,……”


    “很值錢麽?”馮紫英還以為是什麽首飾或者古玩這類物件,若是要帶走替她保管還有些麻煩,倒還不如等到發賣的時候買迴來便是。


    “不值錢,就是小妹隨手塗鴉的一幅畫,若是馮大哥能帶迴去替小妹保管,那就再好不過。”惜春聲音已經變得如同蚊蚋,幾不可聞,臉上的羞意更濃,雙手絞著汗巾子,那目光更是不敢和馮紫英對視。


    馮紫英莫名其妙,轉過頭去:“是什麽畫?愚兄去拿來便是,若是妹妹自己畫的,那就沒甚問題,愚兄代你保管便是。”


    惜春咬著嘴唇,邁步便往自家繡房中走,馮紫英緊隨其後。


    趙文昭給兩個想要跟上的番子使了眼色,二人便知趣地隻走到繡房邊上,便不再進去。


    反正什麽那繡房裏他們都已經翻了個遍了,無甚值錢物事,小馮修撰明顯是要掠取眼前這個落難女孩的芳心,何必為這等事情去得罪小馮修撰呢?


    惜春的閨房外掛著猩紅氈簾,憑空多了幾分暖意,不愧是暖香塢。


    閨房麵積不大,一張牙床鮫紗帳輕攏,床上鋪籠罩被都被掀了開來,顯然是已經查過了,那梳妝台鏡,錦凳杌子都丟到了一邊兒,淩亂無比。


    旁邊的五鬥櫥櫃和衣櫃門也都大打開,衣衫被褥也盡皆抱了出來,擱在地上,大概是還沒有來得及細細清點。


    很顯然這幫番子是不是衝著這些不值錢的物事來的,而是想要在裏邊尋找到諸如首飾珍玩這類的物件,可惜讓他們失望了。


    順著惜春的目光望去,馮紫英一眼就看到了懸掛在牆上的一副畫。


    畫正對著鮫紗帳,抬頭便能看著,但是從門外卻難以看到。


    惜春腳步匆匆,臉上卻多了幾分羞意,她個頭不高,墊著腳想要去取下那幅畫。


    馮紫英緊走兩步,一邊扶住惜春有些瘦削的腰肢,一邊仔細打量這幅畫。


    毫無疑問,這是一副自己的工筆肖像畫。


    畫中的自己氣宇軒昂,身形挺拔,眉目間的英氣逼人,一隻手背負在身後,一隻手卻微微抬起放在小腹前,似乎是在注視前方,看唇形,似乎是正在說話。


    看四周環境,馮紫英有些熟悉,陡然間迴過來,這不是那一日在凹晶溪館裏賦詩的情形麽?


    畫卷上的周遭還有一些人影,那卻有些虛化了,影影綽綽,不過其間一個有些嬌小秀麗的身影,雖然看不清麵目,但是看那身形,卻無疑就是惜春本人了。


    在畫卷的下端,卻有兩行瘦金體小字,“十裏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對月行單望相護,隻羨鴛鴦不羨仙。”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這個,馮紫英也是無語,看來自己那一瞥是真正的刺入了惜春這丫頭的心靈深處,讓這丫頭是著了魔了,難以自拔了。


    “妹妹所說的就是這個?”馮紫英歎了一口氣,扶住惜春,讓惜春能把畫取了下來,“何苦如此?”


    惜春亮晶晶的眼眸露出一抹湛然,粉頰生輝:“這邊是我的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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