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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現在牛繼宗也不認為眼前這條榆河能夠攔住自己大軍的去路。


    四萬大軍豈會受阻於一條小小的榆河,那他這個宣大總督真的就該羞愧致死了。


    困擾他的是如何從這條石橋上正麵突破,眼前的挫敗讓他很沒麵子。


    李達明部被打殘了,郭雲貴部遭遇無妄之災,虎蹲炮的突襲讓他損失了四五百人,連他本人手都被擊斷,士氣大受打擊;姬韶春部在和對岸的對射過程中也損失不小,但是卻難以壓製住對方的虎蹲炮,地勢上的優勢委實難以挽迴。


    現在再要從石橋突破,在沒有找到一個好的辦法之前,要讓下邊人強行衝鋒,恐怕就會引起下邊人的反對了。


    雖然自己在宣府軍中威信很高,但這並不代表可以逼著他們去送死,李達明部的兩次進攻都遭遇了慘敗,損失慘重,大家都曆曆在目。


    對方火器上的優勢盡顯無疑,而石橋狹窄的特點又讓己方的優勢兵力和騎兵特點都無從發揮。


    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同樣用火器來應對。


    用西夷大炮,架設在橋這邊就能對橋南頭進行轟擊。


    他們的火銃陣型也好,高地優勢也好,泥牆壁壘也好,一炮之下就可以糜爛四方。


    隻可惜這等西夷大炮雖然宣府軍有,但是卻都是架設在牆頭上守城之用,要想通過炮車運輸太過困難。


    “大人,不如稍作等候,古晉已經去收集沿河的民船去了,很快就能有迴音,對麵的人馬並不多,就是集中優勢兵力和火銃特點死守橋頭,我們的騎兵隻要過河,他們就隻有狼狽逃竄一條路了。”


    幕僚似乎也覺察出了場麵的尷尬,一座石橋居然能給總督大人出了這麽大一道難題,而且損兵折將,可謂顏麵盡失,現在如果再要強攻,隻怕效果不好不說,損失會更大,也會對士氣打擊更大。。


    “也罷,就依你之見,老夫不是那等血氣方剛放不下顏麵的年紀了,如何盡快實現目標才是正理。”牛繼宗終於點點頭,“讓古晉那邊加快進度,一旦過河,立即從側翼和後方對其發起攻擊,我就不信這黑夜中他們還能經得起我的鐵騎衝鋒。”


    石橋上終於恢複了平靜,賀虎臣也抓緊時間讓士卒們清理橋頭的殘骸。


    丟下的數十輛營車基本上都還能用,拿過來正好可以結成車陣,賀虎臣突然有了一個主意,如果能夠以這些營車結陣,火銃手藏其中,幾乎就是一個移動的火力堡壘了,在麵對騎兵衝擊時,還能發揮不一樣的作用。


    石橋地段平靜下來,並不意味著戰事停止,賀虎臣很清楚,這場無盡的黑暗中還隱藏著更大的危機。


    一旦石橋突破不利,宣府軍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從其他路徑來過河,這一點毋庸置疑。


    榆河本來就不寬,而且沿河都是人煙相對稠密地區,要找到渡河的材料物資並不難,民船、木板這些東西都能夠成為渡河所用之資。


    可自己手中的騎兵缺乏,而趙克明部那三百騎兵戰鬥力堪憂,能在多大程度發揮作用,賀虎臣不抱太大希望。


    唯一的優勢這石橋距離鞏華城距離隻有兩裏地,即便是有不利局麵出現,要撤迴鞏華城也不需要花費太多時間。


    但這短短兩裏地,如果是敵軍騎兵大量存在的情況下,依然會相當危險,這一點賀虎臣還是有很清醒的認識,也許這個時候這幾十輛營車如果在和長矛兵相配合,就能發揮出較大的作用了。


    壞消息來得很快。


    醜正時分,賀虎臣就接到了趙克明部騎兵的通報,在距離橋南頭十裏地之外的榆河南岸發現了部分渡船,證明已經有部分宣府軍渡過了榆河,數量大概在一二百騎之間,同時河對岸依然還有部分船隻正在將士兵裝船,因為天色太黑,無法察悉周圍形勢,他們隻能保持警戒,卻無力對周圍展開搜尋。


    賀虎臣估計這份報告都已經有了很大水分,三百騎敢去和已經渡河的兩百宣府精銳騎兵對陣,他不認為趙克明這部騎兵能有如此勇氣。


    敵軍騎兵過河是個壞消息,但是從渡船的情況來看,宣府軍一時間還沒有找到足夠的船隻供大批軍隊渡河,也算是壞消息中的好消息,否則自己就要考慮如何盡快撤迴鞏華城了。


    賀虎臣的想法就是現在盡可能的拖到天亮,與此同時評估宣府軍渡河的情況,加強鞏華城的防守,最後就看薊鎮軍什麽時候能夠趕到了。


    他已經再度派出了哨馬沿著順義過來的路徑,向尤世功發出通報,請求尤世功盡快趕來鞏華城,如果大軍暫時無法趕到,但起碼要先派出騎兵予以增援,否則己方很難應對渡河的宣府騎兵。


    八十裏地外的尤世功接到賀虎臣的通報時也很震驚。


    一方麵沒想到宣府軍來勢如此兇猛。


    他原本預計對方此時應該剛到紅橋一線,明天早晨可能才能抵達榆河和鞏華城一線,士兵們都不是鐵打的,從延慶衛出兵東進到鞏華城,哪怕是沿線不曾遭遇任何抵抗,但是百裏地走下來,中間不可能不休息,就算是健馬也受不了,更別說是人。


    另一方麵他沒想到京營居然能在榆河石橋打出這樣漂亮的一場阻擊戰。


    在他看來這很大膽,這是野外作戰,一旦宣府軍突破,京營這幾千人可能的結果就是全軍崩盤,而據城堅守鞏華城才是最穩妥之舉,但這個賀虎臣確實如此膽大。


    膽大不說,關鍵人家還能在榆河石橋打了這樣漂亮的一仗,如果這家夥沒有說謊的話,他是兩度利用火器優勢阻擊宣府軍,給宣府軍造成了巨大傷亡,宣府軍竟然就受阻於榆河。


    待到信使離開,尤世功才微笑著對周圍諸將道:“看來我還是小覷了新京營的水準啊,皇上花了大力氣整頓京營,我還覺得這是浪費糧帑,現在看來倒是我狹隘了。”


    “大人,這是對方的一麵之詞,宣府軍也是精銳之師,一條榆河就能阻擋得了他們的步伐?”一名參將搖頭表示不太相信。


    “也未必,賀虎臣沒說他阻擋得住,隻說他在石橋上打贏了兩仗,暫時擋住了宣府軍大軍想要通過石橋過河的想法。”


    尤世功作為薊鎮總兵,對延慶衛過來到京師城這一線的地理地勢十分熟悉,這一線地勢平坦,基本無險可守,榆河河麵也不寬,難以起到多大阻礙作用,但沒想到對方卻能據橋而守,而且還守得如此漂亮。


    “宣府軍三四萬人馬不可能因為一座石橋就受阻不前,搭設浮橋,船渡都能過河,一旦有騎兵渡河,從背後或者側麵給賀虎臣部一擊,他就受不了,賀虎臣聰明的話,此時就該考慮迅速迴撤鞏華城據守,實事求是的說,賀虎臣部已經做得很好了,比我想象的還要好。”


    “大人,宣府軍一旦過河,鞏華城恐怕抵擋不了多久,我們這樣怕是有些趕不上了,或者我們直接去清河店?”另外一名參將也提出建議。


    清河店在鞏華城以東二十多裏,但那裏沒有城寨,在那裏無堅可依,距離京師城也隻有二十裏地了。


    “不行,不能去清河店,清河店一馬平川,無險可守,宣府軍挾勢而來,我們就會非常被動,而且最關鍵的是距離京師城太近,很容易引起京城內恐慌,對大局更不利。”尤世祿忍不住插話。


    尤世功當然也明白這一點。


    京師城內的風向變化甚至比戰爭勝負更重要,一旦義忠親王真的在京師城裏獲得了支持,甚至直接監國,那城外的戰爭勝負就毫無意義了,但後者對前者又有巨大的影響,馮紫英也專門提醒了他這一點。


    尤世功點點頭:“絕不能放棄鞏華城,世祿,你和趙建功率各部騎兵立即趕往鞏華城,記住,不要進城,在外遊擊襲擾,迫使宣府軍無法全力攻城,這樣拖住等到我的大軍過來。”


    尤世祿和趙建功都明白現在情勢的緊急,八十裏地對於騎兵來說也不是一個短距離了,關鍵是一去可能就得不到休息時間,就得要投入戰鬥,這種遊鬥纏鬥對士兵和馬匹的體能要求都很高,而要以最快速度趕過去,就意味著都沒法帶補給草料,唯一就隻能依靠鞏華城內的補給草料了。


    但這就意味著要打破宣府軍對鞏華城的封鎖,才能獲得。


    現在顧不得那麽多了,隻能先過去了再根據情況來應對。


    一旦鞏華城失守,薊鎮這三萬大軍幾乎就無處可去,清河店是肯定守不住的,難道還能退守京師城,且不說是否允許薊鎮軍進城,單單是軍事上的失利,隻怕就能讓京師城內風向發生逆轉,這一點也是尤世功最擔心的。


    “等一等,世祿,你把我的親兵營也帶上,讓他們先出發,務求保住鞏華城。”最終尤世祿還是下了決心,這一戰一旦失利,隻怕自己這個薊鎮總兵都保不住了,親兵營留在身邊又有何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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