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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祿王殿下太客氣了,下官不過癡長幾歲,請益二字如何當得起?”馮紫英含笑擺手,“不過都是青檀學子,學無前後,達者為師,若是相互切磋交流,下官自然樂見其成。”


    對於馮紫英的謙虛,張驌也是格外高興滿意,這從另外一個角度是否能把證明父皇和馮紫英的談話已經隱隱流露了對自己的看好?


    否則以馮紫英現在的身份和聲譽,對自己其實是用不著如此客氣的,他也不相信對自己幾個兄長馮紫英也能做到如此謙虛客氣,當然可能同為青檀出身有些原因,但張驌覺得不應該是主要因素才對。


    “馮大人這般說,小王倒是慚愧無言了。”張驌也表現越發謙遜,禮儀做足,“時政策論這一塊上,馮大人乃是我們青檀書院的開創者,而且馮大人提出開海之略,對朝廷益處莫大,有提出農業立國,工商強國這一說辭,書院中諸多師兄師弟都是極為感興趣,小王也不例外,很想請馮大人到書院裏給大家上一課,……”


    馮紫英沒想到自己這個觀點居然還傳到了青檀書院裏,但想想也很正常。


    這個觀點自己不僅和齊永泰提過,也和官應震也說過,他認為就目前的大周來說,這個觀點是合適的,糧食仍然是這個農業國度最重要的物資,一刻不敢懈怠,在農業技術沒有得到突破性的進展以達到足夠支持大周朝全國所需的情況下,在工業技術的積累沒有達到足夠程度的情況下,在社會需求沒有出現加大的增長前提下,貿然提出要以工業革命來帶動社會變革,無疑是拔苗助長。


    馮紫英前世也不是什麽經濟專家,無外乎也就是多當了幾年官員,但那不過是身處那個時代,下意識或者慣性的去參與到了發展經濟的大潮中去了,但迴到這個時代,他還真不敢斷言這個時候推動工業革命是否就算是已經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


    所以在這一點上馮紫英也顯得格外謹慎。


    雖然全力以赴的推動與山陝商人合作,促成他們從商人向工廠主作坊主這類實業家轉變,促成南北商人盡可能的講貿易流通領域的資本投入到造船、港口碼頭、運輸船隊等領域,來推動整個工商產業的積累和增長,以實現自己未來的目標,但是他仍然心中沒底。。


    他不清楚這種狀態需要持續多久的發展,才能達到那種理想中的工業革命爆發的狀態,或者說最終還是要以自己的指導甚至運用朝廷的政策推動來實現?


    不過祿王如此感興趣,倒是讓馮紫英心中微動,難道這位殿下對工商也感興趣?


    “祿王殿下也覺得下官的這個觀點可行?”馮紫英微笑著反問。


    這個觀點哪怕是在小範圍內的探討也引起了很大的爭論,無論是齊永泰還是官應震對農業立國毫無疑義,所有人都讚同,但是要說到工商強國他們似乎就顯得有些走偏了。


    工業這個詞語馮紫英也專門在《內參》中著文進行了解釋,除了涵蓋尋常的手工製造業外,馮紫英也專門介紹了采礦業、冶鐵業、製鐵業(含軍工產業)、造船業、製鹽業、建材業、棉布絲綢業等目前對於大周來說具有舉足輕重的產業。


    對於馮紫英在《內參》上的著文介紹,也引起了朝中不少士林文臣的爭論,但是工商強國這一點,仍然是持反對態度居多,在他們看來隻有棉布行業可能才稱得上的國計民生,但是與農業相比都遠不能及。


    但在江南這個觀點還是引發了很大的震動,工商強國無疑是說到了他們的心坎上,尤其是在江南的糧食種植逐漸退化,並轉移到了湖廣、江右、四川之後,以棉布、絲綢、製瓷、造船等產業日益成為江南最重要的核心產業,如果說能夠進一步確定工業的重要性,那無疑對與江南士紳地位也有著顯著的提升,但這卻又是馮紫英提出來的,這讓他們很矛盾。


    馮紫英很想看看這位祿王的觀點如何。


    不出所料,張驌也有些遲疑,想了一想之後才道:“馮大人,小王以往,農業仍然是根本,糧食關乎百姓生死,斷不能輕忽,此乃皮,而工商業乃是毛,好一些差一些肯定會有影響,但不至於動搖根基,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如此泛泛而談,讓馮紫英大為失望,但轉念一想連自己都還沒有拿出一套合理的係統性的方略,遑論一個毛頭小子,那可真的就成了生而知之了,能有這般見識也算差強人意了。


    “殿下見解不俗,倒也符合當下朝中諸公的心意。”馮紫英不鹹不淡地表揚了一句,實際上也就是說他拾人牙慧,無甚新意。


    不過聽在一個十四歲的少年郎耳中哪裏明白其中奧妙,倒是頗為高興,覺得自己都能和朝中諸公的意見一致,那也說明自己治國理念也許就和重臣們合拍了。


    和祿王的這一番談話讓馮紫英頗為不耐,此時的他哪裏有心思來應付這種走過場的事情,但是禮節上卻又不得不應酬著,好不容易才算是把對方送走,馮紫英這才籲了一口氣。


    能做的都做了,馮紫英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了。


    索性裹著被子蒙頭大睡,天垮下來還有高個子頂著,再不濟真的義忠親王要以南克北上演前明“靖難之役”,那也隻能由著他了,自己和老爹也不過局麵更艱難一些,倒也不至於混不下去。


    抱琴來的時候馮紫英還在蒙頭大睡,在廂房裏等候了許久,馮紫英才洗漱完來見她。


    對於元春身畔這個頗具靈性和智慧的丫頭,馮紫英是很欣賞的,在他看來起碼此女比元春更理性,不像元春還容易被家族利益所蒙蔽雙眼。


    “見過馮大人。”抱琴福了一福,悄悄瞥了一眼這個情緒似乎不太好的“賈家靠山”。


    說馮紫英是“賈家靠山”,出自於娘娘之口,抱琴聽得都有些膈應,但是在聽完娘娘的解釋之後,抱琴也不得不承認娘娘所言甚是有理,若非馮紫英一直在幫襯這賈家,隻怕賈家現在的情況不知道要糟糕到什麽程度了。


    甚至馮紫英娶薛寶釵和訂親林黛玉,都是對賈家的一份間接幫襯,讓外界能看到馮家和賈家的姻親家族關係有多麽密切。


    至於賈家經常請馮紫英過府那也是有意為之,就是要讓外界心目中馮家和賈家是牢牢綁定的,否則蘇菱瑤以及梅月溪、郭沁筠這些女人怎麽會對自己的態度也大為改觀?還不是看中了馮家父子在朝野內外和軍中的潛在影響力。


    “大姑娘可還好?”馮紫英漫不經心地道。


    “還好,知曉大人來行宮,所以專門讓奴婢來問候大人。”抱琴小心翼翼地道。


    “大姑娘也來了行宮?”馮紫英顯得不太在意,“看樣子這一迴皇上後宮是傾巢而出了啊,可這選儲立儲之事與大姑娘沒什麽關係吧,就算是璐妃和大姑娘關係親近,大姑娘也不至於跟著來行宮助拳效力吧?”


    聽出了馮紫英話語中的不悅和譏諷之意,抱琴卻不敢說什麽,隻能訕訕地道:“大人,璐貴妃相邀,而且其他諸位妃嬪都跟隨皇上移駕,娘娘如何能不來?至於說助拳效力,娘娘也是礙於情麵幫襯一下,其實並沒有其他意思。”


    “還要有什麽意思?”馮紫英忍不住冷笑道:“大姑娘這一跟著來就是替璐妃張目了,外人豈能不明白?我早就和她說過不要走太近,親善一些可以,畢竟我也理解大姑娘在宮中的艱難,但是過於走近,那就是禍非福了,現在福王禮王的勢頭不佳大姑娘應該知道吧?難道還打算記掛著舊情誼,不忍離開?又或者覺得這個時候燒冷灶,日後能一下子獲益匪淺?”


    抱琴有些尷尬,麵對這位爺如此強勢地批評自家娘娘,她卻不敢反駁,隻能委婉地解釋道:“馮大人,請您也理解一下娘娘和賈家現在的處境,二老爺在江西那邊學政做得很不順,布政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那邊很排擠二老爺,二老爺很苦悶,帶信給娘娘說他都想辭官了,……”


    “哦?”馮紫英頗感訝異,賈政混得這麽差,還是賈元春的顏麵江西那邊也沒有人給麵子?


    “現在榮國府這邊的情形大人也清楚,寶二爺現在攀著牛家和永寧長公主這邊兒,此番寶二爺便是跟著永寧長公主在和旒貴妃以及祿王結交,希冀日後寶二爺能夠有所獲,永寧長公主希望日後寶二爺或許可以去宗人府、鴻臚寺這些地方,……”抱琴此番也是挑明了說,坦承元春的想法:“這邊娘娘和璐貴妃雖然仍然親近,但旒貴妃和熙貴妃也對娘娘表達了善意,這也應當是大人的功勞,娘娘也希望借此機會能進一步在其間……”


    “在其間左右逢源,遊刃有餘?”馮紫英笑了起來,這抱琴和元春倒是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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