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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記事走了,但給馮紫英的提醒還是讓馮紫英有些緊張。


    南邊的河間、真定、保定三府是人口密集的大府,今年遭遇的旱情也極其嚴重,情況也比預期的還要糟糕,一旦這三府旱情帶來的災荒問題得不到解決,實際上也不可能得到解決,也就是說,流民北上奔京師城而來幾乎是不可避免的。


    相比之下史記事提及的河間府其實情況還好一些,真正形勢嚴峻的是真定府北部和保定府西南部幾個州縣,如定州、曲沃、行唐、、槁城、靈壽、阜平和滿城、唐縣、完縣、望都幾個州縣,沙河、滋河幾乎斷流,即便是最重要的滹沱河因為降水稀少,幾乎不到往年水量一半,其幹旱程度可想而知。


    這小冰川時代的氣候劇變威力委實厲害,連續幹旱的情況越來越嚴重,這種情況在北地尤為突出,陝西、山西、北直都是連續多年幹旱少雨,地方上百姓的生計也麵臨著嚴重威脅。


    通常情況下,連續兩年幹旱,基本上就可以逼得一個原本在鄉中還算過得去的家庭破產了,而稍微差一點兒的家庭要麽就脫身本地大戶為奴,要麽就隻能出去當流民,否則就隻有餓死人的結局。


    聯想到京通二倉的糧食虧空至今仍然有較大缺口,馮紫英就更擔心了,這京畿之地地窄人稠,糧食都得要靠南邊兒來,一旦漕運中斷,隻怕立即就會是一場災難。


    京通二倉原本就是為了彌補這種自然災害和意外而準備的,現在連京通二倉都還有大量虧空尚未彌補起來,如何不讓馮紫英心急如焚。


    想到這裏,馮紫英又拿起宋統殷給他來的信。


    宋統殷既是馮紫英在青檀書院的同學,又是馮紫英山東老鄉,但二人在青檀書院乃至觀政其間的接觸都不算很多,因為宋統殷要比馮紫英大十歲,年齡上的巨大差距讓他們平素隻是泛泛而交。


    一直到馮紫英出任永平府同知,宋統殷則是出任槁城知縣之後,二人反而還聯係多起來。


    畢竟都在北直隸地方上任官,大家都是新手上任,都是慢慢來熟悉了解這些在書本和朝中六部裏邊沒人會教你的東西,相互之間切磋交流也是應有之意。


    馮紫英出任順天府丞之後,宋統殷在感慨之餘也是專門遣人來馮府道賀並送上了賀禮,這讓馮紫英也很感動。


    先前在書院裏來往不多,沒想到倒是在入仕之後二人交集反而多了起來。


    宋統殷在信中也提到了槁城今年的情況,稱滹沱河河水水位比平常年份降了一半,除了滹沱河沿岸和部分支流沿岸地帶還能勉強有些收成外,其他地區,尤其是山區情況旱情特別嚴重,甚至到了樹木枯死的地步。


    除開旱情外,蝗災也襲擊了槁城、欒城、趙州、無極、晉州以及鄰近保定府的束鹿、深澤一帶,槁城情況還算好的,但欒城、趙州、束鹿、深澤和武強等州縣幾乎是被蝗蟲一掃而空,士民震怖,謠言四起。


    讓馮紫英擔心的不僅僅是蝗災泛濫,而是士民震怖之後的謠言四起。


    謠言四起就意味著裏邊有妖人作亂,而這類妖人多半就是秘密會社專門派出來妖言惑眾,攪亂人心的,為這些會社吸納民眾的製造輿論基礎,而這些看似拙劣,但在鄉間卻往往是無往不利,愚夫愚婦篤信無比。


    馮紫英懷疑這恐怕就是白蓮教的手筆,聯想到白蓮教在京中乃至順天府內的活動,馮紫英也是越發心焦。


    順天府和保定、真定二府之間民眾往來甚是頻繁,甚至可以說京師城中不少民眾原籍就是保定府和真定府,許多人都和原籍保持著聯係,沾親帶故甚多,這種情形下,白蓮教在保定、真定那邊如果發展迅猛,勢必也會對京中白蓮教的活動帶來刺激式的影響,讓京中白蓮教徒也會活躍起來。


    馮紫英也讓人專門給槁城方麵送了一些土豆和番薯的種苗過去,隻不過馮紫英估計就算是宋統殷強力推動,但在真定府那邊沒有這種種植氛圍的情況下,大概就是聊勝於無,但無論如何,隻要種植起來,隻要有人見到這種作物的優勢和好處,就會有人效仿,這相當於是在播種,就看有多少能開花結果。


    給宋統殷迴了信,馮紫英心中才稍微放鬆一些。


    在北直隸這邊,青檀書院中馮紫英的同年,永隆五年那一科的並不多,除了馮紫英、練國事、宋統殷之外,就還有一個在廣平府永年縣擔任知縣的曹文衡了。


    馮紫英和曹文衡也不算熟悉,原因也很簡單,曹文衡也比他要大七八歲,在書院裏時馮紫英更多的還是和自己同齡人走得更近乎,但現在他意識到自己熟悉的幾個基本上都在朝中七部裏邊,而在地方上,尤其是在北直隸這一片的並不多,宋統殷算是聯絡上了,這曹文衡也該聯絡聯絡才是。


    所以他也請齊永泰給曹文衡去了信,然後自己也去信主動聯係曹文衡。


    無他,除了加強聯係以便於日後增進感情外,更重要的是廣平府也是白蓮教活動十分猖獗所在。


    廣平府雖小,但是卻是四省交集之地,東邊是山東,西邊是山西和河南,輻射中原,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到現在曹文衡還沒有給他迴信,但是估計也就該是這幾日就有迴音了。


    馮紫英現在也有些不太相信地方上給朝廷稟報的地方情況,這種想要掩蓋作假的可能性太大了,要想掌握實際情況,真還不如憑借著同學交情還能打聽到一些真實情況。


    從宋統殷那邊獲得情況來看,估計曹文衡所在的廣平府也不會好到哪裏去,那麽早一些提醒曹文衡,讓其早做準備,也是算是盡到自己情分了。


    馮紫英越來越覺得自己有點兒不像是順天府丞,更像是北直隸巡撫或者北直隸總督的味道了,順天府的事兒要管,永平府的事兒要操心,現在真定、保定和廣平府的事務自己也在插手,這不是北直隸總督的格局麽?


    想了想,又讓寶祥去把吳耀青叫來。


    “耀青,我還是不太放心白蓮教這幫人,你們查得如何了?”


    “大人,這段時間有些古怪,這幫人像是消失了一樣,近一個多月來都沒見蹤影。”吳耀青沉吟著道:“也不能說一個都不見,而是大部分人都見不到了,起碼在城裏沒有動靜了,隻有偶爾個別人會出現,翠花胡同那邊我們已經安排了可靠人盯著,一有動靜就會來報,但一直沒有消息。”


    “哦?”馮紫英也一驚,“是不是被他們覺察到什麽了?”


    “不太像。”吳耀青很肯定地道:“我們的人都放得很遠,而且是三到四輪人輪流盯梢,還借助了那一帶的幾個商販鋪子,應該不會被發現,另外他們仍然有人在活動,隻是比前幾個月動靜小了很多,屬下有些懷疑他們是不是因為有什麽行動不在京中,而暫時轉移到外地去了。”


    “弘慶寺裏他們還有多少人?”馮紫英認可吳耀青的判斷,白蓮教目前發展很快,活動十分頻繁,在沒有受到其他因素幹擾或者打擊下,不太可能主動收縮,隻能是轉移到另外的事項上,隻是到京師城之外,吳耀青他們這點兒人手要想牢牢抓住白蓮教的所有動靜,就不現實了。


    “兩到三個人,基本上很少出來,一般是有一個人行蹤不定在外,經常出去兩天又迴來,這樣輪換,更像是一個聯絡地點了。”吳耀青迴答道:“這三個人都很機警,而且都有功夫在身,我們跟不住,最遠一次跟蹤到了牛欄山附近失去了蹤跡。”


    “牛欄山?順義和懷柔之間?那說明他們應該沒走太遠才對,兩三天的路程,說明還是在我們順天府境內。”


    馮紫英下意識地起身走到西牆邊上,拉開遮簾,這是一幅順天府的輿圖,但是和尋常輿圖不一樣,已經有些近似於現代地圖了,粗略地比例和等高線都開始再往上添置,各種圖例也都一一標準明。


    “我們也懷疑是還在順天府境內,而且應該是在北麵或者西北麵。”吳耀青分析道:“昌平——懷柔——密雲這一線可能性最大,但是這一線也似乎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人口也不稠密,照理說白蓮教不該往這一線發展才對。”


    吳耀青也有些懷疑,“他們若是懼怕在京師城中動靜太大被暴露,那也該去諸如通州、香三河、寶坻這些地方才對啊,又或者去良鄉、涿州,那邊靠近真定和保定那邊,白蓮教勢力更大,根基更深。”


    馮紫英也苦苦思索,刑部和龍禁尉都不給力,或者不上心,這讓自己這個順天府丞很多事情都頗感棘手。


    永平府那邊自己已經給練國事去了幾封信提醒,但是這家夥現在心思全放在了冶鐵、土豆和番薯種植以及榆關港的建設上去了,要不就是將道路逐漸完成之後可能留下來的流民安置墾荒上去了,對自己的提醒顯然沒太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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