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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戶部公廨。


    黃汝良有些急躁地背負雙手來迴踱步,一旁坐著的王永光卻是老神在在的似乎實在思索著什麽。


    昨日的朝會又是一陣烏煙瘴氣,吵得不可開交,連帶著內閣諸公也是頗有非議,這讓黃汝良壓力劇增。


    但兵部提出的問題也讓內閣諸公和皇上不能不三思。


    固原鎮被裁撤,那麽數萬兵士中何去何從?


    部分精銳要去南麵荊襄鎮,並入荊襄鎮參與西南戰事。


    由於固原軍前期在西南不適應那邊的地理氣候,導致戰局不利,慘敗於叛軍,所以剩餘這一部固原軍本來就不願意去西南,再加之又要裁撤並入荊襄鎮,頓時就鼓噪起來,要求就地解散,不肯去西南送死。


    而那些被裁汰的兵士更是趁機裹挾,要求更高的遣散費用,這也直接波及到了甘肅鎮和寧夏鎮的合並重組,甘肅和寧夏二鎮一些軍士趁機逃亡作亂,引發整個西北邊塞一片混亂,導致整個三邊陷入癱瘓。


    這也使得原本一直安分守己的土默特人也都有些蠢蠢欲動。


    由於這兩年西北旱情都十分嚴重,邊牆外的土默特人也是情況不佳,隻不過礙於之前寧夏平叛時大周表現出來的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使得土默特人暫時壓下了想要犯邊的心思。


    但是現在大周內有西南叛亂至今未能平定,三邊四鎮中有三鎮都陷入了混亂,這樣的局麵自然又讓土默特人的心思活泛起來了。


    雖然榆林鎮還算穩定,但是單單一個榆林鎮獨木難支,加上大周收複了沙洲和哈密之後,後勤線拖得太長,極大的加劇了後勤補給的困難程度,使得最邊遠的甘肅鎮一直處於後勤緊繃狀態,放棄哈密和沙洲的唿聲在甘肅鎮和兵部中此起彼伏。


    這也是合並甘肅鎮和寧夏鎮的初衷,但現在因為三鎮兵士嘩變,這一方案又被擱置下來。


    三邊總督陳敬軒彈壓不力,都察院禦史們群起攻之,要求朝廷將陳敬軒解職,以平息三鎮亂局,而大家其實都明白,最關鍵的問題還是朝廷沒有足夠的銀子來解決問題。


    若是財力充裕,甘肅、寧夏二鎮既可以不合並,甚至沙洲和哈密一樣可以保留,無外乎就是後勤消耗大一些罷了,固原鎮裁撤士卒亦可給予更豐厚一些的遣散費,畢竟在三邊遣散,這些士卒如果要迴家,那麽都是要麵臨生計問題的。


    “陳敬軒請辭,這倒是好,把難題一下子丟給了朝廷。”黃汝良氣哼哼地道:“這廝簡直就是無恥,有好處的時候迫不及待,遇到困難就縮頭撂挑子,也不知道他在三邊總督這個位置上怎麽幹的,威信全無,……”


    陳敬軒的請辭已經送到了內閣,稟報給了皇上,現在皇上和內閣都還沒有那定主意。


    但壓力卻迅速傳導到了戶部,黃汝良自然不會管陳敬軒請辭之事,但是陳敬軒在請辭的奏文中也陳述了原委,卻把戶部一下子推到了風口浪尖。


    遣散費用太低,兵士鼓噪,加之這一年多因為朝廷用兵西南,不斷拖欠三邊四鎮的軍餉,原本寧夏叛亂之後朝廷好不容易把原來欠三邊四鎮的軍餉補齊了一部分,現在又拖欠下來,而且還超過了寧夏叛亂之前,這讓軍士們如何能忍?


    現在加上固原鎮被裁撤,甘肅寧夏二鎮合並,許多本來就怨氣甚大的士卒更是覺得前途無望,所以索性就嘩變,雖然各地武將都還能彈壓得住,但是如果沒有一個妥善的解決方略出來,時間一長,那就不好說了。


    陳敬軒在奏文中的辯駁乃至攻訐指向了兵部和戶部,而兵部自然是把責任推到了戶部身上,黃汝良這個戶部尚書自然就成了靶子。


    雖然他黃汝良接掌戶部尚書才半年不到,但是這個時候你要往上任頭上推卻是無人理睬的,現在戶部尚書是你,解決這些問題就該是你的責任,以前的事情不提,就讓你現在想辦法解決。


    “明起,能不能暫停淮揚鎮,或者放緩淮揚鎮組建的進度,撥付款項先放慢下來?這樣可以騰挪出一部分錢銀來讓去接三邊事務的人可以暫時先把三邊局麵穩定下來。”一直未曾說話的王永光忍不住道。


    這新一屆戶部攤上這麽個事兒,實在是讓人心情難以好轉,淮揚鎮的組建他本來就是反對的,江南那幫人成日裏鼓噪鬧騰,區區幾千倭人襲擾就把江南那邊嚇得屁滾尿流,也不知道江南那些衛軍是幹什麽吃的,數倍於倭人,竟然被倭人牽著鼻子走,打了好幾仗愣是沒把這些倭人給消滅掉,還讓人家從長江上逃出去了。


    這也成了南京方麵要求組建淮揚鎮的最充分理由,加上朝中江南士人本來就勢大,一來二去這組建淮揚鎮還真的就定下來了,兵部那幫人都是軟骨頭,就不敢扛著這事兒,葉向高、方從哲、高攀龍、黃汝良這些江南士人那時候倒是都讚成,現在好了,坐蠟了。


    聽得王永光的建議,黃汝良沉默下來,良久才搖搖頭:“有孚,此事不妥,南京方麵一直對朝廷不重視江南防務耿耿於懷,對淮揚鎮組建極為重視,現在原本議定的事宜卻又要拖延,隻怕更會引起他們的憤怒和攻訐啊。”


    王永光冷笑,“又不是不建了,緩一步而已,現在朝廷花銷太大,西南平叛,西北穩定,都需要銀子,南京就看不到這些?”


    “他們能看到,就不是南京而是京師了。”黃汝良也忍不住腹誹一句,但是江南士人同氣連枝,雖然內部有分歧,但是在外人麵前卻不能塌台,隻能笑著道:“淮揚鎮還是按照既定步驟組建,朝廷已經選定人選,即將啟動,這是葉相方相確定了的方略,不宜再變,……”


    “那西北這邊怎麽辦?”王永光仰起頭,“現在兵部焦頭爛額,內閣諸公也是爭執不下,難道還能再來一場寧夏平叛?那花掉的銀子隻怕比安撫這些嘩變軍士的銀子還要多無數倍!”


    “哎,關鍵是誰去西北主持大局沒有合適人選啊。”黃汝良也知道朝廷內部爭論不休,推不出合適的去西北主持大局的人選,所以遲遲不敢同意陳敬軒的請辭。


    時間倒退二十年,建州女真尚未成為大周最大敵人的時候,土默特人一直是大周的心腹大患,隻不過隨著建州女真的崛起,而蒙古右翼卻迎來了一個低潮期,尤其是卜失兔和素囊之間的紛爭更是極大地分散了土默特人的實力,使得其難以對大周西北邊境構成太大威脅。


    但這並不代表土默特人就沒有威脅了,一旦大周表現出了在西北的虛弱和軟肋,那麽這些蒙古人立即就會化身野狼,瘋狂地向大周撲來,力求在大周身上撕下幾塊血肉來彌補他們在曆年幹旱中遭受的損失。


    如果沒有一個能穩得住局麵的將帥去坐鎮三邊,西北局麵必將糜爛。


    “子舒(柴恪)那裏,實際上並不適合。”王永光沉吟著道:“他雖然出任過三邊總督,但是時間很短,而且那正好處於朝廷平叛結束士氣正盛的時候,我以為還是要一個能征慣戰的宿將坐鎮,方能穩住西北局麵不亂。”


    黃汝良也認同王永光這個觀點,文臣可以臨時掛帥,但是這是在下邊將士效命的情形下,像西北這種爛攤子,誰去都不好使,沒有足夠的威望,下邊一肚子怨氣的驕兵悍將能聽你的?


    王子騰和牛繼宗其實都挺合適,但是朝廷卻不敢放手用,甚至連牛繼宗現在這個宣大總督皇上都心懷忌憚,一直想要易人,隻是一來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二來也擔心引來不必要的動蕩,所以暫時隱忍。


    “那就隻有馮唐了。”黃汝良輕歎一口氣,“可是遼東局麵又如何能離得了馮唐?遼東局麵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頂住了建州女真的攻勢,現在馮唐又交好拉攏了內喀爾喀人和海西女真,若是他一走,隻怕局麵又要生變,朝廷承擔不起這樣的風險啊。”


    “子舒之意是可以讓馮唐臨時去救急,等到西南平叛戰事結束,西北局麵也平靜下來,讓給楊鶴去接任,馮唐再迴遼東。”王永光沉吟著道:“我倒是覺得這樣可以,朝廷傾盡全力,一年之內解決西南戰事,馮唐花一年時間整頓梳理好三邊,楊鶴也差不多可以接任了。”


    “唔,這樣也可以啊。”黃汝良頗為意動,隨即又莞爾一笑,“你說咱們戶部兩個尚書侍郎,卻替兵部那幫人操心起來了,……”


    “哎,國事維艱,你我又如何還考慮這些門戶之見?”王永光也歎了一口氣,“皇上身體又不好,我還真有些擔心今年有些難過啊。”


    黃汝良一凜,“有孚,你也有這種預感?”


    王永光苦笑道:“今年整個北地的旱情嚴重程度,明起,難道你心裏沒有數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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