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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府尹大人先前已經交代了,我想也就不用我多贅言了,今兒個查處的就是通倉近年來內外勾結以次充好、以陳換新、倒賣漕糧甚至是直接吞沒漕糧一案。”馮紫英目光如炬,直視眾人,“都察院那邊已經先在清江浦動了手,漕運總督府中不少人落馬,還有沿途水次倉亦有不少人我估計現在是坐臥不安,我相信很快就會有人去都察院投案自首,……”


    一幹人麵麵相覷,清江浦那邊已經先動了手?怎麽沒得到半點消息啊。


    馮紫英也不理睬這幫人,主要是府衙中和各州縣抽調來的這幫人的心思,半真半假,真真假假,這才是好生操弄這幫人的策略,否則這些家夥又要生出別樣心思。


    “都察院那邊今日雖然未到場,但實際上名單早已經報到了他們那裏去了,他們會在暗中監督我們辦案,我希望我們在座各位,要想明白自己在做什麽,什麽該做什麽,什麽不能做,別一時糊塗,貽害無窮。“


    都察院那裏已經有名單了?不少人心中哀歎一聲,這位府丞大人還真是手腳夠快,滴水不漏啊,那大家夥兒辛辛苦苦這一趟還有什麽搞頭?


    ”不過都察院諸位也考慮到此案特殊性,所以也會有所考慮,……“


    這話什麽意思?大家心裏又浮起一抹希望,都察院那幫人也是人,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一樣有三朋四友七情六欲,,關鍵是府丞大人這是何意?


    “屆時他們會一起參與進來,所以大家夥兒隻要認真把我交代的諸項事宜辦好,把此案辦成鐵案,有些事情本官也明白,大家在府衙裏辛苦一場也不容易,……”


    這等話術馮紫英早已經駕輕就熟遊刃有餘,既要透露一些端倪讓這幫人不至於絕望沒有了奔頭,但是又不能落人話柄,而且到最後一切都要由自己來解釋,這才是最高要義。


    汪文言和趙文昭相顧而笑,這位大人現在玩這一手也是熟練至極,看來一年永平同知加半年順天府丞讓他成熟格外快,在很多人看來這一年多時間在漫長仕途中實在不值一提,但是有人就是生而知之,起碼汪文言和趙文昭都是這樣看待的。


    汪文言不必說,這麽幾年是看著馮紫英成長起來的。


    從最初來揚州兩淮都轉運鹽使司衙門時還帶著幾分生嫩,但已經有了幾分氣象格局,否則自己也不會在林公的勸導下甘於追隨他。


    之後在江南種種行事處置,也讓汪文言見識了馮紫英的雄才大略,但在具體操作施行這些公務方略時,馮紫英仍然顯得十分稚嫩。


    但一年永平府同知頓時讓馮紫英脫胎換骨,而這半年的順天府丞直接就讓馮紫英一下子進入了一個新境界了。


    看看今日的表現就能窺斑見豹,這也讓汪文言唏噓感慨不已。


    趙文昭就更不用說了,說相識於微末或者危難之際也不為過。


    臨清民變時馮紫英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郎君,但人家已經敢於親身曆險泅水出城,找上了漕運總兵官求助,這才得到了巡漕禦史的青睞,但那時候趙文昭也覺得這少年郎君不過是家傳勇武,頗有膽略罷了。


    可後來的這一切,他就是看得目眩神迷,瞠目結舌了。


    看著馮紫英從書院科考,進士及第,翰林院修撰名揚四海,凡此種種,早就超越了正常人想象,那個時候趙文昭才發現自己最初的看法顯得多麽幼稚膚淺,這是隱藏於淵的潛龍啊,一旦得到機會便騰雲駕霧,飛升而起了。


    今天再看看人家的氣勢談吐,堂上哪一個人都幾乎比他要大十多二十歲,但是都得要在他麵前俯首聽命,這就是才具各異,人不同命。


    “此番事宜,具體操作,由汪先生、趙大人以及傅大人三人並行處理,本官坐鎮府衙,若是由什麽特殊意外需要本官出麵的,本官責無旁貸,另,若是有敢於逃跑、反抗者,本衙、龍禁尉和京營,可斷然處置,但若是其他情形,須得三方合力定奪,……”


    這是最棘手的,順天府衙的人不可靠,龍禁尉的人太少,而京營的大頭兵不懂情況,所以隻能湊合成這樣一個相互製約的機製,會犧牲效率,但是起碼會避免出現不可控的局麵。


    約定時間,一隊隊人早已經按照各自分派好的方案便迅速行動起來,在通州那邊,已經提前開始動作起來,而城裏邊考慮到需要協調一致,將人員一一布控到位,這才同時行動。


    通倉大使那邊由趙文昭親自帶隊抓捕,而負責通倉守衛的漕兵一名千戶則直接由一名龍禁尉檔頭配合賀虎臣抓捕,其餘涉案人員多達三十餘人,分成三十多個抓捕組,重要人員均有龍禁尉人員參與,隻有部分非核心成員,交由本衙可靠人員與京營士卒並力抓拿。


    伴隨著堂內自鳴鍾的響起,馮紫英不動聲色地坐在大堂中,汪文言與司獄廳司獄以及司獄廳其他官吏都開始騰挪分派監房,一下子多了三十多人案犯,雖然能夠容納得下,但是這些案犯許多都不能關押在一起,馮紫英也已經征用了宛平和大興二縣的監房,以便於分開關押,避免走漏消息和串供。


    亥正剛過,衙門外便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粗豪的嚎叫聲在門口老遠就能聽得清楚,“你們順天府衙怎地如此行事,半個招唿不大,便在深夜裏行事,若是驚擾京中,便是你們吳府尹也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你們府衙裏究竟是誰在負責此事?此非正常行徑,為何有神機營人馬在場,這是違例!我已經稟明巡城察院陳大人,他馬上就會過來!“


    “杜大人,何必如此?有什麽事情好好說不成麽?都是奉令行事,這京師城裏,誰還敢恣意妄為不成?“


    正在搭話的是傅試,態度也還算溫和,不過溫和裏邊也透露出幾分強硬,他知道需要在馮紫英麵前好生表現一番,若是弱了氣勢,那隻怕要落個壞印象,但是過於強硬,那也會帶來一些不必要的衝突,這就需要掌握好分寸。


    “大人,北城兵馬司的人來了,是指揮同知杜賓生。”汪文言進來,小聲道。


    “杜賓生?好像有些耳熟啊。”馮紫英皺起眉頭,“指揮使是鄭崇均,鄭貴妃的兄長,我打過交道,這杜賓生卻沒有什麽交道。”


    “倪二不是說過,這杜賓生是海印寺橋邊兒上杜二的從兄,……”汪文言的記憶極好。


    “噢,我有印象了。”馮紫英恍然大悟,也是一個和京師城內黑灰勢力勾搭不清的人物,難怪這麽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找各種理由要來介入進來。“這廝怕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軟,這個時候也該出來露露臉出出力了。”


    “城內論理夜間抓拿人犯,三人以上,隻要不是現行捕獲,都應當知會五城兵馬司和巡捕營,避免引起騷動,以前順天府衙和大興、宛平二縣都是這般行事。”汪文言解釋道。


    看樣子汪文言也很是鑽研了一番順天府和京師城內的種種法條規矩,不過今日之事卻不可能按照那等規矩來。


    “請他進來吧,給人家一些體麵。”馮紫英也不願意把臉徹底撕破,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雙方打交道的時候還多了去。


    “馮大人,你們這樣做就不合規矩了,以往順天府夜裏拿人都要知會我們兵馬司,今夜兄弟們至少遇見了三撥以上的順天府公人,那也罷了,為何還有京營士卒參與?這是犯大忌的,……”


    杜賓生一進來便大大咧咧地道:“兄弟是個粗人,不會說那等客套話,這也是為大人著想,……“


    “杜大人客氣了。”馮紫英眼神冷了下來,這廝太放肆了,雖然說兵馬司指揮同知是從三品的武將,但是在文官麵前,這等武官起碼要降三級,馮紫英可是半點都不怵。


    “隻是今日之事乃是本官奉皇上諭旨和都察院鈞令行事,沒有和巡城察院打招唿也是上邊指示。“


    馮紫英懶得和多方多糾纏,直接了當地道:“另,龍禁尉亦有參與,若是杜大人有瑕,不妨請示巡城察院,陳大人亦是都察院中人,想必是知曉的。”


    二人嘴裏所說的陳大人是巡城察院的巡城禦史陳於廷,南直隸士人,方從哲的嫡係。


    杜賓生一窒。


    他先前口口聲聲已經報告陳於廷,說陳於廷馬上就會趕來,也是虛言恐嚇。


    無論是文官武官,見禦史都要低一頭,這位小馮修撰固然氣勢正盛,到是此番順天府衙為了搶功壞了規矩,正是禦史們彈劾的絕佳理由,他就不信馮紫英不怕。


    沒想到對方卻反將自己一軍,說是都察院的鈞令和皇上諭旨,可他們抓拿這些人……


    想到這裏杜賓生脊背一寒,他隻知道下邊來報說順天府衙拿人,其中一人是其關係密切的朋友,其他幾人卻不清楚,聯想到前些日子的種種傳言,這莫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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