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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事求是地說,這個時代的審破案件,對官府來說還是有著其“得天獨厚”的優勢的,隻要找準了破綻,證據的得來,反而相對容易。


    三木之下,何求不得?還沒等上大刑,那心防已破的孫正仁便崩潰了,如實交待了整個案情。


    情況和馮紫英所預料的並沒有太大差異,雖然看起來是臨時起意,但是蘇大強的富足豪奢早就引起了作為好友的孫正仁的眼紅豔羨,而且蘇大強雖然富裕,但是對朋友卻也並不大方,在租船費用上也是斤斤計較,這也讓孫正仁很不滿。


    孫正仁對蘇大強的嫉妒、眼紅和其他心態混合導致了他的惡念早生,隻不過一直找不到合適機會而已。


    這一次蘇大強與蔣子奇要去江南對賬順帶訂購一批絲綢,孫正仁也早就得知,在發現蘇大強一人帶著金銀提前來了船上,而且在船上打盹兒等候蔣子奇時,孫正仁惡念陡發,便招唿自家夥計將蘇大強勒死,然後駕船轉移了屍體,這才又迴到碼頭上等候蔣子奇。


    結果蔣子奇一直未來,孫正仁這才前往蘇家假意詢問。


    後續情況就都知道了,蔣子奇為何遲遲未到孫正仁也不清楚,但是在殺了蘇大強之後幾日,孫正仁又擔心自己夥計出賣自己,而且那夥計一直吵嚷著要分蘇大強隨身攜帶的金銀,所以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便瞅準機會將那夥計殺死,因為那夥計與蘇大強身材相仿,他又將蘇大強衣服與那夥計換上,拋屍水中,直到多日後才被發現,而那夥計的屍體則被埋於一偏僻處。


    這樣一來看上去這蘇大強更像是失蹤多日後才被發現殺死,孫正仁自以為得計,而鄭氏和蘇家以及蔣子奇這三個涉案人的複雜情況也的確給官府辦案帶來了極大的困擾和束縛,使得前十多人因為一直找不到蘇大強屍體而無法確定方向。


    等到找到“蘇大強”屍體後,又因為屍體腐爛過甚難以判斷,最後才開始講目標對準蘇家人、鄭氏和蔣子奇後,時日已過許久,所以孫正仁從一開始就沒有被列為嫌疑人。


    也不能說官府前期的偵破方向有誤,而是這幾人或多或少都有可疑之處,而且這還不是案犯專門製造的疑點,而是碰巧遇上了這些複雜因素。


    馮紫英自己都有些歎氣,還自以為可以利用周密的邏輯推理和排除法來智破一奇案,沒想到就根本沒有那麽迴事兒,如果一開始就認真審查案件卷宗文檔,沒準兒早就發現了破綻,破了此案了。


    不過對於馮紫英來說,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前期的排除工作也並非沒有一點益處,起碼排除了可疑人選,讓更多精力轉移到其他上,才能讓自己發現疑點,而且鄭氏這邊和鄭崇均的低頭就範,在某種意義上來說,自己也算是結識了一份可用資源。


    至於蔣子奇那邊在倉庫的疑點,因為這邊隨著帶著孫正仁找到蘇大強埋屍地點以及蘇大強身邊的夥計衣物,這一案也就塵埃落定,所以蔣子奇那邊的事情也就不是本案調查的內容了。


    不過在案件落定上交到刑部之後,蔣緒川和蔣子良兩人都還是很客氣的登門拜訪,言語中頗為感謝馮紫英的手下留情。


    如果馮紫英在甫一上任就要拿人立威,將蔣子奇羈押到案,蔣家那邊也不好說什麽,現在案件水落石出,蔣子奇乃至蔣家名聲得到了保全,他們自然要承一份情。


    馮紫英感覺得到,隨著蘇大強一案的告破,意料之外的案犯孫正仁當庭認罪伏法,自己的威望聲譽明顯在順天府衙和通州那邊大漲了一波。


    連房可壯都酸溜溜地表示早知道就不必派人專門跑一趟杭州,興師動眾勞民傷財不說,還有些得罪鄭家,結果卻是馮紫英出盡了風頭,再度映證了小馮修撰無所不能的美譽。


    這樣一個案件在馮紫英看來實際上還是帶有偶然性,若非自己那無意間的靈感或者說觸動到了自己的一份敏感,所以這案最終告破還不知道會不會在要把蔣子奇的嫌疑排除之後才倒迴來重新反複核查能得以發現破綻。


    如果運氣不好的話,甚至反複幾遍你也未必能突破慣性思維,覺察到其中破綻。


    所以有時候破案還是要講求一些運氣和機遇,那種每案必破以及每個案件都會留下蛛絲馬跡的想法是美好的,但是現實中哪怕是放在現代社會,也一樣會遭遇各種挑戰。


    “恭喜相公。”沈宜修淺笑隱隱地福了一福,“小馮修撰初上任,慧眼獨破夜殺案,這個故事現在可已經成了《今日新聞》的頭條了,引發無數人的追捧呢。”


    “哦?”馮紫英略感驚訝,“這麽快?”


    汪文言和曹煜都確立了要用這個案子幫馮紫英造勢的想法,馮紫英也讚同,自己要在順天府盡快站穩腳跟,就必須要借助一切可以的機會,而蘇大強案無疑就是一個契機。


    因為此案久經遷延,無論是哪一方都希望早日定案,所以在此案一上報刑部之後,刑部也迅速複核之後就定案,而得到消息的《每日新聞》自然就要開頭炮,將整個案情公之於眾。


    市井民眾自然是對這等案件的離奇故事最為關係,尤其是破案的關鍵還是小馮修撰慧眼識破其言語中的矛盾更是成為一大亮點,瞬間就讓馮紫英在京城民眾心目中成為了堪比包青天的父母官。


    “相公這兩日裏都在忙碌著其他事情,沒有關注這樁案子吧?”沈宜修嘴角笑容越發明顯,“不僅僅是《今日新聞》,還有像《北方商報》和《江南旬刊》都專門用了很大篇幅來寫相公破這樁案子呢。”


    《今日新聞》自然不必說,這是馮紫英一手締造的新聞媒體,也得到了山陝商會、洞庭商幫等各地商賈的支持,而《北方商報》和《江南旬刊》則是帶有比較明顯地域特色的報刊。


    《北方商報》是山陝商會支持,有一些北地鄉紳支持成立的一份報刊,每月三六九出版。


    而《江南旬刊》則是旅居京師的江南士林文人和商賈支持成立起來的一份報刊,每月五、十五、二十五出版一份,其內容和《今日新聞》、《北方商報》還有些不同。


    《今日新聞》已經日漸發展成為一份綜合性的日報,而《北方商報》商業氣息就要濃許多,主要以與商業相關的內容為主,而《江南旬刊》則是偏文藝一些,主要介紹朝廷和京師時政以及江南風土人情和詩詞歌賦傳奇話本。


    現在賈寶玉據說就有意與《今日新聞》解約,他的新作品就有意刊載到《江南旬刊》上,但《江南旬刊》一旬才發一期,這也讓賈寶玉有些猶豫,認為這份刊物雖然格調似乎要高一些,但是出版時隔太長,讀者也遠不及《每日新聞》,影響力也要小得多,不利於自己的名聲傳播。


    像朝廷審案這一類消息在《今日新聞》上看在很正常,也是汪文言和曹煜商量好的策略,但是《北方商報》和《江南旬刊》也主動刊載,那就有點兒少見了,也足以說明馮紫英的人氣和“蘇大強被殺案”一案在京中引起的關注度有多麽高。


    可以說目前京師城中三大刊物,《今日新聞》獨占七成市場,《北方商報》和《江南旬刊》各占二成和一成,整個訂閱的用戶已經超過了六千戶,而且還在繼續增長。


    除了官員、士紳、貢生監生、皇室宗親和勳貴、商賈人家外,幾乎所有的茶樓酒肆和客棧旅店都將訂閱這些報刊列為“標配”,而且稍微大一些的客棧旅店訂閱份數都是兩三份,以滿足住店客人需求。


    “沒想到一樁案子也能牽動這麽多人的關注啊。”馮紫英也不無觸動。


    這個時代就是如此,你做太多其他實際工作,也許就當不了你隨手破的一樁案子帶阿裏的影響力。


    昨日連齊師都專門把自己叫去好生誇讚勉勵了一番,說自己這個案子辦得非常好,除了蔣緒川和蔣子良十分高興外,他二人算是北直隸士人的中堅力量,而北直隸也是齊師的基本盤,另外蘇家那邊也很滿意,蘇家同樣也是通州望族,一樣與齊師扯得上關係。


    齊師之所以一直沒有吭聲,也就是要觀察自己究竟如何來處置這樁案子,結果馮紫英的表現當然是讓齊永泰大喜過望,認為馮紫英是真的成熟了。


    “相公,這可不是普通案子,謀財害命,而且牽扯到的蔣家、蘇家都是京畿地區高門望族,若是被扣上一個殺人越貨的罪名,對這等大族影響極大啊。”


    沈宜修顯然是很清楚這等名門望族對榮譽的重視程度,沈家就是蘇州望族,如果家族中也出了這樣的事情,要消除這樣的影響,甚至一代人都未必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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