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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恪和袁可立抵達三屯營的時候,已經是十一月下旬了。


    白雪覆蓋著整個三屯營城。


    連續三天的大雪讓整個鹿兒嶺山麓一直到三屯營城四周都變成了白茫茫一片


    。柴恪和袁可立一行是從遵化縣城過來的。


    尤世功在遵化縣城外迎接著這一行人,然後一路作陪到三屯營城。


    隨著蒙古人的退去,三屯營城再度變成了一座大兵營。


    當然,以前是薊鎮總兵府駐地,駐紮的是薊鎮兵,現在則成了京營兵的“大本營”,五六萬京營兵都駐留在這裏,再加上從遵化和遷安過來接受點驗的黃得功部和左良玉部,整個三屯營駐紮著接近七萬大軍。


    一直到三屯營的路上,尤世功都在向柴恪和袁可立二人叫苦。


    五六萬京營大軍的吃喝用度,雖說不待見,但是這天寒地凍的,總不能讓這幾萬人餓死凍死在這裏吧?


    每天光是糧米消耗都是天文數字,薊鎮還要承擔自己的糧食消耗補給,哪裏還能支應得起京營這幫老爺兵?


    “山上是哨塔烽燧?”遠遠都能看到三屯營城了,袁可立策馬與尤世功並肩而行,柴恪在一群護兵的保護下落在後邊兒。


    三屯營城地處景忠山以北的這一處小平原上,橫河源出元武山,經三屯營城北向東,與出獅子峪的幾條河水匯合之後在一路東行,注入灤河。


    “是,內喀爾喀人因為在遷安城受挫,便先行渡過灤河,然後急速西進在折向北,所以才會打了京營一個措手不及,可惜了這三屯營上好的防禦體係。”尤世功的話語裏也有些說不出遺憾。


    雖然看不上這些京營兵,但是八萬大軍一夜潰敗,而且說實話這內喀爾喀大軍也算不上多麽強悍的軍隊,比起建州女真的精銳還差了一大截,隻能說這些京營兵太大意太輕敵,真的當打仗是出來踏青散心了。


    “哼,世功你也不必替京營解釋遮掩了,什麽措手不及,兩軍對陣,自然是無所不用極,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還能怪內喀爾喀人沒先提醒你不成?”袁可立臉色冷峻,“那怎麽遷安城人家幾千民壯都能挫敗內喀爾喀人,到了你京營大軍駐守堅城,卻反而被人家包圓了?”


    尤世功也隻能點點頭。


    本身袁可立說得也在理,打仗還能像宋襄公那樣大談仁義道德?


    臨近三屯營城,袁可立目光一直在打量。


    他還沒有來過薊鎮總兵駐地,不過從周圍地勢就能看得出來,前明將薊鎮總兵府從寺子穀搬到這裏是明智之舉,西北山勢險峻,南麵地勢平坦,河流眾多,交通方便,依山抱河,可謂龍盤虎踞。


    “這等地勢居然也能被內喀爾喀人偷襲,實在讓人無語。”最終袁可立還是來了一句感慨,然後話題一轉,“世功,你覺得這幫京營兵還有可用之人麽?”


    “袁大人,這末將可不好評價,京營兵不比咱們邊鎮兵,不過好歹這也是幾萬人,每年在京中操練也是像模像樣的,末將在想再怎麽也能挑出一些可堪一用的吧?也是養尊處優太久了,真要丟在這邊鎮上好生打磨幾年,哪有不成器的道理?”


    尤世功的話不無道理,但是卻沒有可操作性,他自己也明白,但是這卻是一個敷衍袁可立問話的最好借口。


    袁可立當然明白,輕哼一聲,內心暗罵了一聲老狐狸,但卻對尤世功並沒有多少反感,人家當到這一步也不容易,怎麽可能為了與己無關的事情去隨便得罪人?


    一行人終於靠近三屯營城,東門外的較場口上黑壓壓一大群人在那裏迎候。


    柴恪老遠就看到了馮紫英在其中,還有幾個人,柴恪估摸著就是其中逃脫的將領了。


    都察院那邊已經開始在調查,但是考慮到這五萬多人剛剛被放迴來,軍心浮動,所以暫時沒有采取大動作,避免引發嘩變。


    要等到把這五六萬人的去向定下來之後,再來慢慢調查這些武將們在其中的責任。


    “罪將韓尚瑜、戚建耀拜見侍郎大人、郎中大人。”韓尚瑜和戚建耀算是這八萬大軍中逃脫的唯一兩員高級將領,見到柴恪,裏邊雙膝跪地,以示謝罪。


    柴恪麵色冷淡,“二位將軍起來吧,這樣子,成何體統?!”


    韓尚瑜和戚建耀心中都是一沉,都說這位柴侍郎算是比較好說話的了,但聽這個語氣,恐怕兇多吉少。


    出了這麽大的事兒,他們兩人也知道罪責難逃,但是都察院那邊遲遲未見動靜,又讓二人心裏有些僥幸,畢竟他們倆沒有當俘虜,多少還帶著幾千兵逃了出來,萬一朝廷把責任都落到柳國荃和穆天燕他們身上,自己二人也許能逃過一劫呢?最起碼不至於被打入大獄吧?


    這種患得患失心理這麽久來一直困擾著韓尚瑜和戚建耀二人,他們兩人也通過許多人去打探情況,甚至也不敢迴京師城,隻能在遷安城呆著,一直到五萬多俘虜釋放,他們又才來這邊幫著把這五萬多降卒安定下來,算是立功贖罪。


    馮紫英在一旁見著也是忍不住歎氣,韓尚瑜還是韓奇的束縛,戚建耀的戚家也算是舊識,隻是這等事情卻是幫不上忙,而且以永隆帝的心思,正愁找不到機會,下載不是送上門來了麽?


    柴恪轉向馮紫英的表情立即就變得和藹可親,甚至是有些熱情了,“紫英,你也來了?”


    “柴大人,這裏也算是我們永平府地界嘛,雖然是薊鎮總兵駐地,但是現在薊鎮總兵府不是在遵化麽?”馮紫英樂嗬嗬地道:“您和袁大人都來了,我若是本來迎接,豈不是不講規矩?”


    “你這張嘴倒是會說。”柴恪也不在意,馮紫英這才和袁可立與尤世功見禮寒暄。


    柴恪目光落在馮紫英身後幾人,馮紫英這才替二人引見介紹:“柴大人,這是黃得功,出塞營救李如樟部,他身先士卒,功不可沒;這一位是左良玉,遷安一戰他當居首功。這兩位是韓將軍和戚將軍的部下,正是他們奮勇斷後,才能避免京營被全殲,同時在前段時間他們也是一舉伏擊科爾沁人擄掠的騎兵,殲敵千餘騎,……,這一位是賀虎臣,這一位是楊肇基,……”


    一番見禮之後,柴恪對賀虎臣和楊肇基的態度倒是沒有像對韓尚瑜和戚建耀那般冷淡,也是溫言鼓勵了一番,這也讓賀虎臣和楊肇基惴惴不安的心稍微安穩了一些。


    接下來先到三屯營城中安定下來,這才是各種點驗視察,這自然有柴恪和袁可立帶來的一幫官員負責逐一核查清點。


    “戚兄,這事兒怕是難了,你我兄弟倆隻怕這一趟迴去就要去天牢裏呆著了。”韓尚瑜頹然若失,滿臉落寞。


    戚建耀也是一臉失落,雖然柴恪的態度還算是過得去,隻是有些冷淡罷了,畢竟作為兵部二號人物,便是尋常也不可能給他們這種武勳將領多少好臉色,但是那武選清吏司郎中袁可立的態度就可謂冰冷了。


    兩次找他們談話,都是不問其他,隻問當初在三屯營中的布置安排,為何東西兩側安排布置駐軍卻沒有足夠的斥候警戒?為何在遭遇襲擊時未能及時發出警訓,而城中諸部當時是如何應對的,……


    諸多問題幾乎都是帶著滿滿惡意而來,便是韓尚瑜和戚建耀二人迴答不出來,袁可立也不多說,隻是吩咐文吏做好記錄,這更讓二人坐立不安。


    “早知道還不如被蒙古人俘虜了去,興許還沒有這麽多刁難,大不了就是歸家賦閑,當個混吃等死的閑人罷了。”戚建耀恨恨地道。


    “哼,有這麽簡單那就好了,咱們雖然狼狽,但是好歹也還算帶了一部人衝了出來,柳國荃和穆天燕他們,你看著吧,朝廷連贖金都不肯出,寧肯去把這幫士卒贖迴來,看看這些士卒對朝廷多麽感恩戴德,你說柳國荃和穆天燕他們迴來能有好果子吃?”


    韓尚瑜其實已經從馮紫英那裏得到一些消息,知道最終結果雖然可能不會太好,但是也不至於要身敗名裂的地步,頂多也就是服從朝廷處分,歸家閉門思過罷了,當然距離他最初期望能保留身份的想法有些遠,但起碼不會太過追究責任。


    但他在戚建耀麵前不會太過暴露,若是沒有他侄兒韓奇與馮紫英關係這一層,馮紫英也不會透露著寫給他,至於說後期如何,也說不定還有一些變數。


    韓尚瑜也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一些什麽,士卒基本保留下來,但是那幾百將佐卻無人問津,甚至要各家自己出銀子去贖迴,而且就算是自己贖迴來,還要麵臨朝廷的調查追責,他甚至可以想到柳國荃、穆天燕等人迴來之後可能要麵臨的都察院和龍禁尉的嚴酷調查,弄不好可能就是一個家族覆滅的開始,想到這裏,韓尚瑜又不由得慶幸自己。


    不過韓尚瑜還是有些疑惑就是這隻是兵部的例行調查,倒也沒什麽,怎麽都察院的人卻沒有跟隨而來?


    照理說都察院才該是正份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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