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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救出李如樟部的確很難,基本上沒有任何希望。”黃得功的目光也落在了輿圖上,“蒙古人大軍已經占領了懷柔和密雲,牆子嶺——鎮魯營一線也被蒙古騎兵所控製,李如樟部肯定是以步軍為主,一旦南逃,根本無法突破這一線,這還沒有算在古北口外的察哈爾人。”


    “如果跳出邊牆呢?”馮紫英突兀地問道。


    “跳出邊牆?”黃得功吃了一驚,“那就是草原了,一旦蒙古人銜尾追擊,可能就是全軍覆沒!”


    “可留在密雲後衛、潮河所和石匣營就能活下來麽?”馮紫英搖搖頭,“一旦在密雲、懷柔一線的蒙古大軍騰出手來,肯定要先解決在他們背後這支力量,他們守不住。”


    “如果守曹家寨這邊呢?”黃得功沉聲問道。


    馮紫英陷入了深思。


    曹家寨的情況比較複雜,這裏是整個薊鎮西路最複雜的一塊區域,因為邊牆沿山而建,在這裏形成了一個向東凸起的突出部,然後迅速向西收迴,再沿著山勢蜿蜒南下。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曹家寨這一區域其實是作為一個預備部基地來打造的,因為古北口這一片突出部的地理區位實在太不好了,極易遭到來自東、北、西三個方向的敵軍進攻。


    從輿圖上就能看出來,西麵的慕田峪到東麵的黃鬆峪,幾乎是一條拉直的直線,將整個從慕田峪和大水穀——石城匣和石塘嶺——黃崖口和馮家堡——白馬關和高家堡——潮河所和古北口(密雲後衛)——曹家寨和黑峪——磨刀峪和牆子嶺——黃鬆峪和將軍石關這一線橫切而過,就是這樣一個突出部。


    一旦敵人從這個突出部的基部或者腰部切入突破,就能輕而易舉的把整個突出部給攔腰斬斷,讓這條切入線以北的大周軍陷入困境,如何來解決這個問題,薊鎮方麵也考慮過。


    那麽就是選擇一個地方作為固守牽製進入關內敵軍的所在,既能避免被敵軍包剿殲滅,同時可以依托堡寨地勢進行牽製阻擊。


    曹家寨這一線就具備了這樣一些條件,由於其孤懸一隅,而且這一線地勢險要,堡寨林立,將軍台、柏嶺安寨、齊頭崖寨、梧桐安寨、扒頭崖寨、師姑穀寨、倒班嶺寨、大角穀寨、漢兒嶺關、水穀寨、黑穀寨、烽台穀寨、燒香穀寨等多達二十餘處,內裏更有眾多小型堡寨。


    “虎山,沒想到你對薊鎮西協這邊也有研究啊。”馮紫英忍不住道。


    “大人,說來也巧,我雖然是開原人,但是從師學藝時,師傅就是密雲後衛的軍戶出身,所以他對這一片情況十分熟悉,也和我說起過,你一說這邊情況,我就覺得曹家寨也許是李如樟部唯一去處,出關外太危險了,蒙古人也絕不可能放過他們,敵我懸殊,野地浪戰,他們隻有死路一條。”


    黃得功倒是很坦然。


    “虎山,那你覺得李如樟部如果依托曹家寨這一線龜縮固守,能夠抵得住察哈爾人和外喀爾喀人的進攻麽?”馮紫英反問道。


    這個問題就把黃得功考住了,他思索良久,還是有些麵色難看地搖搖頭:“大人,這個推測我不敢說,李如樟部隻有一萬五千人,而且經曆了前期和察哈爾人的交戰,加上現在是要退迴到曹家寨那邊去,可要退守的話,不可能一蹴而就,那麽究竟能有多少人能退到曹家寨那邊去?我估計頂多有一萬人出頭,如果察哈爾人和外喀爾喀人不太在意,也許能守住,但是如果察哈爾人和外喀爾喀人覺得這是他們背後的一顆刺,必須要拔除,那恐怕就有些棘手了。”


    黃得功還是比較客觀的,薊鎮軍的兵力尤其是李如樟這一部還是以步卒為主,但是火銃數量不多,而且多是最老式落後的三眼火銃這一類,戰鬥力不佳,甚至還不及刀盾長槍組合,即便是有曹家寨這一線的堡寨作為依托,如果察哈爾人和外喀爾喀人真有心要拔除,隻怕也很難守住,就算能守住,隻怕也會傷亡慘重。


    “如果我是林丹巴圖爾,隻需要以一部騎兵在這一線牽製,根本不需要進攻,其他主力還是在放在南邊,李如樟部就隻能眼睜睜地困守在曹家寨,其實也就相當於把這一部廢了。”馮紫英道:“不過我倒是有另外一個想法。”


    “哦?”黃得功、左良玉和侯承祖都來了興趣:“大人有什麽想法?”


    “想送一場富貴給你們,不過這需要冒一些風險,而且也未必會像我想象的那麽簡單,萬一裏邊有什麽出入變數,也很難說。”


    一場富貴?黃得功、左良玉加上侯承祖都是武人,所求從大無外乎報效朝廷君王,從小則是封妻蔭子光宗耀祖,而且這二者也並不矛盾,為大周效命,立下功勞,自然就能二者皆得。


    隻是現在馮紫英這麽突兀地來一句,讓他們有所悟,但是卻又還有些不明白。


    “大哥可是要帶我們去救李如樟部?”左良玉忍不住道。


    “嗯,的確有意讓你們去就李如樟部,不過恐怕不僅僅是救李如樟部那麽簡單,京師現在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京畿之地關乎天下全局,所以固守曹家寨,救出李如樟部隻是第一步,既然說要送一場富貴與你們,自然還要有更出色的表現才行。”


    馮紫英的話讓左良玉有些不解,“大哥,送與我們?難道您……”


    “昆山,我是文官,是永平府同知,這永平府事務與我有關,我責無旁貸,但是要跨過永平府境,那就是逾越了,授人以柄,禦史都要彈劾的。”馮紫英搖搖頭:“不過虎山和昆山就沒有這個局限了,你們是我父親麾下部眾,雖說是遼東兵,但是我父親也是薊遼總督,在薊遼二地之間調動用兵,皆是我父親的權力範圍,若是虎山和昆山有此膽略,便以你們二部重新整編一番,加上葉赫部甲騎,再把賀虎臣的京營重新整編一營,有一萬二千人馬,也足以拿得出手了。”


    “大人?!”侯承祖臉上露出一抹期盼之色,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身份特殊,登萊水師水兵營登陸永平府一戰已經是有些逾越了,現在還要加入這支軍隊,無疑就容易遭人攻訐了。


    “懷玉兄,你這邊的確不好處理,加之宰賽那邊雖然我也有些把握,但是也不能不防,所以還要請你的水兵營駐紮盧龍和遷安,以防不測,不過你水兵營不過一千五百人,我建議你可以從這段時間京營中逃卒中進行挑選,擇其老實敦厚且無好逸惡勞惡習獨身者,加入你登萊水師,……”


    “大人,這等京營子弟,恐怕未必願意遠去登萊,我們登萊水師若是要招募人,也並無困難,這齊魯良健子弟任我們挑選,何須要這等京營子弟?”


    侯承祖也知道自己有些奢望了,加之這盧龍和遷安的確也還需要一些人手壓陣,所以也就不再糾結。


    至於京營子弟,他還真看不上。


    不過他倒是對馮紫英的那套練兵之法頗為感興趣,這段時間裏倒是可以好生用來操練自家水兵營,免得枉自裝備自生火銃,居然和黃左二人的普通火銃軍相差無幾,比起二人各有一部的自生火銃軍就相差甚遠了。


    “那也行,京營子弟的確差強人意,便是其中良健,其心性韌勁亦有不如,其人也多不願意離鄉,賀虎臣要從這上萬人中挑選補充一營出來都頗為困難。”馮紫英也認同侯承祖的觀點。


    “大人,您是說讓我們這幾部組成一軍,前往順天府增援?”黃得功和左良玉已經有些興奮起來了。


    蒙古人大舉入侵,京師危在旦夕,若是能率一軍前往勤王,那是何等榮耀,若能立下一二功勳,豈不是要飛黃騰達,連升幾級都不是夢?


    “正有此意。”馮紫英也是迫不得已。


    雖然他料定察哈爾人和外喀爾喀人無力威脅京師,頂多也就是在京師城下騷擾擄掠一番了。


    放眼這數百年裏,自前明以來,除了瓦剌也先曾經打到過京師城下,但也僅止於此,要攻下京師城根本不可能,除非京師城內亂。


    但問題是永隆帝會這麽想麽?內閣和兵部諸公會這麽想麽?京師城裏老百姓會這麽想麽?


    現在隻怕朝中已經對牛繼宗和自己老爹以及尤世功大為不滿了,朝中對這些武勳不滿的人可不少,想要借助民意輿情落井下石的更是比比皆是。


    禦史們估計也在躍躍欲試,開始尋找理由和借口,草擬彈章,蓄勢待發了。


    牛繼宗也就罷了,自己老爹這邊卻不能不管。


    馮紫英還不知道自己老爹在遼東那邊也出了一個大紕漏,若是知曉,隻怕更會堅定此念。


    還有尤世功這邊也不能不管,尤世功若真的是被治罪褫奪官身,對自己老爹也是一大打擊。


    所以他隻能行險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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