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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不願意,這些人拉到草原上幹什麽?吃不能吃,用不能用,還不知道這些人能有多少人能換來贖金,如你所說這些普通士卒宰賽希望一個人能換來五十兩銀子贖金,聽起來不多,但是如何來實現?”


    馮紫英哂笑,“誰來替他們支付這邊贖金,短時間內肯定沒法實現,可要把他們扣在手裏,時日遷延,宰賽肯定做不到,所以宰賽才希望你來幫他想辦法。”


    “那你有什麽主意?逼急了,宰賽也許就什麽事兒都能做得出來。”布喜婭瑪拉覺得馮紫英有些漫不經心,不滿意地道:“你好像不在乎,料定宰賽什麽也不敢做?”


    “換了別人,也許不好說,但是宰賽算得上是內喀爾喀五部中有些眼光見識的人,我相信他不會做那些不智之事。”馮紫英搖頭。


    “你這是在賭宰賽?”布喜婭瑪拉不以為然。


    “也不是,宰賽既然找到你,肯定也是有些想法,不妨說來聽聽。”馮紫英一攤手,“你也就別藏著掖著了。”


    布喜婭瑪拉也知道瞞不過對方,想了一下道:“宰賽覺得進退兩難,打算把俘獲軍官全數押往草原,而且可能贖金會大幅度提高,另外這幾萬士卒,擇其精壯者帶走,老弱則留下,這是萬不得已之舉,另外他覺得雖然商人們不太願意做這種生意,但是你是武勳子弟出身,這些人都和你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你在京師城裏名聲有那麽大,沒準兒願意幫這些人一把,他可以很便宜地打包交給你處理,也不一定要銀子,鐵料,絲茶,糧食,布匹,鹽巴,瓷器,盡皆可以交換,他願意做最大的讓步,權當和你交個朋友,……”


    馮紫英大笑起來,“這宰賽倒是說得比唱得還好聽啊,我出銀子贖這幫沒人願意要的貨色,還得要承他的情,天下沒這個道理吧?要交我這個朋友,不如就把這幾萬人全數白送給我?”


    布喜婭瑪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兒,這家夥臉皮如此之厚,幾萬人白送給你,想什麽呢,人家也是豁出去博下來的,天下哪有這等好事?


    “宰賽也說了,有大周商賈已經出價了,願意幫助贖迴那些武將軍官,價錢也願意按照他開出的價格來,但是這些士卒卻無人問津,……”


    布喜婭瑪拉的話讓馮紫英心中一凜,但轉念一想,山陝商會那幫人,西到哈密、吐魯番和亦力把裏(蒙兀兒)、烏斯藏,東到朝鮮,都能拉扯上關係,做這種事情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要說這幫商人的確有些本事,拉攏關係的確有一套,但是卻不願意用在正道。


    蒙古左右翼諸部也好,女真諸部也好,朝鮮王室也好,西邊最遙遠的亦力把裏(蒙兀兒)人也好,他們都能走通,所以打通這些蒙古諸部,從中穿針引線替京中貴人們贖身,也很正常。


    “所以宰賽就不願意,希望他們打包?可這些商人也不願意?”馮紫英笑了笑,“這樣也好啊,讓宰賽他們把所有他認為能換來贖金的,值錢的人都帶迴草原,剩下的士卒,打包交給我,五萬人,我給他五萬兩銀子,或者同等價值的貨物,布喜婭瑪拉你擔保!”


    布喜婭瑪拉驚得嘴張大合不攏來,半晌才駭然道:“你瘋了吧?宰賽要二百五十萬兩,你卻隻給五萬兩,你說他會答應?”


    馮紫英不慌不忙地道:“生意麽,不就是談麽?你都說了,這幾萬人對他來說毫無價值,要押往草原不現實,這幫人既非農人,也不是匠人,都是些養尊處優的老爺兵,換銀子吧,沒人出錢,拿在手裏,每天還得要管飯,一天哪怕隻花十文錢,那五萬人也是四五百兩銀子花銷,對內喀爾喀五部這幫窮得都想來中原撈一筆的人來說,恐怕也覺得肉痛吧?”


    “但不管怎麽說,宰賽不會答應的,內喀爾喀五部在遷安城下損失如此巨大,宰賽拿不到足夠的財貨,迴去是無法交代的。”布喜婭瑪拉沉聲道。


    “誰說宰賽他們沒收獲?幾萬大軍的盔甲,馬匹,武器,火銃,這些難道不值錢,宰賽隻怕早就把這些人收刮一空了吧?還有偌大一個京營的各種輜重,車輛,糧草,我少說點兒,輪到這些京營士卒身上,每人身上的家當怎麽也值十五兩銀子,這算下來,起碼也價值近百萬兩銀子了!”


    布喜婭瑪拉恍然大悟,難怪宰賽也不是特別地憤怒,原來從幾萬京營士卒身上,他們已經撈到了一大筆。


    甲胄和武器是大頭,就算是他們自己用不完,運迴草原,完全可以去和外喀爾喀諸部、察哈爾人乃至土默特人和鄂爾多斯人,以及更北麵的那些東海女真、建州女真來交換,大周的盔甲和武器在這些地方還是很受歡迎的。


    見布喜婭瑪拉明白過來,馮紫英這才笑道:“所以啊,打了勝仗就從來沒有吃虧的,宰賽他們已經撈了一大筆,還有數百上千的武將軍官,他肯定要好好再撈一筆,已經賺夠了,至於這幾萬士卒對他們來說,基本上就算是添頭了,能掙一筆算一筆,實在掙不到,那也可以做個人情,何樂而不為?你以為他想不到這些,專門和你說,不就是既要從你這裏撈一筆銀子,還要讓你承他一個情麽?”


    原來如此,布喜婭瑪拉忍不住咬牙切齒,看在馮紫英眼裏也是好笑:“你以為人家宰賽這麽年輕能成為內喀爾喀的首領這麽簡單?草原上勇士多如牛毛,能帶兵打仗的也不少,但是有眼光能經營善思考的,這才算得上是人物,卓禮克圖洪巴圖魯為啥沒想過自己兒子孫子來繼承他作為內喀爾喀五部頭領位置,因為他就看明白了這內喀爾喀五部要想興盛,不是光靠會打仗就行,暖兔六七個兒子,怎麽不選自己兒子繼承弘吉剌部首領位置,而要定下規矩讓侄兒來接位?恐怕也不僅僅是部落傳承規矩那麽簡單吧。”


    一席話說得布喜婭瑪拉望向馮紫英的目光又有些變化,好一陣後布喜婭瑪拉才幽幽地道:“你怎麽對我們草原上的事情了解如此之多,看得如此透徹?”


    “怎麽?是不是覺得我這個人好像不是最初想象的那樣不堪?”馮紫英似笑非笑,“越接觸感覺我越深不可測,不由自主地想要多了解一些?”


    竭力保持著麵色不變,但是布喜婭瑪拉卻知道自己心有些亂了。


    草原上的英雄人傑她也見過不少,宰賽也好,努爾哈赤和他幾個兒子也好,林丹巴圖爾也好,甚至也包括李成梁的幾個兒子,她都見過接觸過,其中不乏野心勃勃鷹視狼顧的梟雄之輩,但和眼前此人比起來,卻似乎總是少了一些什麽。


    具體少了什麽,她也說不出來,總而言之這個人能給人一種信服和安全的感覺,讓你不由自主的信任對方。


    “大人,我們還是迴到正題吧,或許你說的那些都有道理,但是你說五萬兩銀子換五萬士卒,你覺得可能麽?宰賽再是覺得這幫人無用,也不可能這樣讓給你,哪怕他一咬牙多押著三五千人迴草原,一個人隻要能索要二十兩銀子的贖金,那也比你這五萬兩劃算。”布喜婭瑪拉搖頭。


    “我說了,可以談,但時間不等人,就怕宰賽他自己都熬不住了。”馮紫英笑了笑,“宰賽派的誰來?”


    “比領兔和妝兔。”布喜婭瑪拉迴答道。


    “哦,情理之中,比領兔應該是宰賽比較信任的人,妝兔是紮魯特部巴顏達爾伊勒登的兒子吧?”馮紫英點點頭,“烏齊葉特部的卓禮克圖洪巴圖魯一直支持宰賽,現在宰賽又把原來內喀爾喀五部中最強的紮魯特部拉進來,紮魯特部和巴嶽特部素來交好,互為姻親,看樣子宰賽所謀乃大啊。”


    “這樣,布喜婭瑪拉,我不適合出麵,還是你去和比領兔、妝兔他們談,我的底線是十萬兩銀子,再多就不必談了,宰賽願意怎麽辦,怎麽辦,我們不介入了。”馮紫英淡淡地道:“先從五萬兩談起,可能一開始比領兔和妝兔會很惱怒,但你把我說的這些道理說透,相信宰賽選來和我們談的人不會太蠢,應該明白其中輕重。”


    布喜婭瑪拉覺得自己似乎已經被牢牢地與對方綁在了一條船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糊裏糊塗地被對方當成了最信任的人一般,這等事情居然也能交給自己去辦,好像自己居然還無法拒絕。


    “布喜婭瑪拉,日後建州女真會是我們越來越棘手的敵人,相比之下,林丹巴圖爾不過是癬疥之疾,內喀爾喀人也許可以成為我們的朋友,同樣,宰賽也會意識到這一點,建州女真和察哈爾人沒什麽可以給內喀爾喀人的,但大周可以給他們想要的一切,所以基於共同的利益和敵人,我們相信未來合作的機會會越來越多。”


    馮紫英站起身來,走到窗邊,負手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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