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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馮紫英的單獨拜訪,這在朱誌仁的預料之中。


    作為自己的副手,若是不能取得自己的支持,這個同知要比通判、推官這兩位佐貳官難做得多。


    因為按照大周規製,通判管糧運、馬政、水利。


    對於像永平府這樣的邊陲要隘之地,糧運不必說,每年起運遼東的米麥、絹布、馬草皆須一分不少送往遼東,這是永平府每年最重要的一項事務,可以說這項事務做不好,那麽從知府到通判都可能直接免職罷官,如果貽誤戰機,甚至下獄論罪亦是可能。


    因為通判分管工作的重要性,所以大周治下各府的通判職責都是明確無誤的,那就是田賦,嗯,也就是每年從收迴來到起運送省也好,送京也好,運邊也好,這是天下第一任。


    所以即便是知府也不會輕易幹預通判的分內工作,除非通判有明顯失職瀆職。


    至於馬政,在南方也許不那麽重要,但是對於在永平這種邊府來說,卻是不可或缺的,雖然各地養馬情形不一,養出來的馬也未必能成為軍中戰馬,但是作為後勤補給駝運馬匹卻是不可或缺的。


    水利不必說,直接關係到每年田賦上繳,也是至關重要。


    正因為通判的特殊性,所以作為一府知府往往對通判都格外倚重,如果通判不得力,作為知府往往就要花費幾倍的精力來親自處理這些事務。


    而推官的情況也相似,當然從地位重要性上不能與通判相比。


    作為一府通判,主要職責就是對訴訟的審查並拿出意見,為上堂知府的審判定案作出判決依據。


    這項事務不可謂不重要,蓋因作為知府的主要職責中,其他事務都可以委托同知、通判和推官這些副手佐貳官來處理,唯獨訴訟審判不能假於他人手。


    也就是說同知在一定情況下替代知府處置任何事務,但是唯獨訴訟審判不能。


    當然這隻是大周律例中的規定,實際操作中並非如此,許多同知一樣受知府之托進行審判,當然絕大多數情況下,訴訟決斷仍然是知府最重要的一項工作,輕易不會假於人手,這也足見推官所要處理事務的重要性了和地位的特殊性了。


    通判和和推官的職責都相當明確,便是知府也不能隨意變更,也就是說人家是明確的活兒的,做不好的話,他固然脫不了責,但知府一樣得挨板子。


    但同知就不一樣了。


    同知作為僅次於知府的佐貳官,其最明確的職責就是協助知府處理府內大小事務,也就是說,你可以處理一切事務,但是前提是知府讓你去處理,不讓你去過問,你就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吧。


    當然同知職責還綴了一條,那就是清軍。


    什麽叫清軍?全稱就是清理軍匠,大概意思就是管理和衛所相關軍務。


    可是這裏是邊陲要地,衛鎮營軍直接隸屬於薊鎮總兵管轄,前明風光一時的永平六衛早就成昨日黃花。


    比如撫寧衛和山海衛以及開平中屯衛均直接隸屬於薊鎮總兵管轄,地方無權幹預。


    而最早設立於盧龍縣城裏的盧龍衛和東勝左衛在前明時候就和原來的永平衛合並為新的永平衛,大周沿襲了此製。


    但在元熙二十三年察哈爾人寇邊之後,兵部深感永平府一二線尤其是二線防守的薄弱,為了加強撫寧衛和建昌營、燕河營、台頭營、石門寨營的實力,永平衛便被活生生肢解,大部力量並入撫寧衛,剩下餘部分解並入建昌營、燕河營、台頭營和石門寨營,這使得作為府治的盧龍縣城中居然一支衛軍都沒有了。


    可以說盧龍縣城就像是一個光溜溜的大姑娘,站在群虜環伺的燕東大地上,你說這種隨時可能被白刃加身,而毫無反抗能力的感覺和滋味怎麽能讓永平府的府縣兩級和地方士紳對兵部和薊鎮滿意?


    隻不過胳膊扭不過大腿,再不滿意,永平府也拿兵部和薊鎮無可奈何,而薊鎮對永平府的不滿情緒也一樣心知肚明,雙方這種不睦的關係也是愈演愈烈,這樣才導致了現在這種僵局。


    所以馮紫英很清楚要想在朱誌仁這裏贏得支持,要想讓現在心思難測的通判、推官乃至經曆司、照磨所和司獄司這些同僚和下屬們刮目相看,哪怕是一個在其他地方看起來更像是雞肋的清軍工作,但在永平府卻是關係到政通人和的關鍵,他就必須要把這事兒辦好,辦得漂亮。


    “世伯,此番小侄初來乍到,對本府情況一無所知,許多事情還要請世伯多多指點,……”馮紫英奉送上禮物,滿臉笑容,“官師曾多次教誨學生,也說到誌仁公堅韌不拔,柴公亦稱誌仁公做事為公,細致入微,……,堪為湖廣子弟楷模。”


    前一次是公對公的拜謁,而這一次則是私人拜會了。


    官應震和柴恪都應該給對方去了信,雖然同屬於湖廣士人,但是同樣已經和自己結了仇的梅家同樣是湖廣士人的中堅力量,在馮紫英離開之前,梅之燁出任順天府治中,而梅之煥則出任江西布政使司右參議。


    朱誌仁捋須微笑,心裏卻是格外舒坦。


    論年齡,官應震和柴恪都要比自己小一大截,但自己考中進士時間太晚,幾乎和官應震和柴恪時間差不多,而且仕途坎坷得多,而這二人一個高居戶部右侍郎兼執中書科事,一個乃是在軍務上極有話語權的兵部左侍郎。


    關鍵是據說朝廷有意要設立商部,官應震有可能直接接任商部尚書,這對於湖廣士人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利好消息。


    要知道作為湖廣士人的翹楚人物襄陽鄭繼芝已經七十多了,雖然身體狀況還好,但年齡畢竟太大了,極有可能在一二年內就要致仕,而內閣五人中更是一個湖廣士人都沒有,這讓湖廣士人們,特別是朱誌仁內心很是焦灼。


    一旦鄭繼芝致仕,那麽不但內閣閣老中沒有一名湖廣籍士人,甚至連六部尚書中也沒有一個湖廣士人,這是湖廣士人們內心最為緊張和在意的。


    朱誌仁關係最密切的是戶部尚書鄭繼芝,他能在極端不利的情況下坐穩永平府知府,便是得益於鄭繼芝屢屢在朝中幫自己緩頰。


    和官應震關係隻能說是不錯,和柴恪關係更是一般,作為年齡要比這二人大一大截的他,朱誌仁又不可能像有些人那樣不顧顏麵去刻意交好對方,眼見著官應震和柴恪有日益成為接替鄭繼芝的湖廣士人領袖,自己卻沒有能和對方有更密切的關係,朱誌仁也是一直有些糾結的。


    此番官應震和柴恪,尤其是柴恪能主動寫信給他,也讓他大漲麵子,要知道之前他和柴恪並無私人書信往來,這還是柴恪主動給他來信的第一遭。


    人爭一口氣佛受一炷香,朱誌仁知道自己因為年齡原因,並不太受朝中湖廣籍官員的看重,像官應震和柴恪之前對自己的態度就能看得出來。


    但是這一迴二人卻為了此子專門寫信,足見對此子的看重。


    朱誌仁也相信官應震和柴恪也不是齊永泰和喬應甲能指使得動的,尤其是柴恪,這也說明此子不僅僅是在北地士人中被譽為英才,而且也得到了湖廣士人的看好,這也是朱誌仁最為好奇的,他很想看看此子能給自己帶來一些什麽不一樣的變化。


    “紫英,東鮮和子舒他們二人的話也隻能聽聽而已,不過是老朽一把年齡罷了,……”朱誌仁大笑著擺手。


    “誌仁公何出此言?伯孝公七十有五了,皇上依然甚是倚重,誌仁公怕是六十不到吧?小侄聽聞去年令公子才滿歲,誌仁公老驥伏櫪,誌在千裏才對,……”


    雖然知道對方是奉承自己,但是朱誌仁還是聽得很舒服,鄭繼之七十五了,但是要致仕還得一兩年,也就是說弄不好致仕都得要七十七八了,而自己才五十八,不敢說和鄭繼芝比肩,但是以自己的身體狀況幹過十年沒問題吧?


    朱誌仁對自己的身體狀況還是很有信心的,再加上對方有提到自己幼子才滿歲,嗯,這老當益壯用在自己身上好像也不為過。


    難怪官應震和柴恪都對此子這麽看好,這番人情世故言語談吐可不像那些心高氣傲血氣方剛的年輕士子,朱誌仁對對方又高看了幾分。


    不過這些都不能讓朱誌仁對此子就刮目相看了,要想在這永平府立住腳,但是靠人脈關係和一些嘴皮子功夫那還遠遠不夠。


    有人脈資源,還得要有本事把這份人脈資源轉化為實打實的政績,得拿出點兒讓闔府上下服氣的東西出來,你才能站穩,才能讓人信服、


    “嗬嗬,紫英這些話就不必說了,……”朱誌仁笑容一收,“東鮮和子舒都給老朽來了信,其他不說,老朽這裏,肯定會鼎力支持紫英你,不過,老朽也想問一問,紫英來永平,打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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