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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瑞遲疑不語。


    當然,這是假作猶豫,他要表現出對賴家的畏懼,這才能讓賈母不悅,同時激起賈政、王夫人的不滿。


    “瑞哥兒,這榮國府裏,難道還能有誰讓賈家人都忌憚畏懼的不成?”賈赦冷冷地道。


    “迴大老爺,茲事體大,涉及麵太寬,侄兒是擔心引起府裏邊的騷動,……”賈瑞趕緊一鞠躬,“而且這事兒也不是一天兩天,甚至不是一年兩年,隻不過眼下這修了園子,府裏邊困難,才捅出來的,……”


    賈赦冷笑,“大家都心知肚明,而且你也知道現在府裏邊困難,現在連下人們的月例錢都發不出來了,外邊兒還欠著一屁股賬,賣了不少鋪子莊子才能勉強過日子,隻是這下半年怎麽辦?明年怎麽辦?可這還有人在裏邊做這等事情,甚至還挖空咱們家去養肥自己家,嗬嗬,還捐官了,實缺呢,璉兒和寶玉都還沒有這待遇呢。”


    見兄長說到這個份兒上,賈政心裏也很不悅,賈璉現在去了揚州,寶玉雖然現在在家讀書寫書,但是賈政也知道日後肯定還是要給寶玉捐個官身的,不然日後便是娶親都難以找個好人家,隻是現在榮國府如此困難,還有人這般掏空賈家,實在難以讓人忍受。


    “瑞哥兒,都這時候了,你還在躊躇什麽?”賈政沉著臉道:“非得要這些笑話在外邊都傳得盡人皆知了,我們都還一無所知,讓我們在外人麵前丟臉丟夠麽?”


    賈瑞臉上一陣抽搐,表情十分到位,這才一低頭道:“侄兒不敢,那朱記煤房掌櫃雖然姓朱,不過他占的股子隻有二成,其餘八成股子是賴大管家,另外我朋友也說了,那全數結賬的李家其實也是和賴家合夥兒包下的這筆生意,若要算起來,比市麵價格要高三成,……”


    賈赦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雙手握著官帽椅的扶手,隻是重重地哼了一聲,但是卻不言語。


    倒是賈政忍不住問道:“賈瑞,你說的這些可都確實?”


    “迴二老爺,這等事情侄兒如何敢虛言?那朱記煤房老板和賴大管家的關係大家都知道,每年都是要分紅的,……,李家和賴家合夥包的園子,大老爺不也是給他們結過賬麽?三萬多兩銀子呢,我朋友說,頂多也就是二萬五千兩的活兒,肯定還能比他們做得好,……”


    賈瑞此時倒是顯得很沉靜淡然了,“至於說送蔬菜送蛋肉送果子的那些個鋪子,現在的這幾家侄兒是肯定問不出什麽來的,但是前幾年的那幾家,比如鹹宜坊的趙氏糧房,那掌櫃的侄兒也認識,吃酒時侄兒也就問起,他說賴大管家心口子太厚,原來說好每年一成迴扣,三年前便要漲到一成半,而且價格卻不願意漲,這等生意如何能長久?……”


    賈政聽不下去了,而一旁的王夫人更是忍不住在茶幾上狠狠拍了一下。


    想想王熙鳳為了節省點兒銀子都挖空心思要裁減各房下人了,甚至打算把元春省親是買迴來的一幫小戲子重新賣掉,若非考慮到這消息傳出去都會覺得賈家現在維持不下去了,那幫小戲子就賣給祿王府了,可現在居然每天每月還有人在府裏邊吸血,這簡直讓人無法接受。


    “難怪賈珍也來我這裏訴苦,說寧國府那邊日子也有些過不下去了,到處打饑荒借債,哼哼,看這樣子賴大和賴升都是這一套玩得很順溜啊,隻不過我們這賈家卻成了什麽?冤大頭?”賈赦氣哼哼地道:“賈瑞,那賴家捐官是為誰捐的,可是賴大兒子?”


    “正是,據說是捐官就花了一萬兩銀子,然後為了補缺,有花了八千兩銀子打通各方麵關節,所以才能今年就能補缺上任,老爺們也都知道,這捐官一般沒有三五年是很難補缺的,可您要舍得花八千兩銀子,那當年補缺也不是不行,據說是去江西一個縣當縣令呢,……”


    賈瑞的話讓包括賈母在內的所有人都震驚了。


    當然賈赦是早就知道了,但這會子說出來,還是讓人有些難以忍受。


    一萬八千兩!


    便是偌大一個賈府幾百號人也能用上半年吧?


    怎麽一個奴才就能隨隨便便捐了用了,那他們家裏還有多少家當?


    八萬兩,還是十萬兩,甚至更多?!


    “嗬嗬,真是讓人目瞪口呆啊,這賴大的兒子讀過幾年書,怕是連蘭哥兒讀書都比他多吧?賴大居然就能如此舍得,花一兩萬銀子給她捐個實缺縣令,老爺,賴大一年月錢是多少?”邢夫人冷笑著道。


    賈赦輕哼了一聲,“一百八十兩,老太太優遇,年底還賞給他二百兩銀子。”


    “那算下來也不少了,加上賴大家的,一年怕能有五六百兩銀子收入吧,可這一萬八千兩,得多少年才能攢夠?”邢夫人毫不客氣的補刀:“三十年呢。”


    怎麽可能三十年來攢這捐官銀子?


    賈赦賈政甚至賈母內心都很清楚,這不過是明麵上的,賴大是總管家,那樣東西過他手不摳點兒出來?一年一千兩那也是往少裏說了。


    但是這話都隻能吞在肚子裏,像賈璉這種正經八百主子爺,一個月不過五十兩,一年不過六百兩,太太們一月不過二十兩,什麽時候主子們比起奴才們還要少一大截了?


    但是這一出手捐官就是一萬八千兩就太讓人無法接受了。


    這意味著賴大一家起碼在賈家這幾十年裏撈了不下七八萬兩銀子,才能如此闊綽的出手為兒子捐官,七八萬兩銀子那對於現在的賈家來說,足夠兩三年花銷無憂了。


    想到這一點,賈赦賈政以及邢氏王氏都下意識的交換了一下眼色,然後望向坐在最上首的賈母。


    賈母心中一陣疲憊,但看到座下兒子媳婦的神色變幻,心中也是暗自歎一口氣,“老身乏了,這事兒就交給你們處理吧,莫要失了顏麵,也莫要丟了分寸,……,鴛鴦,扶我迴房休息。”


    賈赦賈政和邢氏王氏都趕緊起身恭送。


    等到賈母身影消失,賈政這才遲疑著對賈赦道:“兄長,此事……”


    賈赦也知道賈政的擔心,內心裏哼了一聲,但是馮紫英卻早就和他打了招唿,而且他也知道現在賈府公中缺口太大,如果不在這一樁事兒找補,隻怕賈府還真的就要維持不下去了。


    “二弟,此事還是我來牽頭吧,不過讓璉兒媳婦和賈瑞來具體操辦,林之孝、王善保再加上一個周瑞來協助吧,……”


    林之孝是管家,王善保和周瑞則分別是邢氏王氏陪嫁過來的仆人,都是各自心腹,這也算是平衡。


    聽得賈赦是讓王熙鳳來具體操辦,賈政和王氏都點點頭,這樣最穩妥,這樣各房都有人,還有賈瑞這個明顯也想掀翻賴家的“新銳”力量,正好可以用起來。


    ……


    王熙鳳一迴屋便忍不住癱倒在床上,平兒趕緊替她把被子鋪開,號讓對方躺下,然後替她捏肩揉背。


    “平兒,這會子什麽時辰了?”


    “奶奶,都過了亥正了。”平兒看了看放在牆角的自鳴鍾,“奶奶,您還別說,馮大爺送給您這個東西還真的挺好用,聽說在廣州那邊從西夷人那裏買需要好幾百兩銀子呢。”


    “哼,聽說廣東澳門那邊已經有工匠學著仿製,也不知道能否成功。”王熙鳳慵懶地匍匐在床上,連一句話不想說,這勞累了一天,可真的是把她折騰得夠嗆,已經許久沒有這樣操勞了。


    “我聽馮大爺說咱們漢人也不必西夷人缺胳膊少腿兒的,更不缺心眼兒,隻要肯學肯鑽,要不了多久就能仿製出來,隻不過要想在精度上達到水準,還得要慢慢來。”


    平兒臉上掠過一抹紅暈,顯然是想起馮紫英在說這話時卻還捏了自己臉頰一把,都啥時候了,都是這般不穩重,這讓平兒心動之餘也是埋怨不已。


    “行了,那不是我們操心的事兒,林之孝那邊安排妥當沒有,賴大不是一直鬧著要見老祖宗麽?讓他閉嘴,再吵鬧,就送他見官!”王熙鳳咬牙切齒地道:“誰曾想他在屋裏就能藏著兩萬多兩銀子,那賴升呢?”


    “珍大爺也早已經把賴升關了起來,據說小蓉大爺還拿鞭子狠狠抽了那賴升一頓,鞭子都打斷了兩根,……”平兒也有些唏噓,這一日之間,牆倒眾人推,連夜來檢舉揭發賴家的府裏人就多達二十餘人,看得平兒都心驚膽戰。


    “那是賴二活該!尤氏來找我說,賴升光是在每年莊子鋪子收租上就能吃了兩千兩銀子,他可足足受了十五年了,這該是三萬兩銀子了!”王熙鳳悻悻地道:“東府那爺兒倆不把賴升榨幹盡,是絕對不會鬆手的,他們現在比我們這邊還困窘,尤氏把她陪嫁過來的幾副頭麵都已經抵擋出去了,現在有這機會,還不趁機撈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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