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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到揚州那邊的緊急傳信時,馮紫英正在和方有度探討《內參》的未來一個時段內容的編撰方向。


    隨著馮紫英等人開始轉向,青檀書院在朝廷“留守”力量開始被“削弱”,鄭崇儉逗留西疆未歸,練國事、範景文、賀逢聖和吳甡紮根揚州,許獬、韓敬早就和馮紫英走遠,現在和馮紫英較為親近的就隻剩下方有度和王應熊。


    許獬毫無懸念的進入了葉向高、李廷機和黃汝良的陣營,作為福建士人,有著兩名閣老和黃汝良的加持,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雖然馮紫英現在風頭更勁,但是馮紫英相信很快許獬也會在觀政結束之後開始嶄露頭角。


    韓敬則走了另外一條路。


    作為湯賓尹的得意門生,本來他來青檀書院就更像是一個臨時性的行為,哪怕他也在青檀書院呆了幾年,但是他卻並未融入到這個群體中去,而是更願意跟隨自己恩師。


    湯賓尹現在在仕途上不太得意,但是卻和北靜王、禮王等人走的很近,本該在南京翰林院的他現在卻經常以經義大儒的身份出現在京師城,參加各種詩會、文會,也是京師中許多達官貴人的座上賓,便是幾大書院也經常請他去講學授課,可謂養望也到了一個極致。


    馮紫英估計到合適時候,隻怕連永隆帝都不得不捏著鼻子給他一個職位,當然不可能是關鍵要害職位,但也需要還給他當世大儒身份一個相匹配的職位。


    其他如方震孺、葉廷桂、宋統殷、蔡懋德、羅尚忠等青檀弟子,卻因為年齡和原來在書院時接觸比較少,所以很難像練國事、方有度、範景文這等密切,但是他們卻也基本上圍繞著齊永泰和官應震二人形成了這樣一個不大不小但是相互之間卻也有一些間隙的群體。


    “具體內容,有度你要自己琢磨,我隻能給你指一指大方向,前兩日文弱和真長還有若穀都來找到我,想要參與進來,我沒有理由拒絕,但是主導權必須要掌握在我們自己手中,他們想要發表觀點、意見,沒問題,你卻要審核好,不符合我們主旨的不是不能發,但是卻需要加入編者按進去加以點評和提醒,……”


    方有度撓了撓頭,“紫英,這可就有點兒難了,楊嗣昌和黃尊素還好說,他們是有官職在身,我們可以以這一條來加以限製,本身當初我們就有這個規定,但是侯恂不好弄,他是二甲進士,排位比你還高一位,……”


    馮紫英橫了方有度一眼,“方叔,你就這麽沒出息?我二甲第九,文弱和真長在我麵前一樣得禮讓三分,你現在是主編,怕什麽?”


    “紫英,你說得輕巧,你雖然二甲第九,但你現在是翰林院修撰啊,從六品,他們倆還隻是編修,正七品,能比麽?還不說你現在名頭這麽大,誰敢來你這裏觸黴頭?我能和他們比?”方有度不服氣地叫嚷起來。


    “有理不在聲高,更不在氣盛,我們占著這個位置,就該我們主宰,《內參》本來就是我們創辦的,話語權當然要掌握在我們手裏,他們不服氣自己也可以去創辦一份啊。”


    馮紫英清楚楊嗣昌他們不是沒打過這個主意。


    但是隨著《內參》在朝廷中的影響力日大,現在已經成為了朝中具有一定身份的必讀之物,甚至也成為一些臣僚揣摩朝廷風向的風向標,他們落後太多,加上有沒有馮紫英這個風頭太盛的領袖人物具有光環加持,真要弄一份類似的刊物出來,弄不好就要成為東施效顰。


    所以楊嗣昌和侯恂等人也是探討許久,最終還是決定放棄,轉而想要和青檀這邊合作,以便加入進來。


    被馮紫英堵得沒話可說,方有度隻能點頭應允下來,馮紫英又交代了一番之後才又道:“方叔你也不必太過擔心,我再去江南頂多也就是三四個月差不多那邊事情就該告一段落了,至於君豫、夢章、克繇和鹿友他們,還不好說,可能官師的意見還是要有一二人在揚州,但肯定不可能都留在那裏。”


    “哎,他們可是都趕上了好機會,就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裏了,對了,還有非熊,他這段時間好像很忙碌,人影兒都見不著,……”方有度感歎道。


    “嗯,兵部那邊都是大事,他前日還來了我這裏,說了一些事兒,我擔心今明兩年恐怕大周不得安寧。”馮紫英臉色陰了下來。


    不清楚楊應龍是否與其他勢力有勾連,但是可以肯定這個時空的楊應龍已經和前世大明時的楊應龍不一樣了,起碼他已經隱隱約約的和水西安邦彥和永寧奢崇明勾連起來了。


    光是這三撥人糾結在一起發作起來都得不了,其烈度肯定遠勝於寧夏叛亂。


    關鍵在於這西南腹地,山高林密,官軍要進剿會十分艱難,記憶中奢安之亂就打了很多年,播州叛亂也是持續拉鋸,耗費巨大,若是這三方糾合在一起爆發起來,隻怕大周就要麵對一場災難性的平叛之戰了。


    這還沒有算如果楊應龍有沒有和其他勢力勾結的這一層,就算是楊應龍沒有勾結其他勢力,但隻要戰事遷延日久,像建州女真、白蓮教、察哈爾人甚至日本方麵會不會覬覦這樣一個削弱大周的機會呢?


    見馮紫英臉上都露出了一抹慎重甚至憂色,方有度忍不住吃了一驚,印象中他是從未見過馮紫英如此凝重的表情的,“紫英,很危險麽?”


    馮紫英也歎了一口氣:“不好說,我也希望我的判斷是錯的,但是擺在麵前的現實是這裏邊肯定有問題,我們無法視而不見。”


    見馮紫英沒有明說,方有度也是懂規矩的,知道這等軍務多一個人知曉便是多一個走漏風聲的可能,也不多問,“那下兩三期要不要考慮多做一些軍務方麵的內容?”


    馮紫英想了一想道:“還是按照原來的構想走,不過方叔,除了軍務外,我建議你也可以收集一下與白蓮教相關的消息,你在刑部,有這個優勢,另外多和龍禁尉那邊聯絡一下,……”


    “刑部沒問題,龍禁尉那邊……”方有度搖搖頭。


    馮紫英也知道和龍禁尉那邊不好打交道。


    自己能和龍禁尉這邊拉上關係一方麵是機緣巧合,從臨清民變時就有了交道,另外也有自己是武勳出身的緣故,武勳子弟掛虛銜許多都是掛在龍禁尉中,多了幾分親近,當然更主要的還是自己入了皇上法眼,龍禁尉自然就要另眼相看,所以也就好辦許多。


    但換了別人,特別是尋常文官,那就不是那麽一迴事兒了。


    龍禁尉怵禦史們,但是尋常六部和地方上的官員,他們可沒什麽顧忌,更別說要配合你,那就更別想了。


    “紫英,怎麽突然你又對白蓮教感興趣起來了?哪裏又有出問題了麽?”


    方有度是知道臨清民變是和白蓮教有很大瓜葛的,但是平定白蓮教之後,官府並沒有大肆宣揚,就是擔心這等宣揚會讓白蓮教影響傳播更廣。


    “我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總覺得這兩年裏怕是要出亂子,但現在又吃不準究竟哪裏會出問題。”


    馮紫英很難得和人這樣敞開心扉暢談,方有度算一個,練國事算一個,原來讀書時許其勳算一個,在西疆時鄭崇儉算一個。


    “那你這個預感就太玄了。”方有度不以為然地搖搖頭,“我在刑部這邊也大略看過,白蓮教的動向不多,主要還是集中在北直和山東,山西、陝西、南直也有,但不多,當然兵部職方司那邊據說也有邊牆之外豐州板升那邊的白蓮教動向,但那都是我們大周疆域之外了,總的來說,和前幾年沒太大變化,無外乎就是某地又秘密聚會了,某人又流竄傳教了,地方官府多有抓拿其中為首者,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


    “但那些是真正的為首者麽?”馮紫英冷冷地反問。


    方有度啞口無言。


    誰都知道白蓮教真正的高層基本上都是潛於背後,要麽是地方上具有相當勢力的士紳,要麽就是當地依托寺廟道觀為幌子的方外人,甚至還有地方上的一些小吏,但是你想要找出來,難度卻很大。


    “所以方叔,白蓮教不可小覷,我五年前在臨清深有感觸,而據說山東南邊兒和西南邊兒其勢力更甚,北直更是他們巢穴,順天、永平、廣平、真定、保定、河間諸府盡皆有泛濫之勢,你在刑部,恐怕要多關注一下。”


    馮紫英也知道方有度也隻是一個觀政進士,刑部事務也輪不到他來指手畫腳,而且這些事務要論真,也該是地方府州縣的事情,刑部不可能插手太多,但他委實有些擔心播州楊應龍會和這些白蓮教有瓜葛,一旦聯手,其危害之烈,難以想象。


    “紫英,我也隻能盡力而為了,《內參》上我可以把原來收集到的一些東西整理總結一下,嗯,定名為《警惕北地白蓮教勢力泛濫帶來的危害——永平、廣平、河間諸府白蓮教相關案件分析報告》,看看能不能引起尚書和侍郎們的重視,嗯,也看看諸位閣老的態度,就怕諸位都不以為然啊,估計效果還不如你去他們麵前說一通呢。”


    方有度也有些無奈地攤攤手,他很清楚自己現在和馮紫英之間的差距。


    “方叔,未必,我這麽空口白牙去說一通,意義不大,他們不會相信,但是如果你能先通過這些文章預熱一番,可能就不一樣了,這樣,不如你先就這個問題做兩期,一期就是你剛才提的,另一期也做一做豐州、板升那邊的白蓮教情況探析,嗯,兵部職方司那邊有一些消息,你和非熊打個招唿,你們兩人來做,……”


    二人正說間,寶祥突然連門都沒敲闖了進來,“爺!”


    見馮紫英森冷的目光,寶祥嚇得趕緊跪下:“爺,有急遞!”


    馮紫英也知道若非特別急的事情,以寶祥的性子,是斷不敢闖自己書房的,哪怕是外書房,那也是自己和朋友、同事商量正事兒的,任何人未得通傳是不能進來的。


    “說。”


    “揚州來的,林老爺怕是……”寶祥滿臉是汗。


    馮紫英唿啦一聲站起身來,“怎麽了?”


    “說林老爺怕是不行了。”寶祥隻管跪著叩頭,不敢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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