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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必官大人也是有其苦衷的,這中書科原來那幫中書舍人那都是些酒囊飯袋恩蔭來的,官大人新官上任,而且之前他是在野多年,所以肯定需要一些熟悉了解的人來幫手,這也可以理解。”楊嗣昌隻能這樣解釋。


    “文弱,沒想到你也這般狹隘。”黃尊素有些失望。


    他沒想到楊嗣昌用如此輕描淡寫地解釋來敷衍自己。


    “開海之事何等重要,既涉及到遼東和登萊防務,你應該知道這甚至關係到遼東生存,而另一方麵開海對於整個江南尤其是閩浙的意義巨大,不但可以極大帶動江南幾大產業的發展,而且還能極大的壓縮那些和倭寇勾結的大海商們生存空間,迫使他們走上正路來,斷絕那些倭寇在我們大周境內的根基,甚至讓他們徹底消失,這些事務哪一樣都可謂關係全局,官應震這般做就是私心誤國!”


    見黃尊素態度如此激烈,倒是讓楊嗣昌和侯恂都是大為吃驚,而沈自征在一旁就更是完全不知道底細了。


    對於黃尊素用這樣強烈言辭攻訐官應震,楊嗣昌也有些難以接受。


    “真長,我的觀點很明確,或許官大人在此番中書科的人事安排上略微有些不妥,但是我覺得也是能夠理解的,理由我也說了,再說了,難道說官大人任用的這些人就差到哪裏去了?馮紫英差了?開海之略便是他提出來的,練國事差了?他是狀元,翰林院修撰!至於說你說的範景文、方震孺他們幾個,也都是進士出身,觀政表現良好,怎麽就不行了?真長,你也不能太偏激了,不能人家還沒做,你就先給人家定了性,說人家不行吧?”


    “文弱,你這是在狡辯!”黃尊素毫不客氣的反駁,“我說了紫英和君豫不行麽?他們倆當然沒問題,但是其他幾人呢?有多優秀,都是些三甲進士罷了,可這幾百進士,為什麽一個青檀書院以外的人都沒有?為什麽一個江南士人都沒有?”


    “真長,你說的不對,吳甡可是你們江南士人,……”楊嗣昌也有些冒火了。


    “哼,開海關係我們江南無數人利益,士紳民眾盡皆關注,可官應震選了七八個人,結果就鹿友一個人去做點綴,這幫人裏邊,除了紫英,就是他年齡最小,什麽事情輪得到他插話?”黃尊素輕蔑的撇嘴,“不過是掩人耳目之舉罷了,誰還看不出官應震就是想把中書舍人幾個位置留給他們幾個,隻等觀政期結束吧?朝廷職位,私相授受,成何體統?”


    楊嗣昌怒了,”真長,你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了,什麽時候中書舍人就輪到一個戶部右侍郎來做主了?掌中書科事難道還成了吏部尚書了?”


    “哼,吏部尚書是什麽人,文弱你忘了麽?”黃尊素越發冷笑,“怕是早就有默契,心照不宣了吧?”


    “真長,你簡直是不可理喻!”楊嗣昌是真的暴怒了,“照你這麽說,這朝中內閣諸位和六部尚書,都該是你們江南士人才對,否則就是大逆不道,……”


    “文弱,你這盆汙水倒是潑得好啊,隻可惜潑不到我身上。”黃尊素也不客氣,“你該看看誰更適合才對,而不該總是那麽狹隘地的來看待,這反而會顯得自家心虛氣短,……”


    眼見得二人就要爭執上火了,侯恂趕緊打圓場,“文弱,真長,息怒,製怒,怎麽你們倆跑到君庸家裏來吵這事兒了?不覺得荒唐麽?咱們是來看君庸學習的,鼓勵他今科考出好成績了,這可倒好,……”


    侯恂的話讓陷入爭論中的二人終於清醒了一些。


    黃尊素和楊嗣昌都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看到沈自征一臉呆萌的模樣望著自己,都是覺得大為丟臉。


    還是黃尊素首先開口,“對不起,文弱,我有些失態了,不過……”


    “不用多說了,我也有錯,真長,這事兒也不是咱們能決定得了的,咱們各歸各,不爭論這事兒了,嗯,真長,這些事情,我相信方閣老和齊閣老以及官大人他們自有定議。”


    楊嗣昌也覺得自己有些無聊,怎麽會為這事兒和黃尊素爭吵,還都安排中書舍人,怎麽可能,葉向高和方從哲他們豈能答應?


    官應震的心思楊嗣昌其實也明白,就是要借用這樣一個機會讓一幹青檀書院的學子鍛煉鍛煉,以便於日後觀政結束能迅速適應,在以後的表現會更好。


    至於說中書舍人,屆時,肯定是要由內閣幾位來慢慢商議的,尤其是涉及到江南諸多利益,江南士人插手一腳是免不了的,否則葉、方二人肯定不能答應。


    沈自征也是第一次真正見識到這所謂的政爭。


    嗯,應該就是政爭吧,因為政見不同而爆發的爭論,哪怕是再要好的關係都要置於一邊,這是自己父親曾經提及過的。


    在他印象中,文弱兄和真長兄關係是極為密切的,甚至不亞於一直和楊嗣昌同學的侯恂,但是沒想到會在這樣一個看似和他們兩人都沒有直接關係的問題上爭得麵紅耳赤。


    那副場麵,連他這個不太懂他們所說內容的局外人都能感受到那種劍拔弩張的氣勢。


    見楊嗣昌和黃尊素終於冷靜下來,侯恂也鬆了一口氣。


    作為另外一個官二代,侯恂也很清楚,這等事情日後等到大家進入仕途,尤其是在朝中為官之後,隻怕都是免不了的。


    治政觀念,地域鄉土情結,階層和家族利益,個人感情和傾向,這些都無一不像一道道繩索束縛著大家,讓大家都別無選擇。


    就像剛才黃尊素和楊嗣昌所表明的態度一樣,可以道歉,但是不會認錯。


    因為自己的身份決定了他們在某些事情和問題上也許會一致甚至攜手,但是在有些問題上,就免不了要翻臉相向了,唯一希望大家能保持一種相對理性的態度來看待了。


    大家態度冷靜下來,反而讓氣氛顯得有些凝滯。


    好在侯恂反應很快,目光一抬就看在了屋裏側麵懸掛的一幅畫上,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秋。


    “好畫!”侯恂也是有些見識的,見落墨雖然犀利,但是卻也不失婉轉細膩,“君庸,這幅畫很有意境啊,不知是何人所畫?”


    幾個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這幅畫上,黃尊素的書畫水準更高,微微頷首:“筆鋒峻秀而不失飄逸,可細微處卻是格外柔婉,當時一女子所畫吧?”


    沈自征點點頭,“嗯,是家姐所畫,家姐自幼喜愛書畫,也曾師從本地名師習畫,隻是那位畫師水準也有限,不過家姐卻也能有所造詣,……,真長兄,不差吧?”


    “嗯,令姐端的是當得起才人了,這畫的水準便是在男子中亦是不俗,咦,這還題了一首詩,好像是後邊題上去的啊,筆墨和印記顏色都有區別欸,……”


    黃尊素正在感慨,卻又看見旁邊的一首詩,楊嗣昌卻早已經接了上去:“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絲綸一寸鉤。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獨釣一江秋。好詩!”


    侯恂也是忍不住感慨,“的確好詩,雖不若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那般意境深遠,但是這首詩卻恰如其分的把這幅畫的風骨表現得淋漓盡致,這首詩也是令姐所寫麽?”


    黃尊素和楊嗣昌都覺得不像,這首詩怎麽讀都有幾分昂揚勃發的氣勢,女性畫這幅畫沒問題,但是要說寫這首詩就有點兒張揚放肆了。


    見三人目光都放在了自己身上,沈自征臉色也是不怎麽好看。


    想不迴答吧,又怕人誤解,說了吧,更容易誤解,而且他更怕被這幾個人給嘲笑。


    楊嗣昌三人都有些好奇,這難道還有什麽不好意思說的?掛在這正房裏,難道還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不成?


    實在頂不住三人的目光,吭哧半天,沈自成才如同蚊子般哼唧了一聲:“不是。”


    “那是誰寫的?”黃尊素很喜歡這首詩的意境,追問道。


    沈自征臉色越發不好看,但最終還是歎了一口氣道:“是馮鏗的詩。”


    “紫英的?”楊嗣昌和侯恂都是頗為驚訝。


    不過有過恩榮宴上的一場風波,幾個知情人都知道馮紫英不是不通詩文,而是不屑於把心思放在詩文上邊,但這激情偶發,還是能拿得出好詩出來的。


    馮紫英的詩卻題在沈自征姐姐所畫的畫卷上,而且題字也是沈自征姐姐親筆所寫,這就有些意味深長了。


    沈家和馮家定親,並未對外宣示。


    沈珫一家人在東昌府,除了沈自征因為要科舉在崇正書院中就讀,而其姐為了看顧沈自征所以也沒有跟隨父親去東昌府,其他一大家人都已經去了山東,所以京師城中也隻有寥寥幾人知曉。


    而沈自征對於馮紫英居然要當自己姐夫是極為膩歪,想到阿姐居然要嫁此人,他心裏就說不出別扭,所以守口如瓶,從未對外人說,所以楊嗣昌、侯恂和黃尊素他們都茫然不知。


    抵不過眾人的目光,沈自征最終隻能舉手投降:“好了,別用這種眼光看我了,家姐已經和馮鏗訂親,如無意外今年下半年或者明年初就要成親了,便宜了馮鏗了,不知道他上輩子修得什麽福氣,居然能娶到我姐姐,……”


    楊嗣昌等人這才恍然大悟,難怪這家夥一臉不情願的模樣,原來是要給馮紫英當小舅子了,想到這裏,楊嗣昌三人都是忍俊不禁,“君庸,怎麽你還不樂意?紫英這等人才,不知道有多少人踏破他家門檻,想要和他家聯姻的可多了去了,……”


    “那又如何?我姐姐難道上門提親的人少了?也不知道我父親看上……”沈自征這話卻又說不下去了,自己老爹看上馮紫英什麽,自己心裏難道沒數?最年輕的舉人,最年輕的庶吉士,最年輕的翰林院修撰,還不夠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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