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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紫英到賈璉王熙鳳小院時,已經是接近午正了。


    賈元春的出現讓馮紫英也感覺到這位太上皇似乎不太願意放棄自己的影響力,或者說更願意讓自己處於一種退而不休的狀態下。


    這種做法很危險,但是卻又是很多人都十分喜歡采用的一種方式。


    沒有哪個長期處於中心位置大權在握的角色願意突然淡出,或者說在感受了那種門前冷落鞍馬稀的滋味之後,很多人都更渴望那份被尊重和包圍的感覺。


    問題是這會帶來一些什麽樣的後果,甚至是一些無法預料的危機,馮紫英不知道那位曾經在皇位上做了四十餘年的元熙帝,現在的太上皇是否明白。


    年輕時候越是英明,沒準兒年老時就越是糊塗了,這不矛盾。


    賈璉幾乎是在院外等著把馮紫英迎進來小院的。


    上一次在這裏記憶猶新,醉過一次,嗯,睡過了平兒的床,享受了平兒的服侍,印象深刻。


    酒菜都早已經備好,甚至王熙鳳和平兒也早就在院裏忙碌著,那豐兒和善姐兒兩個丫頭更是早早就在廊下侍候著了。


    “鏗哥兒,二哥自打那一次之後便再無遇到好的機會,本來說看今年能有什麽機會,那戲園子現在初具規模,連薛大頭這等渾人都能從中摻和,而二哥我卻隻能在外幹瞪眼,心裏難受啊,……”


    賈璉的心情不是很好,沒幾杯酒下肚怎麽就醉意醺醺了,這讓馮紫英也有些意外。


    不過今日的酒的確有些不一樣,味道比起尋常黃酒多了幾分甜味兒,口感更好,下肚更快。


    “璉二哥,不必如此,若是有好機會,小弟怎麽會忘了璉二哥呢?”酒酣耳熱之處,馮紫英也是借著酒興道:“下一步朝廷便是要組建水師艦隊,從港口碼頭建設到造船,從石料到木料,再到各類鐵料,所需甚大,隻是不知道璉二哥有無勇氣離開京城闖蕩了。”


    朝廷要開海這一消息其實已經在朝野內外隱隱傳開了,雖然朝廷尚未正式開始討論相關方略,但是消息靈通人士已經從各個渠道打聽到了許多內幕消息。


    這年頭朝廷在這些方麵根本就談不上保密,也沒有這個概念,頂多也就是看場合稍稍口風緊一些就算是不錯了,往往都是在親戚朋友間不知不覺就透露了出去。


    一旦開海便要涉及到市舶司的組建,涉及到港口碼頭的大規模擴建,涉及到造船以及相關伐木、木材加工等行業,可以說稍稍琢磨一下都能明白這將帶動多麽大一個產業鏈,當然這個時代的人未必真正領會得到那麽深刻。


    “有什麽不敢?”賈璉噴著酒氣,麵色赤紅,“成日裏在這京師城裏混日子,我早就呆膩了,還不如出去闖蕩一下做些事情,若是有門道營生,哪裏不敢去?”


    賈璉這話半真半假,但他的確想要離開京師城到外邊兒去找點兒營生倒是真的,這老爹成日裏逼著他去平安州,他卻是越去越心慌。


    平安州那邊幹什麽勾當,他也隱約知曉,一樣是刀口舔血的買賣,孫紹祖是啥貨色,他更了解,沒準兒哪天就要變成第二個石光玨和馬夏。


    賈璉本來膽子就不大,對這等事情更是忌諱,哪怕是老爹逼著,他也不肯去。


    對自己老爹的性子他還是了解的,要錢不要命,但是不要命的這個命,首先是不要人家的命,自個兒的命他還是很珍貴的。


    所以真要出了事情,賈璉可不認為老爹會替自己扛著,沒準兒就要把自己推出去頂缸了。


    可在這京師城裏,始終是在老爹眼皮子下邊,隨時都要被老爹打罵,所以賈璉也很苦悶,若是真的有馮紫英所說既能賺錢,又能避開老爹的好營生,他當然願意去。


    至於說家裏的事兒,這鳳姐兒妒婦一個,連平兒他都上不了手,與其這樣,不如出去,隻要有了銀子,那裏不能納幾房妾室,養幾房外室?


    “既如此,璉二哥咱們就說定了,這等兩三個月就能有些眉目,到時候我便與璉二哥說。”馮紫英慨然道。


    賈璉也知道馮紫英這人素來不輕易承諾,但承諾的話都要兌現,所以聽得馮紫英這般一說,心情也好了許多,“來,鏗哥兒,咱們兩兄弟再幹一盅,你是要幹大事的,二哥沒啥本事,隻圖跟附驥尾做點兒自己能做的事情,求個舒爽安逸,……”


    兩人又是幹了一盅。


    賈璉借著酒意,瞪著眼睛:“平兒,你這小蹄子,你奶奶不是讓你把二爺和鏗哥兒伺候好麽?這酒還不倒上來?”


    旁邊的平兒隻得再替二人倒上酒,心裏卻是越發緊張起來。


    這酒乃是二奶奶專門托人調配秘製的龍虎合歡如意酒,乃是黃酒裏加了許多大補藥料,是為璉二爺準備的。


    兩口子隻有一個巧姐兒,這兩年便沒了動靜,而王熙鳳也覺得璉二爺好像這一年半載沒了多少興致,而那邊賈母、姑母和婆婆邢氏都在嘀咕怎麽自己肚皮沒了動靜,催著她和賈璉趕緊。


    這大房不能沒有香火繼承,她又不願意讓其他女人來,所以隻能在這上邊下功夫了。


    賈璉和馮紫英這邊喝得高興,那邊王熙鳳和賈迎春也是相當入彀。


    賈迎春被王熙鳳叫來一起吃飯,這才知道隔壁兄長和馮大哥在一起吃酒,心裏頓時便起了幾分漣漪,隻是她也是大家閨秀,明白這等場合是不適合見麵的,難免就有些心神不屬,這也正好給了王熙鳳機會。


    “妹妹難得來這邊一趟,今兒個就隻有嫂子和你兩個,閑來無趣兒,便喝兩盅,……”


    迎春哪裏知曉這其中險惡,隻是她素來不會喝酒,便笑著推辭:“嫂子我不會喝酒,……”


    “嫂子也不會喝酒,隻是咱們姑嫂二人而已,和兩盅湊個興兒,他們臭男人在外邊花天酒地,咱們也不能虧待自己,不過嚐個新鮮罷了,來,嫂子給你斟上,……”


    迎春本來就是一個老實敦厚且軟弱的性子,王熙鳳素來強勢,她在王熙鳳麵前更是軟得入棉花一般,王熙鳳這麽一說,她便也隻有接著。


    這一來二去,三五杯酒下去,先還不覺得,等到後來,酒勁兒慢慢上來,又被王熙鳳灌了幾杯,便迷糊暈沉起來,軟軟的倒在了炕桌邊兒上。


    見迎春倒了,王熙鳳這才吐出一口酒氣,斜著眼睛看著自己小姑子,伸手在迎春的胸前衣襟處探手進去撥弄了一番,才收迴手來,輕輕哼了一聲,白生生的貝齒咬著殷紅的櫻唇,恨聲道:“這小蹄子,平日裏倒看不出,倒也有幾分料了,隻是便宜這馮大郎了,……”


    王熙鳳這才不慌不忙的講善姐兒和豐兒叫了進來,“二丫頭多喝了兩杯,你們倆把二姑娘扶到西廂房平兒那邊去睡一會兒,切莫要驚醒了她,睡一覺便好。”


    豐兒和善姐二女便將迎春扶到了西廂房,王熙鳳便跟著進去,打發走了兩個丫頭,這才親自將迎春外衣外裙脫下,隻剩下貼身小衣,再替她蓋上。


    這邊萬事俱備,那邊卻是興致正高。


    隻不過陪著倒酒的平兒卻是越發心慌意亂,雖然不知道那邊情況如何了,但她是知道自家奶奶的,這等事情定要首尾做得幹淨,隻怕二姑娘此時已經入彀了。


    不出所料,看見王熙鳳在門口一晃,朝她使了一個眼色,平兒心中一顫,隻得側身蹩了出來。


    “如何?”


    “二爺和馮大爺還在喝著呢,都是第二壺了,……”平兒聲音發顫:“奶奶,這般事情還是莫要……”


    “哼,這等時候哪裏還有迴頭的餘地?”王熙鳳眼眸中浸著冷冷的寒意,“待會兒等到二人喝得差不多,我來對付二爺先送他迴房,你去像上一次一般,把他扶到你屋裏去,我已經把二丫頭弄到床上昏睡過去了,不會醒,接下來的事情你便知曉怎麽做了,……,那邊豐兒和善姐兒我已經打發出去了,就說二爺和馮大爺有機密之事要商議,不準人進來,……”


    平兒全身一抖,卻沒做聲,王熙鳳陰惻惻的聲音再度響起:“嗯?我說的你聽到了麽?還需要我重複第二遍麽?”


    “若是那馮大爺不肯,那婢子該如何是好?”平兒低聲道。


    “不肯?這兩壺酒灌下去,哪個男人熬得住?這馮家大郎也是個龍精虎猛的,我還怕你和二丫頭吃不消呢,你自個兒悠著點兒,莫要讓二丫頭出事兒,……,事後二丫頭醒了,便由我來和她說,……,明白了麽?”


    王熙鳳雙臂環抱,把胸前衣襟擠壓得高高聳起,柳葉吊梢眉自帶幾分煞氣,話語從牙縫中蹦出來,加上那冰冷刺骨的目光,更是讓平兒不敢吱聲。


    馮紫英瞥了一眼出去的平兒,看似漫不經心的端起酒盅抿了一口,然後又不動聲色的放下酒杯。


    他已經覺察到了一些異樣。


    王熙鳳沒露麵,而平兒卻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那斟灌了酒的手居然會發抖,險些倒出酒杯了,這可太少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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