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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紫英在去賈府的路上都還在琢磨,為什麽這一次賈府態度這般急切殷勤了?


    就算是自己西征平叛立下大功,可那不至於讓關係不大的榮國府這般姿態吧?


    事有反常必有妖,馮紫英基本上判斷賈府裏邊肯定有啥貓膩,多半是有求於自己什麽,但問題是賈府裏邊能有啥有求於自己?


    寶玉還是賈環、賈蘭讀書的事情?都不像啊。


    或者要找個營生?也不像,那就該是賈璉直接來找自己,賈政是肯定不可能這麽急切的。


    實在想不出來,也就懶得多想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難道還能辦不到不準自己出賈府大門,刀斧手伺候不成?


    昨日在宮裏邊那幾個時辰,收效不小。


    其他不敢說,但是馮紫英相信自己在永隆帝心目中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這從自己離開是永隆帝的態度就能感受得出來。


    而自己很多觀點估計也說到了永隆帝心坎兒上,這個時候誰能給永隆帝弄來銀子,那就是天底下第一號功臣。


    估計這隨後的一段時間可能永隆帝就要和一幹重臣們頻繁朝議,研究具體可行的方略了,當然在此之前肯定要把南北以及中立的幾方的態度都要先統一下來。


    馮紫英是騎馬到賈府的,從西疆迴來,他倒是更喜歡騎馬了。


    賈璉和寶玉都在門上候著,見馮紫英來,都很殷勤的上來招唿,馮紫英把馬韁丟給瑞祥,讓他帶著馬去馬房,自己和賈璉、寶玉並肩而行。


    “璉二哥,寶玉,昨晚迴來晚了,聽得金釧兒說你們都等了許久,抱歉了。”馮紫英很客氣,全無他們所擔心的驕狂倨傲,依然是原來那般模樣,這讓賈璉和寶玉心中放下許多。


    “嗬嗬,紫英你是忙正事,聽說你進宮去了?”賈璉很感興趣,哪怕是賈寶玉素來對仕途經濟不屑一顧,但是聽到這進宮覲見皇上,還是有些好奇。


    “嗯,匯報西征平叛的一些具體事宜,受柴大人之托,昨日才得宮裏通知。”馮紫英沒遮掩什麽,這也不是什麽秘密,“皇上對西疆那邊情況很感興趣,所以就問得多了一些,耽擱得久了一些。”


    “紫英,這是人家求都求不來的好事兒,好多人當了一輩子官都未必能見一次皇上的麵兒,你才十六歲,就有資格單獨覲見皇上了,說出去那都讓人羨慕得要死呢。”賈璉和寶玉一左一右陪著馮紫英進內,直接往榮禧堂而去。


    馮紫英感覺恐怕的確是有些正事兒了,這去榮禧堂議事,那都該是大事兒才對。


    “璉二哥,寶玉,今兒個赦世伯和政世叔找我可是有事兒?”


    “紫英,是有正事兒,待會兒就知道了,還是等到二位老爺和你親自麵談吧。”賈璉也不多說,直接推到了賈赦和賈政身上。


    瞟了一眼賈璉的表情,馮紫英不再言語,三人便直接到了榮禧堂,而賈赦賈政都在榮禧堂門上迎著馮紫英,還是馮紫英規規矩矩的行禮,讓賈赦賈政都是捋須滿意的點頭不止。


    坐定,賈璉和賈寶玉都很知趣的坐在了馮紫英對麵兒。


    賈赦和賈政都沒有繞圈子,這等事情也容不得繞圈子,開門見山,便把前日裏的情形做了一個介紹,也談了包括馬家在內的大家夥兒的一些懇求,希望馮紫英能從中圓轉。


    一開了話題,馮紫英就明白了什麽事兒。


    沒提石家,說明武勳家族這個群體還是很知趣,知道哪些事情可以觸碰,哪些就不要去瞎子點燈——白費蠟了。


    石家已經是被釘死了,石光玨牽連太多人,不但石家自身,還牽扯一大幫人,文臣武將都有,就憑這個,石家就該完蛋,能保著少掉幾個腦袋就算是幸運了。


    馬家也有一些牽扯,馮紫英和迴來那位禦史這幾日也見過一次麵,大略了解了一些情況,馬夏自身不必說,罪該萬死,但是牽扯的一些人卻不算太深,或者說罪過都主要在他自己身上。


    “赦世伯,政世叔,我大略明白你們二位和王公、牛公他們的一些意思了,但你也知道我隻是一個受柴楊二位大人迴來匯報的小角色,許多時候還就是充當眼睛耳朵和嘴巴的作用,把我在西疆所見所聞和所想報告給皇上和內閣,其他如何處置決定,那都輪不到小侄來插言,……”


    馮紫英的話當然不能讓賈赦賈政滿意,賈政搖搖頭:“紫英,賈馮兩家宜屬通家之好,叔父也不在你麵前繞圈子,便是說此事關乎我們整個武勳群體的存亡,亦不為過,石家和馬家都是四王八公家族,算得上是咱們大周立朝以來的頂梁柱,但現在石家出了大事兒,連你王伯父和牛伯父他們都沒有辦法,那是自作孽不可活,但是馬家馬夏之事卻沒有那麽複雜,馬尚也說了馬家和馬夏牽扯並無太多,縱有,也不過是些尋常往來,但就怕有人攀誣,再有人趁火打劫落井下石,……”


    賈政也算是超水平發揮了,他平素是官員這些事情的,但是此番卻是王子騰、牛繼宗和陳瑞文等人專門交待,又受了馬尚的重托,所以不得不硬著頭皮上了。


    馮紫英皺了皺眉,平靜地道:“世伯,世叔,石家之事不必再提,我們恐怕都管不了,至於說馬家,你們說的攀誣和趁火打劫,我想都察院和龍禁尉肯定能查清楚,……”


    “紫英,話不是那麽說。”賈政沉吟了一下,這番話他昨晚也是琢磨了一晚。


    “你也知道馬家那等百年大族,四房統共一千多號接近兩千人,比我們榮寧二府加起來還多,馬夏本來就是一個招人嫌的,在寧夏鎮做官也是靠著家裏運作,可撈了銀子也隻是富了他那一房,其他的頂多也就是占了個湯水罷了,可他那一房也是不省心的,娶了妻原是那仇士本之妹,結果沒幾年便以仇氏無出休妻,這也引得石仇兩家親家變冤家,成為世仇,後來馬夏重娶了平原侯蔣家之女,蔣家陪了一個媵,但仍然無出,後馬家又先後納了七八個妾,盡皆無出,……”


    說到這裏,賈政麵皮卻有些漲紅不好再說下去,“寶玉,你先出去。”


    賈寶玉茫然無措,不知道自己父親是什麽意思。


    賈赦卻有些不耐煩了,“二弟,寶玉也不小了,這等醃臢齷齪事兒那個高門大戶裏沒有?他日後也是長大的,一樣須得明曉,……”


    賈政張口結舌,最終還是擺了擺手,也不知道究竟是讓賈寶玉出去還是不必出去,賈寶玉也就訕訕重新坐下。


    賈赦卻早已經接上了話題:“那馬夏乃是三房,後來大房,也就是馬尚之子便有和馬夏妾勾搭成奸的,那四房的馬述也和馬夏之媵私通,總之亂七八糟,馬夏便有了三兒兩女,究竟是誰的,估計馬夏自己都未必清楚,隻有那些個婦人才說得清楚,馬夏也不管不顧,……”


    馮紫英略感驚訝,但賈璉卻麵無表情,顯然是對這等事情早就見慣不驚了,倒是那寶玉聽得臉紅筋漲,坐立不安。


    “馬家所擔心的便是那馬夏一旦覺得自身不保,便要隨口亂咬,這一下子恐怕就要把整個馬家給拖下水,……”


    馮紫英臉色不變,隻是淡淡地道:“那馬尚和馬夏之妻以及媵妾有無私通?還有那二房可有什麽企圖?”


    這兩句話就問到了點子上,這等大家族,有些這等齷齪醃臢事兒也不稀奇,那借種在大家族裏也是常有,若是家中尋常人等,無外乎就是攆出去罷了,便是馬述和馬夏之媵私通,也算不上什麽大事兒,左右那馬述也是四房,既不襲爵,恩蔭之類也輪不到他,一句話,都是家事。


    但若是馬尚作為長房威遠將軍,也有這等卑汙之舉,再被馬夏這等將死之人死咬一口,隻怕這爵位說不定就要被朝廷趁機給你抹去了。


    而且沒準兒那二房便有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在其中攪渾水,弄不好就要把整個馬家拖下水。


    聽得馮紫英兩句話直接關鍵處,賈赦和賈政眼中都是閃過驚異之色,隻以為馮紫英讀書厲害,未曾想到連這等世家中勾心鬥角的陰微之處亦是了如指掌。


    還是賈赦沉吟著道:“這等事情,想那馬尚也不會自曝其醜,但總不過有些這方麵的勾當就是。還有那二房的馬端,據馬尚說,素來和他關係不睦,而且馬尚乃是其父前妻所出,而馬端和馬夏、馬述皆是其父續弦所出,但皆為嫡子,……”


    賈赦說得含含糊糊,但基本上就是有了。


    賊咬一口,入骨三分,更何況本身就有這等事情,加上遇上這等關鍵時候,真要一下子給你折騰出來,那就真的要成了案板上的肉,聽憑朝廷宰割了。


    這馬家要垮也是垮在他們自家內部的狗咬狗一嘴毛,單單是馬夏自己的事情,還真的不容易危及整個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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