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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吐魯番和哈密那邊很亂,蒙兀兒汗國現在處於割據狀態下,所以甘肅鎮反而因為外部壓力減小而變得懈怠過甚。”鄭崇儉歎息不止,“行人司迴來的人稱,甘肅鎮情況很糟糕,但是寧夏鎮的情況更糟糕,當然原因可能不盡一致。”


    馮紫英沒想到甘肅鎮的情況也會如此糟糕,他的重點一直盯著寧夏鎮,以為他前世記憶中萬曆三大征的寧夏之役肯定就該是寧夏鎮出亂子才對,現在居然冒出來一個甘肅鎮也很糟糕,這就讓他有些緊張了。


    一旦寧夏鎮出現問題,西麵的甘肅鎮,南麵的固原鎮以及東麵的榆林鎮就是清剿叛亂的主力了,但固原實力很弱,如果甘肅鎮也完全靠不住,甚至還能演變為連成一片的叛亂時,那就危險了。


    “那就不再打磨了。”馮紫英沉下心想了一想,本來是打算拖到年底在積攢點兒稿子,順帶精益求精,但現在情形這麽緊急,沒準兒十天半月之後那邊就事發了,所以不能拖了,他要用這篇文章打好一個底子,不管事替自己也好,替鄭崇儉也好,算是賺個名聲,為未來觀政結束之後的去向打好基礎。


    “大章,文章我看差不多了,我準備盡快發出來,另外你趕緊在做一篇關於寧夏鎮的專稿,細細挖掘一下,那個行人司的人,不行你好好籠絡籠絡,爭取多挖點兒東西出來。”馮紫英咬著牙道:“隻要時間來得及,我們就要爭取一直發下去。”


    “那你準備什麽時候出?”鄭崇儉算是深度參與到了馮紫英的這項計劃中來,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也是頗為緊張在意此事。


    “十天之內就要拿出來,我準備就這兩天和黃侍郎談一談。”馮紫英已經做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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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汝良作為禮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讀學士掌院事大部分時間都還是呆在翰林院這邊,他是所有庶吉士的教習,每日都要來為庶吉士授課,但是授課時間卻是不定,既可以兩個時辰,也可以是半個時辰,內容以講史為主,也兼顧一些經義。


    在他看來,庶吉士都是兩榜進士,經義水準都相當高了,相比之下讀史的任務更重。


    翰林院的工作對他來說並不算繁重,本屆庶吉士總體水平都很高,更多時候黃汝良更願意給他們自由學習和探討。


    馮紫英是在掌院公廨找到黃汝良的,此時的黃汝良正在揮毫潑墨,馮紫英相當耐心的等候一炷香時間,等到對方寫完。


    “我算算,你也該來了。”黃汝良一句話就讓馮紫英吃了一驚,但是轉念一想許獬的那篇文章都已經幾易其稿了,而且很明顯還有後續跟進的文章,馮紫英估摸著許獬的文章可能隻是頭炮,拋磚引玉。


    “教習知曉弟子要來?”馮紫英也不客氣,“看來為行蹤很多人都在關注啊,連教習也不例外。”


    “一個在青檀書院折騰出那麽多花樣,又在會試殿試上引發那麽大風波的人,怎麽可能會在翰林苑裏默默無聞?那也未免也太小看我們翰林院了吧?”黃汝良揚起眉毛,微微笑道:“紫英,你以為我這麽寬鬆對待你們這屆庶吉士,就是真覺得你們經史水準足夠高了?”


    馮紫英心中微動,目光閃爍,“看來教習是一直在等待弟子啊,可教習知道弟子想要幹什麽嗎?”


    “不管你想幹什麽,我都會支持,子遜那篇文章我看了,也幫他修改了,隻是我有些好奇,你打算如何處理,直接遞交到內閣,還是要搞一場辯論?”


    黃汝良的思維還停留在青檀書院那一套是上,馮紫英啞然失笑,“如果是那樣,恐怕教習會對弟子很失望吧?那樣做,子遜兄自然沒有弟子那麽大的話題性,沒那麽容易引起爭論,但是起碼還是可以讓人注意到這個論題吧?”


    黃汝良注視著馮紫英,“這也是我很好奇的。”


    “弟子打算就著在翰林院讀書學史和觀政,就所無所得,辦一份內部文刊。”


    馮紫英平靜的目光裏蘊藏著某些東西,如同忽閃忽滅的火苗,讓黃汝良難以捕捉到。


    “所悟所得,文刊?”黃汝良還有些不太明白,“什麽文刊?這是什麽東西?”


    “嗯,弟子在這段時間裏讀書讀史,所悟甚多,同時也經常和一些觀政的同學探討,加上各部的各種文檔邸報公函,這麽細細品讀下來,就萌發了一個想法,是否可以就著翰林院中的印刷作坊,把所悟所得所論所議寫出來,刊刻印刷出來,請師長尊長們雅正斧正呢?”


    黃汝良何等人,立即就嗅出了其中味道,“紫英,你這個師長尊長,是指何人?”


    “沈閣老是閣老,當是我們朝中士人的翹楚,自當請他一閱,而方閣老和葉閣老算是我們會試殿試的座師了,自然在列,而子遜兄的文章和在刑部觀政的方叔一篇文章,還有在兵部觀政的大章兄和弟子也撰寫了一篇文章,所以牽扯麵幾乎把六部和都察院都覆蓋到了,甚至還包括五軍都督府,所以弟子的意思是既然如此,送佛送到西,不妨先請內閣閣老們和六部九卿一閱,若是可以,那六部都察院、大理寺和通政司的堂上官都可以一閱,……”


    馮紫英話一出口,便越發順暢:“當然皇帝陛下那裏肯定少不了,另外如果可以的話,也可以廷寄的方式寄往相關直省三司,當然具體如何行事,可以根據情況來做決定。”


    別的黃汝良不知道,但是許獬那篇文章,黃汝良是知道要引發軒然大波的,而且一旦被人抓住把柄,鐵定了在朝中引起一搏震蕩。


    見黃汝良沉默不語,馮紫英自然知曉這其中的威力和黃汝良的擔心,輕笑道:“教習,我們庶吉士也好,觀政進士也好,本來就是一個過渡期,學習觀摩為主,但是既然是學習觀摩,那麽我們發現了問題和疑惑,覺得有問題和不明白的地方,當然要發表自己的看法和見解,我們沒說我們的想法意見就是正確的,也歡迎師長尊長們對我們的一些粗淺幼稚看法予以批評雅正,理不辨不明嘛,但是我們的觀點意見是不是也可以讓師長尊長們看一看了解一下呢?”


    “而且弟子的想法還準備把師長尊長們對我們的這些觀點的批評指正都一一刊載出來,送到我們每位庶吉士和觀政進士手中,讓我們可以得到一次教誨,這樣的機會何樂而不為呢?”


    馮紫英的話讓黃汝良眼睛一亮,如果是這樣,那就要解釋得多。


    “那你打算怎麽做?”黃汝良終於微微點頭。


    “其實不複雜,教習,文章印出來,然後在每篇文章後邊我們會附一紙,然後請各位尊長師長就讀後的想法看法撰寫文章,然後統一收集起來之後,經過我們的篩選,在再下一期的這份文刊上印出,供大家品讀和探討,……”馮紫英胸有成竹。


    “那這一份隻是讓你們庶吉士和觀政進士品讀?”黃汝良覺得有些不對,皺起眉頭。


    “當然不僅止於此,我們也會將其送到各位師長尊長那裏,他們一樣有權力品讀和探討嘛,甚至包括他們如果覺得有分歧有爭論,想要寫文章但是又有顧忌,也可以匿名嘛。”馮紫英笑著道:“隻不過匿名的呢,如果連我們負責選編的人都不願意透露,那我們肯定在選便時會更慎重,具體怎麽來運作,都還可以商量,……”


    “紫英,那選編刊載文章的權利在誰手裏呢?”黃汝良目光灼灼,問道。


    “嗯,既然這是一份不算正式的文刊,我們庶吉士和觀政進士都是臨時性,那麽肯定要以庶吉士和觀政進士中人選出人選來負責選文,我打算來牽頭,子遜兄和厚樸,以及宋統殷、鄭崇儉等幾位同學也有意加入進來,我們會成立一個小組來負責選審,……”


    黃汝良微微點頭,馮紫英考慮很周到,繞開了翰林院本身,比如自己和翰林院中這些已經正式授官者,比如練國事和楊嗣昌這些人,這很聰明。


    心裏踏實了許多,但是黃汝良卻也沒有輕鬆,他總是有一種感覺,這像是一個難以控製的東西,會帶來很多難以想象的變化。


    雖然從現在看起來,好像就是朝廷內部的一個看法交換的方式,更像是以邸報的形式相互傳遞。


    隻不過有了庶吉士和觀政進士這一批尚未正式授官的學子們來操辦,他們的想法可能會更活躍更激進更大膽,但這恰恰是他所希望的。


    換了朝中這些老油子,誰會輕易去冒著觸犯上司的風險來寫這類文章?


    不過馮紫英所說的那種匿名文章,倒是可以考慮,但是會不會被視為揭帖呢?


    這裏邊還有很多值得商榷的東西,但是毫無疑問,這可以一試。


    看見黃汝良凝神沉思,馮紫英就知道成了。


    或許對方是想要借用自己和庶吉士乃至觀政進士這個群體作為他們的槍,但那又如何呢?


    沒有價值,你送上門去,人家怕是借都懶得理你,隻有你有價值,人家才會看得起你。


    不過一旦力量顯現出來之後,那恐怕就由不得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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