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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紫英接到了父親的來信。


    馮唐擔心寧夏鎮可能要出亂子,心中所說的內情和馮紫英印象中萬曆三大征中的寧夏之役有些接近,對於寧夏之役他沒太多印象了,隻知道是一場把河套韃靼人都卷了進來的叛亂,最終讓明王朝花費巨資才勉強壓了下去。


    而來到這個時空中,馮紫英也做過了解,除了壬辰倭亂是按照時間線發生了外,另外兩大征好像都沒有出現。


    這說明大周王朝的出現還是改變了一些曆史,但有些曆史隨著社會環境的演進如果繼續發展到了某種適合的狀態下,恐怕還是會繼續上演的。


    所以馮紫英極其懷疑這寧夏鎮的逃亡士卒**會演變成大周王朝的寧夏之役。


    問題是自己老爹是榆林鎮鎮守總兵官,不是寧夏鎮的鎮守總兵官,既管不到寧夏鎮的事兒,但是一旦寧夏鎮那邊發生叛亂,還有還有可能受到波及牽連,就是這麽悲催。


    王應熊的話又讓馮紫英想起了西南這邊好像也還有一場叛亂尚未發生,可千萬別集中在這一塊兒來爆發了,那這大周王朝可真的有點兒吃不消了。


    自己這庶吉士身份剛到手,眼見得就要走上人生巔峰了,結果這叛亂迭出,沒兩下子大周王朝就崩了,那可就真的太不劃算了。


    所以他要提醒一下王應熊和鄭崇儉,觀政本身就是一種實習,暫時不會做太多實際性的事務,所以有足夠多的時間精力來盯住這樁事兒。


    馮紫英的話讓幾個人都很重視,尤其是王應熊和鄭崇儉,一來馮紫英的話例不虛發,二來馮父擔任榆林總兵,緊鄰寧夏鎮,必定對寧夏鎮的情形有所了解,若是能借此觀政之機而表現一番,那無疑對觀政結束之後的授官有莫大的好處。


    大周進士觀政也是沿襲明製,二甲進士中排序靠前的進士一般是半年到一年的觀政期,而二甲靠後或者三甲進士,那麽觀政期就要一年以上甚至兩年了,而且在授官去向上也要看排序,當然如果在觀政其間表現優異,也同樣會影響到未來授官。


    王應熊和鄭崇儉都是三甲進士,如果觀政期間表現一般,未來授官的去向肯定會不太好,所以他們也希望有這樣一個機會來證明自己。


    飯局結束之後,王應熊和鄭崇儉都主動留了下來。


    “紫英,你先前說的寧夏鎮情況真的屬實,惡化到了那種程度?”鄭崇儉是山西人,自然清楚九邊的一些情況,現在馬上又要到兵部觀政,所以也很關注這個情況。


    “大章,兵部職方司那邊應該也掌握有一些情況才對,就怕兵部的郎中和堂上官們未必重視,或者就覺得是危言聳聽,或者就覺得是老生常談,本來這種士卒逃亡的確也不是新鮮事兒,下邊虛報誇大也是常有的,但這一次我聽家父心中所言,還是有些不一樣,弄不好就要出亂子,而且就是今明兩年裏。”


    馮紫英不得不把話說緊一些,鄭崇儉和王應熊二人最多觀政兩年,如果說得不嚴重,那可能要出亂子也是幾年後的事情,兩人就未必那麽上心了。


    “非熊,你剛才提到的播州和永寧,我家裏一個親戚也從剛從貴州那邊迴來,也說那邊情況很緊張,當地山民經常和本地流官發生衝突,不服王化,而且土司還在背後煽動鬧事,小規模的亂事不少,但是都被當地官府壓著不報,所以朝廷也不是很清楚,……”


    這就是馮紫英虛誇的了,但兩場叛亂前世中究竟那場先爆發,馮紫英沒印象了,而且就算是能記住,但是在今世也未必就會按照原來時間線來發生,所以他隻能兩邊下注。


    “紫英你判斷可能出亂子的依據何在?”王應熊沒有鄭崇儉那麽好糊弄,寧夏那邊還可以說馮紫英老爹有內幕消息,那西南這邊一個親戚路過就能有這樣的判斷,就未免太誇張了。


    “非熊,你一定要什麽依據,那就沒法說了,你也是那邊的人,應該清楚情況,任何一個看似大的偶然都是無數小的必然慢慢積攢起來的,但小的必然積攢越多,那麽大的偶然其實也就是必然了。”馮紫英很哲學化的給了對方一個答複,然後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非熊,你和大章就盯著這兩邊,我相信肯定會有收獲的。”


    王應熊迎著馮紫英的目光,看到的是肯定和堅決,最終點點頭,實在是這兩年馮紫英帶給大家的算無遺策印象太深了。


    ******


    帶著幾分醉意的心境迴到自己府上時,老遠就看見了自家門口圍著一群人,正在吵鬧著。


    馮紫英發現自打自己館選庶吉士和大伯追封唿倫侯之後,馮府就沒有清靜過。


    這每日裏人來客往登門送帖子拜會的人不少,弄得他不勝其煩。


    可是老爹又不在京中,這些帖子和人終歸還是要他來處理,許多事情母親固然在,但也隻能起一個商量的作用,好在都還能以一個老爹不在需要信函告之來推托,否則還要更麻煩。


    今日又不知是誰家人來自己府裏如何折騰,待到馬車挺穩,這才見到居然是柳湘蓮和薛蟠。


    隻見他柳湘蓮一隻腳踩在薛蟠臉上,滿臉怒意,而薛蟠卻是一個惡狗搶屎的架勢匍匐在地,隻是那臉卻側著貼在地上,一邊叫嚷著:“大爺本來就是來邀請馮家大郎去飲宴的,何曾撒過謊?你這郎君為何如此不曉事,若真是馮大郎的朋友,便不該如此魯莽!”


    “哼,紫英如何會有你這等齷齪不堪的朋友?鬼鬼祟祟,預行不軌之事,莫非真以為某殺不得你?”


    話音未落,三尺龍泉劍“唰”的一聲貼著薛蟠的臉頰插入地麵石板縫隙中。


    薛蟠隻感覺臉頰一涼,幾絲頭發落地,那劍刃竟然緊貼著自己麵皮兒,連帶著鬢角上的頭發都被斬斷了幾縷。


    這一激靈,薛蟠駭得忍不住“啊‘的一聲扯著嗓子鬼叫起來,險些就夾不住尿意。


    若非馮紫英那恰到好處的一嗓子,他恐怕就真的要尿褲子了。


    “湘蓮大哥,劍下留人!”


    馮紫英當然知道柳湘蓮再是使氣任俠,也不可能當街殺人,而且這好歹還是自己府門前。


    不過他還是怕這位世兄真的要削掉薛蟠的耳朵或者鼻子之類的過激行為,那也真要弄得不可收拾。


    箭步上前,馮紫英見也隻有一縷頭發落地,心中稍寬,抱拳一禮道:“湘蓮大哥,看在小弟麵子上,莫要與他計較,此等渾人,素來便是這般魯莽唐突,恁地失了身份。”


    那薛蟠還被柳湘蓮才在腳下哼哼唧唧不休:“馮大郎,你這般說我可不依,你我朋友一場,我本是好心好意上門來請你飲酒,為何你這朋友如此待我?”


    馮紫英也覺得好笑,自己什麽時候又和這廝成了朋友了?不過想到那薛寶釵和香菱,馮紫英倒也不好折辱對方過甚。


    “湘蓮大哥,讓他起來罷。這廝又怎麽招惹你了?”馮紫英也知曉這薛蟠是一個見不得俊俏的,男女不論,沒準兒男人還更甚,柳湘蓮這般怒火中燒,多半也是與此有關。


    “愚兄說來找你說事兒,未曾想到剛走到你門前,這廝便嬉皮笑臉的迎上來,說些不著調的渾話,還動手動腳,若非是看在是在你府門前,依我往日脾氣,早要了這廝狗命!”


    柳湘蓮氣尤未消,但是還是一鬆腳,順帶用腳尖一勾,那龍泉劍便貼著薛蟠的耳際騰空飛起,嚇得那薛蟠再度鬼叫。


    寶劍在空中一落,卻未見那柳湘蓮如何作勢,便唰的一下插入了腰間的劍鞘中,如同魔術一般。


    那薛蟠固然是看得目眩神迷,便是馮紫英都忍不住嘖嘖稱奇。


    “湘蓮大哥,好武藝!”馮紫英忍不住擊掌讚歎。


    “無他,唯手熟爾。”柳湘蓮倒不在意,倒是那薛蟠甩開這個時候才敢圍上來的仆役,一骨碌翻身爬起來,跑到金錢,拱手像模像樣的一禮:“見過大郎,見過這位朋友!”


    柳湘蓮不屑的把臉扭到一邊,懶得理睬,但馮紫英卻不好這般,隻能斜睨著這廝問道:“薛文龍,今兒個又怎麽了?前幾日裏那一頓還不夠?”


    “嘿嘿,大郎,這不是不打不相識麽?咱薛文龍就是這麽一個性子,平生無大誌,就喜歡結交像你和這位朋友一樣的英雄好漢,沒想到今日又在此遇到,……”


    薛蟠絲毫不以先前的狼狽不堪為恥,仍然是一副快意恩仇任俠義氣的架勢,倒是讓柳湘蓮忍不住打量了這廝幾眼。


    他還從未遇到過這樣剛被折辱得不堪,但是這翻身起來便渾不在意的人物,他卻不知這薛蟠根本就不在意這等,卻還以為對方心胸寬廣,這般氣量還真的不淺。


    見柳湘蓮都被薛蟠的這番裝腔作勢給蒙住了,馮紫英也覺得好笑,不過這薛蟠怕是經此一遭也該明白有些人是他招惹不起的,再要去自取其辱,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薛文龍,你來我府上何事?”馮紫英也懶得多說,便徑直問道。


    “大郎,那日我便說了要賠罪,我知道璉二哥、寶玉素來與你交好,所以也和璉二哥和寶玉說好了,今晚咱們便在那望月閣一聚,也請你這位朋友一並,……”


    見薛蟠一本正經的邀請飲酒,馮紫英還真的有些吃驚,尤其是聽到他還把賈璉和寶玉都叫上了,尚未搭話,便聽得旁邊柳湘蓮訝然問道:“這寶玉可是那榮國府寶二爺?”


    “正是。寶玉和我是姨表兄弟,……”見柳湘蓮搭話,薛蟠更是高興,“莫不是這位朋友也認識寶玉?”


    馮紫英也有些納悶兒,沒聽說柳湘蓮與榮國府有什麽瓜葛,怎麽還認識寶玉了?


    “前日裏在燕子樓,偶遇北靜王爺和寶二爺,北靜王愚兄時素識的,便過去一敘,便認得了。”柳湘蓮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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