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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王氏的話卻沒有得到什麽人的應答,場麵也更見尷尬,還是賈母沉吟了一下:“這馮家大郎一年讀書也未曾來咱們府裏了吧?也是通家之好,不如讓璉兒把他請過來,讓寶玉也跟著,一起在這邊就多辦一桌便是。”


    聽得老太君都這麽說了,尤氏和秦氏趕緊道:“這樣也好,妾身便告知老爺和蓉哥兒,一並作陪便是。”


    賈母點點頭,此事便定。


    聽得馮紫英要過來,還在花樹下攀枝附梅的賈寶玉先是一愣,隨即表情又複雜起來,但是最終還是露出了幾分釋然和高興。


    雖然對馮紫英的感覺越發複雜,但是上一次馮紫英對他的一番話還是有很大的開導,而且他也知道馮紫英話語的分量在府裏幾個長輩心目中那裏遠勝於自己,可以說隻要說到讀書上,那馮紫英就是鐵定的“權威”了。


    為了日後讀書的“幸福生活”,他也得要討好馮紫英,而且哪怕很不願意接受,但也得承認馮紫英在各方麵對自己都是碾壓的,嗯,或許在這張俊臉上自己可以稍稍勝出一籌。


    接到賈母的征召,馮紫英和賈璉都有些意外,還是王熙鳳解釋了一句說這是東府那邊早就定下來的,隻不過這邊正巧趕上了。


    看見鴛鴦欲言又止的模樣,馮紫英心裏也是微微一動。


    他對這個聰慧明理的俏丫鬟一直是心存好感的,賈府兩大丫鬟,平兒那是人家賈璉的禁臠,他縱然有好感也不會多想,但是這一位就可以沒那麽多顧忌的上下打量了。


    麵對馮紫英有些放肆的上下打量,鴛鴦也有些心慌。


    要說作為賈母大丫鬟,她各種場麵也見得多了,但是像這位馮大爺這般目光灼灼毫不客氣的,卻也不多見,而且那目光裏總感覺有些說不出的調戲味道,但是又不讓人反感。


    “鴛鴦姑娘,不說說怎麽迴事兒,老太君怎麽會無緣無故要召見我?我這還和璉二哥有事兒商量呢。”馮紫英笑著問道。


    鴛鴦猶豫了一下才道:“興許是幾位太太無意間說起了讀書的事兒,加之寶二爺也在,就像讓馮大爺過去多教導教導寶二爺吧。”


    “寶玉也在?”馮紫英皺起眉頭:“不是幾位太太賞梅看花麽?怎地寶玉也混在裏邊兒,他不讀書?”


    一個“混”字就讓鴛鴦和王熙鳳都感覺到馮紫英對賈寶玉這等行徑是不滿意的,看樣子這位馮大爺還真以為他教誨了一番賈寶玉就該痛改前非了,這未免也有點兒一廂情願異想天開了。


    “今兒個雪後梅正好,老祖宗就和二老爺說了,讓寶玉一起賞梅,順帶作作詩。”


    這也是理由?難道這秋闈春闈要靠賞梅作詩?你家寶玉要有許獬那般本事,天天賞梅作詩,飲酒作畫都沒問題,可你這讀書還差得遠,你老爹都要逼得你發瘋了,這才多久,你又故態複萌了?


    隻是這等事情也輪不到他再多言了,人家賈母和王夫人都在,顯然是認可的。


    馮紫英隻能答應下來,倒是賈璉有些不想過去,大概是覺得見到賈珍賈蓉兩父子尷尬。


    畢竟衛若蘭和韓奇原本是與他們交好的,現在這樣一樁大生意卻被賈璉截胡了,雖說是馮紫英牽線,但大家都知道這他才應該是最大的受益者。


    ”璉二哥,好歹也是親戚,難道這日後還一直不見麵飲酒了?這營生又不是隻有這一迴,沒準兒翻了年又有呢?”馮紫英隻能寬解,他和賈珍賈蓉更沒多少共同語言,總不能吃一頓飯,一直提著賈寶玉訓導吧?


    “真的,翻了年還能有這般營生?”賈璉急問。


    也沒料到賈璉當真,馮紫英硬著頭皮道:“看吧,我估摸著還會有些營生可以做,總歸不能讓璉二哥閑著不是?”


    “說得是,鏗哥兒,你璉二哥就最怕閑著,能有些事情做著,多賺少賺都沒關係,練個手熟,日後有大的營生也好能接著做不是?”賈璉連連點頭,一副紫英深知我心的模樣。


    王熙鳳已經先帶著平兒跟著鴛鴦過去了,賈璉便和馮紫英走在了後邊兒。


    “看樣子大郎對來年秋闈是胸有成竹了?”賈璉其實還是很在意馮紫英能不能讀出書來的。


    在他看來馮紫英和他很親善,而且完全不是因為自己媳婦那邊的關係,所以這麽許久了,也越發對馮紫英親近起來。


    賈璉自己不是讀書人,所以對馮紫英能讀書出來,甚至能考中舉人進士他還是很期盼的,這樣一來自己能有一個這樣的朋友,那也是與有榮焉,如果今後馮紫英能有更大的造化,自己也能攀附著這棵大樹好生經營一番。


    賈璉現在對賈家的情況是越來越失望,尤其是聽聞自己媳婦每年都須得要去典當甚至抵押掉一些老物件來支應騰挪,要不就隻能在老太太那裏去打抽豐,才能勉強把賈府支撐起走,心裏更是發涼。


    加上這賈家究竟能不能交到自己手上,就算是要交到自己手上,還能剩下多少家當,他也是完全不抱希望,所以才會有如此想法。


    按照他的想法,若是這鏗哥兒以後真的讀書出來有大造化了,自己索性就甩開賈府,甚至包括自家媳婦,自己去獨自來盤一個營生來做。


    左右在這府裏邊也是各種受氣,上邊老祖宗偏心,老爺太太也是嚴苛,下邊鳳姐兒也是百般嚴防死守,弄得自己在府裏邊想幹個啥都像是做賊似的,與其這樣不如另尋門路。


    他現在也算是把這賈家看穿了,全靠繃著這外邊一層皮,要做些放貸包攬訴訟的歪門邪道營生還行,但要真正做點兒正經營生,一沒銀子,二沒手段,既然如此,那何不早日盤算尋些門路?


    隻是他自己的接觸麵也不寬,尤其是真正能派得上用場的朋友更是稀少,現在算來算去也就是這鏗哥兒算是一個破有前途的,現在押寶燒個冷灶在他身上,今後未必就不能揚眉吐氣一把。


    “總歸是要過這一關的,有沒有把握,那也要去闖一闖。”馮紫英自然不會墮自家誌氣威風,“便是春闈不敢說,但這秋闈還是有幾分把握的。”


    見馮紫英這般態度肯定,賈璉心中也是又喜又憂。


    若是這鏗哥兒真的考中了舉人,自家妹妹便是徹底沒希望了,到現在父親都還沒有死心,據說也找人去帶過話給馮家那邊了,但那邊卻沒有了消息,好像是說年齡尚小,稍微緩緩,也不知道是不是托辭。


    當然對自己來說鏗哥兒的中舉發達,肯定也會對自己有好處,這還真是讓人歡喜讓人憂。


    各自揣著一番心思,便往會芳園去。


    這會芳園乃是寧國府一等一的好去處,從登仙閣過逗蜂軒的院子便是天香樓,這裏是寧國府宴客的所在,再往右邊箭道往後走,可以過園子裏的後門,到凝曦軒,也可以從逗蜂軒直接出去,便是一片疏林。


    東南邊上還建著幾處依山之榭,西北尚有三間臨水之軒,林木扶疏,溪流縱橫,倍添韻致。


    馮紫英跟著賈璉往裏走,也是目不暇接,雖然是冬日裏,但雪景和那黑黃錯落的殘木枯草相間,倒也別有一番風景,看得人心曠神怡。


    馮紫英和賈璉是在凝曦軒見到賈母一幹人的。


    這一次聲勢比往日更大,這林林總總一二十人在那軒中,層層疊疊按照輩分高低站定,倒是那幾個小字輩的姑娘們簇擁在周圍,隻有那萬綠叢中一點紅——賈寶玉一身鮮紅色的箭袖羅錦袍,外罩紫紅色的內裘黑狐披風,果真是一等一的英俊瀟灑,姿容不凡。


    好在這賈寶玉也是懂規矩的,見到賈璉和馮紫英到了,老遠就迎了過來見禮,“見過璉二哥,馮大哥。”


    見賈寶玉這般懂事,馮紫英都不好冷嘲熱諷了,隻能不冷不熱的遞上一句:“寶兄弟,這是作了幾首詩了?下午也好拿給政世叔看一看,莫要讓政世叔又找你的茬兒啊。”


    賈寶玉也是有些臉燙,他也知道自己這半年來的學習情形怕是瞞不過馮大哥的耳朵,囁嚅著道:“馮大哥,這半年小弟還是要比往日勤奮許多了,縱然不能和馮大哥比,但也算是有所寸進了,……”


    馮紫英哭笑不得,敢情你這讀書是替我在讀書了?我是你爹?


    但想想原本書中賈寶玉也就是這般,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還有著老太君和王夫人做後盾,縱然賈政有心想要改變這一結局,但豈是這般容易的?


    看見寶玉討好的表情中還有幾分忐忑不安,馮紫英也是沒來由的啞然失笑,興許人家就是這個命,自己又何苦非要去改變人家人生軌跡呢?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哪怕日後賈府倒塌,寶玉出家為僧,興許人家也就覺得這就是命,無可改變的宿命,人定勝天的道理在這個世界是不被人認可的。


    “努力就好,莫要讓世叔輕看。”馮紫英拍了拍寶玉的肩頭,“你還年幼,但終歸是要讀些書才行的,於情於理,於公於私,皆需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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