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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二人消失在黑暗中,馮紫英才又摸黑離開這一處角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左良玉和王培安或許沒問題,但王朝佐,他沒信心。


    他重新物色了一處地方,就在那祭壇斜對麵的一處灌木叢後,這裏正好可以觀察到從外城牆過來的小路,也能看到從南麵過來的胡同小道,而先前拿出角落雖然隱秘,但是卻起不到觀察哨的作用。


    按照他和左良玉、王培安叮囑的,隻要王朝佐一個人來,甚至不妨透露一些內情,但必須要一個人來。


    還是那句話,按照約定一個人來未必就意味著對方可靠,但是沒有按照約定的情況,那麽就肯定意味著對方有其他意圖。


    靠在草叢匍匐著,馮紫英卻是思緒聯翩。


    說實話,莫名其妙來到因為看了這一本《紅樓夢》就來到這個和與前世曆史似是而非的世界,之前馮紫英是真沒太多其他想法。


    那些穿越小說中主角一個個,要麽就都基本上是理工科的高手,各種發明創意信手拈來,要麽就是文壇奇才詩詞歌賦爛熟於胸,隨便剽竊點兒東西都能名動四方,走到哪個朝代都能如魚得水,但……


    他生病那兩天就已經意識到自己恐怕真的不是那塊料子,或者說根本就沒那種好事兒。


    缺乏了社會政治經濟基礎的各種發明和剽竊,那就是耍流氓,這個世界耍流氓的結果要麽就是被人家給吞得連渣滓都沒有,要麽就是直接被劃入抄襲的無良文人。


    什麽改天換地所向披靡吊打無數曆史名人的本事他恐怕沒有,老老實實的蜷縮便宜老爹的羽翼下,先觀察一段時間穩住陣腳才是正經。


    求生,求活得更滋潤一些,是他現在的唯一想法,所以他很看重自己這個國子監貢生的資格,或許在那裏還能混出一個名堂來,不至於前途無亮。


    這個世界讓他有些迷惘,不知道是不是魂穿那兩日高燒燒得腦子有些發昏了,前世中一些東西總是迴憶不起來。


    比如明代曆史,好吧,其實是他這個偽明粉除了略微趕潮流走馬觀花的看了看幾本《明朝那些事兒》和《萬曆十五年》外,其他還真沒太多曆史記憶。


    嗯,之所以對左良玉這麽熟悉,那也是因為他這個籍貫臨清的緣故,起碼還是要對自己籍貫所在的曆史名人知曉一些的。


    問題是這大周王朝基本上是沿襲了大明,嗯,無論是版圖還是各種規製,基本上就是依照大明的葫蘆畫瓢。


    這張士誠的子孫看來也沒啥能耐,基本上把大周和大明的關係就變成了南宋和北宋的關係,都是先占南京為都,然後迅即遷都北京,一樣的南北兩京體製,太有意思了。


    所以對馮紫英來說,如果能多迴憶起晚明曆史中很多細節,嗯,這個可能會有變化,那麽多迴憶起一些這個時代的文武牛人,甭管是拉好關係還是結為兄弟,那都是一條條人脈啊。


    這個時代的三同,同窗、同鄉、同科,另外還要加一個同黨,呃,這個同黨可不一定是貶義詞,晚明黨爭那是血雨腥風的,但都是極具戰鬥力的,這幾同都是真正的老鐵集中營啊。


    隻要處好關係,再玩一玩什麽“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和“為萬世開太平”的“壯誌雄心”套路,那妥妥的可以有一段醉臥美人膝醒掌殺人權的風流倜儻生活啊。


    但殘酷的現實立即抽了自己一巴掌,且不說塞外蒙古和關外女真人的虎視眈眈,現在似乎連山東這樣的大周腹地裏白蓮教都如此猖獗,甚至連在江浙那邊肆虐未止的倭人都跑到這邊來攪風攪雨了。


    這讓人不寒而栗,也不能不讓馮紫英好好琢磨一下這大周王朝能堅持多久?


    別連平均年齡七十六的這個歲數自己都活不到,這局麵就給崩了吧?呃,這個時代可能平均年齡就算是五十吧,那自己也還有將近四十年好日子呢,大周兄弟,好歹你也要撐過去讓我別白穿一迴啊。


    ******


    王朝佐有些無奈的看著眼前這兩個少年,一個是自己侄兒,一個是素有臨清東外城孩子王之稱的左家二郎。


    之前這神神秘秘的要見自己,可自己這個時候哪有時間來和兩個小孩子淘神?這都啥時候了?


    但是沒想到兩個小孩子卻格外固執倔強,而且非要自己避開其他人,這讓他又氣又惱又好笑。


    兩個乳臭未幹的小家夥居然也大言炎炎的要和自己談正事兒大事兒,懂得起什麽叫正事兒,什麽叫大事兒麽?


    他現在本來就心亂如麻,哪裏還有心思來和小孩子計較這些,所以根本就不想搭理對方,如果不是左家二郎那一句有誌不在年高無誌空長百歲,他早就扭頭就走了。


    左家二郎和自己這個侄兒不一樣,別看隻有十二歲不到,但是論心機尋常十五六歲的少年郎都未必能有他活泛,問題心思再活泛,對自己來說也沒有多大意義,特別是現在,如果不是想要叮囑自己侄兒趕緊迴家藏起來,他真的懶得一見。


    避開眾人,王朝佐清了清嗓子,“左二郎,我知道肯定是你攛掇四郎來的,說吧,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兒?我聽著。”


    “不,大伯,是我提出來要見大伯的,不是二郎的意思。”王培安一臉倔強,抬起目光注視著自己大伯,“我怕大伯走錯路。”


    “哦?”王朝佐大吃一驚,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自己這個才十一歲的侄兒,這不可能是自己這個侄兒嘴裏能說出來的話,下意識的就想讓人去查看兩個少年郎還有無其他人跟著來,但迅即又克製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盯著對方:“四郎,這是誰教你的話?”


    “大伯,我……”王培安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被王朝佐粗暴而又可以壓抑下的低沉聲音所打斷:“我隻問你,是誰教你說這話的?”


    “王伯,四郎說的話對不對?”感覺到王培安有些承受不住王朝佐的目光壓力,左良玉咬著牙關道:“魏家胡同左近幾百戶人的生死就在王伯你手上,不是麽?”


    左良玉很想用文縐縐且有簡練利索的話語來反擊王朝佐,但“一言而決”這個詞兒他愣是說不出來,他有些遺憾的想著,如果換了馮大哥來說,肯定會說得格外的精辟利落,讓王伯無言以對。


    和馮紫英接觸雖然才一天,但是兩個人幾乎一直對話交流,他對馮紫英有些話語詞語都有些不太適應,但他以為這應該才是國子監貢生的實力表現,嗯,讀書人,士人,理當如此。


    小時候他就曾經聽母親說起過,父親一輩子最大的希望就是自己能進州學,可父親早逝,母親後來也逝去,左家這麽沒落下來,便再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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