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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薛姓男子和仆人也在另外一間房內歎息不止。


    “二爺,誰曾想到這臨清城裏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會發生這種事情?怕是被倭寇作踐糟蹋的鬆江、寧波都沒有這樣兇險吧?聽說現在倭寇不及前幾年那麽厲害了,但還是經常有船在外海被擄掠,說來說去還是咱們金陵好,若是大爺還在,……”


    仆人顯然是一個有些喜歡繞嘴弄舌的,先前在馮佑的刀鋒下嚇得不敢作聲,現在覺得危險消失,頓時就開始止不住嘴了。


    薛姓男子臉色也有些黯然,若是兄長還在,薛家又如何會淪落到這等地步?


    江南那邊生意也陷入了困境,原本合作多年的夥伴在兄長過世之後便有了二心,這幾年裏吞沒了不少本該屬於薛家的生意,隻是對方在江南勢大,薛家還隻能忍氣吞聲。


    若非如此,自己又何須這般不辭辛勞的來北地另外尋找營生?


    想到薛氏一族,薛峻心裏就有些發苦。


    兄長嫡子不成器,自小頑劣不堪,若非父親和兄長在時根基厚實,隻怕這幾年裏也就敗光了,即便這樣,長房一支現在也不好過,聽說自己那位嫂嫂也要準備帶著一家人上京找自家娘家和姻親賈家攀援些關係,看是否能維係長房一支的生計。


    自己一對兒女倒是聰慧機敏,隻是這幾年,想到這裏薛峻搖搖頭。


    原本以為這山東素來是北地富庶之地,臨清、德州、濟寧素來為運河要衝,人煙輻輳相連,這幾日裏看臨清城中的確頗有些營生可做。


    像那錢莊和當鋪也是薛家在江南就做得老的,還有綢緞鋪這裏數量雖多,但是薛峻覺得亦是有機會。


    隻是沒想到這稅監如此勢大,不管不顧的苛索竟然會引發這麽大的風波。


    *******


    馮紫英有些著急。


    馮佑二人已經出去了一個時辰了,仍然沒有迴來。


    他站在中庭側麵的假山石上向外眺望,除了西南角煙火大起外,東南角東水門方向也是喊殺聲陣陣,讓人心裏發慌。


    這等混亂的局麵,你就是有日天的本事也難以作為,三寸不爛之舌在麵對刀劍的時候,隻怕人家根本不給你機會就讓你見血封喉了。


    早知道早走一日就好了,再不會遇上這種破事兒,迴到京城繼續龜縮在國子監裏去裝樣,看看能不能混出一個名堂來,無論如何小命無憂。


    大門終於被急促的擂響,馮紫英咬著牙藏在門後,一揮手。


    薛姓主仆也都一臉生無可戀的模樣握著兩根硬木門閘在一邊,而賈雨村則也是寒著臉舉著一條錦凳,全身卻是篩糠似的顫抖不止。


    這也是馮紫英強迫三人如此這般的,若真是遇上賊匪撞門,人多,也就作罷,人少,那就要想辦法博個你死我活。


    薛姓主仆和賈雨村先前都不願意,隻是在馮紫英冷冷的幾句分析之後,便隻能接受了這般安排。


    還好,福伯啞著嗓子問了之後,是馮佑的聲音,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馮佑急速側身進門,而跟隨而進的黑瘦小子卻是滿臉桀驁不馴。


    馮紫英瞥了一眼就知道隻怕他們這一趟出去也不清淨,看看馮佑的右腿膝褲一道明顯破縫,應該刀劍類利刃所致,估計又是遭遇了一場惡戰。


    “佑叔,如何?”馮紫英急聲問道,其他幾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了似乎還有些氣息不定的馮佑身上。


    馮佑倒是顯得很淡然,撣了撣右臂上的泥灰,挑了挑眉:“出不去了。”


    “啊?!”幾個人異口同聲,倒是馮紫英早有心理準備:“亂匪進城了?”


    “嗯,我在鼓樓東街那邊遇上了糧幫的人,他們被圍在了東水門,如果不是靠著幾條船接應,隻怕糧幫那幾十號人都得要撂下。”馮佑雙眼微微眯縫了一下,眼角更是抽搐不止,這是他緊張情況下的表現,搖搖頭:“糧幫護衛能打,但人太少了,經不住亂匪用人命填,他們不敢拚。”


    “那別處也不行麽?”馮紫英明知道這句話是多餘的,但是還是有些不甘的問了一句。


    若是出不了城,那呆在這裏就是坐以待斃,這條命就隻能是看人家臉色了。


    “玉帶橋倒是沒人了,但是過橋的南麵和東麵都是亂匪,根本過不去,都被堵死了。”


    黑瘦少年插話,但卻沒有多少懼怕之意,也不知道是爛命一條無所謂,還是覺得自己排不上號。


    一堆人都束手無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薛峻主仆倒是就在外邊闖蕩,見識不少,但是頂多也就是遇上稅吏或者官府敲詐折些錢財罷了,偶爾遭遇土匪強梁,隻要奉上錢財,也能保一條命,但像今日這樣如此規模的民亂,就真的沒有抓拿了。


    至於賈雨村三人更是腦瓜子一片空白,那婆子更是早就摟著小丫頭抹起淚來,隻是見馮佑滿臉寒霜,不敢哭出聲來。


    如果馮佑所言是真,也就是說這些亂民中混雜有白蓮教匪,那這場民亂就不是一場簡單的民亂了。


    任何民亂隻要混入了這類教匪,都絕不會輕易平息,而宗教狂熱裹挾的亂民其戰鬥力也不能簡單的用尋常暴民來判斷了。


    想那麽多毫無意義,現在該怎麽辦?


    馮紫英十二歲不到的小腦袋瓜子也開始急速轉動起來。


    在場的這幾位顯然都是些靠不住的主兒,估計是都從未遇到過這種事兒,事實上馮紫英也一樣從未遇到過。


    馮佑倒是在邊寨上廝殺慣了,並不懼怕這類刀兵之事,問題是他若是一個人想要脫身倒是有些機會,要拉上馮紫英就不好說了,還不說有個瑞祥在邊兒上。


    馮佑擅長廝殺,但是他單槍匹馬,麵對這數以千計的亂匪,一樣束手無策。


    馮紫英從來不會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現在也無人可倚。


    暴民也好,亂匪也好,數以千計,已經進城,這就不可能像剛才那樣還可以在街麵上脫逃了。


    估計很快這大街小巷都要被亂匪折騰一番,如無意外,這馮氏大宅肯定會遭遇一場暴風驟雨般的洗劫。


    屆時這一幫子人怕是無人能逃脫。


    “鏗哥兒,得早做決斷,我們遇上的亂匪距離這裏不過兩三裏地,最遲半個時辰之內,我估計那些亂匪就會蔓延到我們這邊來,……”馮佑遲疑了一下,沒有再說下去,但是言外之意其他幾人都聽明白了。


    薛姓商人和賈雨村都是麵色煞白,他們當然知曉馮佑的意思,這沒說出口的話大概就是要大難來時各自飛的意思了,問題是這怎麽飛?隻怕走出去遇上亂匪就是死路一條,留在這裏或許還能多苟活一會兒。


    馮紫英也明白馮佑的意思,他要保著自己衝出一條血路出去,覺得留在這大宅裏隻有死路一條了。


    “馮公子,我家女公子是揚州巡鹽禦史林公獨女,此次在下也是奉林公之命送其女去其舅舅家中,其舅乃是當朝榮國公寧國公二公之後,一為當朝一品神威將軍,另一位任工部員外郎,……”


    “馮公子,我乃是金陵薛家薛峻,家嫂乃當今京營節度使王公之妹,……”


    賈雨村和薛峻都繃不住了,若真是這馮佑要帶人一走了之,把他們給扔在這裏,那他們就隻有抓瞎束手待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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