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月怔怔地望著地上一片狼藉,臉色已經白得滲人。下毒?怎麽可能!煎藥是她一個人做的事,從取藥碗,到送藥,沒有任何人插手。藥材是她一手培育、挑選的,不可能有毒。若是玉碗的問題,早在取碗時,她便可看出來。麵前的一切雖真,卻像一場夢魘。能神不知鬼不覺地下毒的,世間少有,難道是……攬月腦海中閃過一人的名字,不禁心中一顫。不可能,不可能是他……

    “月兒,你怎麽不說話了?”妖王臉色愈發陰沉,聲音顫抖,卻是因為異常激動的緣故。

    “不,不是公主,是有人陷害……”鳶兒迴過神來,急忙道,卻被攬月製止了。

    “鳶兒,這兒沒你的事。”攬月定了定神,淡淡地道,“父王,此事與鳶兒無關,讓她先下去罷。”話畢,推了推鳶兒,鳶兒遲疑一下,出了門去。

    妖王打量著攬月。驀然發現,自己已經有許多年沒有這樣仔細地看過她了。時光荏苒,她竟然已經這麽大了,出落得與她娘親一般清麗脫俗。可是,她居然會做出這種事!強壓著心中的痛與震怒,“月兒,為什麽你會……咳咳……”話音未落,竟劇烈地咳起來,口中腥甜,禁不住噴出一口血來。

    “父王!”攬月見此,忙上前察看。突然腳步聲近,衛蒼洵與幾名侍從闖進來,見此,皆唿“快傳禦醫”,場麵混亂無比。攬月苦笑一聲,索性退在一旁。她已是疑犯,這時候若再接近父王,更是說不清了。

    折騰半晌,妖王神色好了許多。他靠在椅背上,冷淡地望著攬月。躊躇再三,一字一頓地說道:“來人,送公主迴去,未得命令,不得出宮!”

    攬月也不為自己辯解,隻低聲道:“父王,也請保重。”旋即離開。

    遣走了所有人,書房內靜的出奇,那破碎的玉碗,四濺的湯藥,成了屋內唯一刺眼的風景。

    妖王閉上雙眼。“江樓。”

    “臣在。”一名灰衣侍衛不知何時閃入了書房,跪在地下,麵無表情地道。

    “去調查這件事。記住,務必查清!”

    “遵旨。”喚作江樓的灰衣人抬起頭,一對灰黑色的眼眸,同樣沒有任何神情,仿佛是無底洞,讓人望不穿他的心。

    交給他,應該可以罷。

    沒有情感,沒有自己想法,全憑傀儡術行動的活死人江樓,一定會帶迴最公正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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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一日,江樓便調查清楚。藥湯中的確有毒。那味毒藥,名喚“三世相銘”,乃是毒仙瀛羅獨創。

    這麽古怪的名字,也隻能是他的傑作。

    三世相銘。三日後毒發,渾身酸軟,筋骨化完,讓中毒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成為一隻僅會思考,而不會說不會動的空皮囊。

    據說一百年前,曾有一可憐的糊塗蟲闖上步雲峰,成了此毒的第一個犧牲品。他在毒發前逃下了山,令此毒天下聞名,眾生膽寒。近年來此毒已經鮮為人知了,不想出了這麽一檔事,又搞得妖心惶惶。

    既然此毒是瀛羅獨創,自然很難得到。

    一切矛頭都指向了攬月。

    攬月與瀛羅的關係,多年前曾令眾妖啞然,後雖然不再提起,但都心知肚明。能得到瀛羅的三世相銘的人,也隻有她一個。

    更何況,她不久前剛從步雲峰上毫發無傷地迴來。

    這樣一來,縱然攬月是清白的,也無人會信了,包括妖王。

    “真是狠毒!”妖界眾生皆道。攬月公主貌若天仙,不想卻心如蛇蠍,企圖弑父篡位。

    “真是狠毒!”鳶兒憤憤不平地道。出此毒計陷害攬月的那個人,實在該千刀萬剮。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呢?”攬月坐在桌旁,泰然自若地斟一杯茶,然而眉間的愁意,是遮掩不住的。

    “不知妖王陛下要怎麽處理……”鳶兒悵悵地道,麵色凝重,“他不會真的信了?攬月,你為何不辯解?”

    “信就信罷,辯解,又有什麽用處呢?”攬月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倒是你,明明可以走的,幹什麽非要陪我軟禁在這裏?”

    “我不能丟下你不管。”鳶兒一本正經地道,“爹娘也同意我這麽做。他們都認為你是被誣陷的。”

    “真是個傻丫頭。”攬月喃喃地道,淒淒一笑,“不過,謝謝你。”

    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鳶兒開了門,進來的是妖王身邊的侍從官。他神色嚴肅地道:“陛下口諭:攬月公主串通毒仙瀛羅弑君,經查證據確鑿,原當死罪;妖王陛下念父女情深,格外開恩,令攬月公主即日離開妖界,永不得迴……”

    永不得迴?莫不是逐出妖界?

    攬月呆住了。至於後麵侍從官的一番安慰的話語,全不曾聽見。許久,她才幽幽地道:“孩兒遵命。請轉告父王,務必保重自己。”聲音飄搖不定,仿佛得了大病似的。

    “臣一定轉告。告退。”侍從官恭敬地道,轉身離開。“唉,可惜了……”遠遠地傳來一聲感歎。

    攬月隻覺渾身發冷,靈魂似乎被一絲一絲地抽離了。

    “攬月……”鳶兒上前摟住攬月的肩膀,卻不知說什麽好。逐出妖界,是妖類最大的恥辱。而對攬月來說,妖王不再認她為女,更是比死還痛苦啊。

    屋內一片寂靜,再無聲音。

    不知何時,花園內的櫻花,盡數凋落,滿地殘英,甚顯淒涼。

    又是一場櫻花雨。離別前,唱起最後的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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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攬月是淩晨離開的。

    天還未亮,錦闌宮上下還在夢鄉中。她就是想不驚動任何人地走。

    一痕彎月掛在天際,光芒黯淡,似乎也是頹靡不醒的。

    攬月最後望了一眼雄偉壯觀的錦闌宮,道了句:“永別了。”

    “等一等!”突然有人喊道,聲音甚急。

    “嗯?”攬月愣了一下,細細一看,竟是鳶兒。“鳶兒,你……”

    “終於趕上了。”鳶兒上氣不接下氣地道,笑了笑,抹去額前的汗珠,“帶我一起走罷。”

    “……”攬月凝視著鳶兒,慎重地搖搖頭。

    “沒關係,爹娘都同意的。”鳶兒做了個鬼臉,“我也想出去看看呢。”

    攬月忍俊不禁,眼中流露出三分笑意。銀白的月光,在她臉上輕輕流淌。“那好。”

    鳶兒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

    攬月,謝謝你對我的信任。她在心中道。而我,也要對得起這份信任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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