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太陽剛沉進水裏不久。岸邊的垂柳倒映在湖麵上的影子像極了深深淺淺的水墨畫。銀錠橋上行人提著燈籠經過,點點燈光投在了水麵上。深藍的夜空,桔色的燈光,搖曳的倒影構成了一幅極美的畫麵。


    穆瀾站在橋頭,心情卻沒那麽美好。她有點迷茫地望著橋上帶著歡顏的人們。他們是屬於那幅極美的畫麵。而她,是湖裏那些深淺搖曳的樹影,終究隻能藏於黑暗的孤單影子。


    旁邊有位老漢放下了一副餛飩挑子。撥紅了炭火,大骨頭湯汩汩冒著泡,熱氣氤氳。


    她有點餓了,隨意坐在了擦拭幹淨的木桌旁道:“一碗餛飩,多放紫菜,加勺紅油!”


    “老板,來兩碗!一樣加料!”


    垂下的眼簾掃到一襲淡青色綢衫,像一湖水在她眼前漾動。穆瀾抬眼,看到無涯脈脈含情的眼眸,頓時火冒三丈。


    憑什麽你還能用這樣的眼神來看我?


    憑什麽?


    就因為你是皇帝?現在有了核桃將來有後宮三千,照樣能深情脈脈地看著我?要臉麽?


    穆瀾清亮的眼神驀然變成了夜空最清冷的星光。無涯裝著沒有看到,好奇地望鍋裏瞧:“聞著好香!”


    裝什麽裝!穆瀾無聲地哼了聲,不再看他。


    捅破了那層窗戶紙,還能和從前一樣?真能一樣,她何必扮成冰月,掩耳盜鈴?


    無涯從筷筒中抽出兩雙筷子。穆瀾反應快,伸手從筷筒中抽出了一雙筷子。無涯從來沒見過這般孩子氣的穆瀾,隻覺得好笑。他沒說什麽,慢慢將一雙筷子放了迴去。


    冒著熱氣的餛飩端了過來。雪白的餛飩皮,翠綠的香菜,深黑的紫菜,細碎的蝦米,綠白相間的蔥粒,紅油浮在湯麵上,像一粒粒瑚瑚。瞧著令人食欲大開。


    穆瀾埋頭開吃。


    這是無涯第一次吃路邊的餛飩攤。他深深的吸了口氣,真的很香。


    遠處,春來急得團團轉:“秦剛,你確定賣餛飩的沒問題?”


    就算沒有人投毒,這種路邊小攤吃出病來怎麽辦?


    秦剛促狹地逗他:“那筒筷子也不知道多少人用過!”


    “哎喲!真是要命!”春來想著就犯惡心。他踮起腳尖張望,看到無涯已經拿起筷子開吃了。


    春來歎了口氣。冰月姑娘已經進了宮,皇上依然對穆公子小意殷勤,念念不忘啊。


    “老丈,你這餛飩味道很不錯!”無涯吃得鮮美,讚了句。


    賣餛飩的老漢搓著手笑道:“公子喜歡就好。”


    穆瀾已經吃完了,從荷包裏拿出了十枚銅板放在了桌上。


    她正要站起身,無涯的手壓在了她的手上,慢條斯理地吃著最後一個餛飩。


    穆瀾冷笑,當她不敢甩開他的手麽?


    “我沒帶錢。”無涯不變的笑容裏有一絲尷尬,“你幫我付賬可好?”


    穆瀾甩開他的手,把臉扭到了旁邊,卻沒再起身了。


    “那匹馬叫茶花,送你抵餛飩錢如何?”記得穆瀾很喜歡賺錢,無涯試探地問道。


    “它值多少錢?”


    無涯心裏鬆了口氣。隻要她肯和自己說話就好。他想了想道:“能賣上千兩吧。”


    “我在國子監讀書不方便養。折成銀子迴頭給我。”穆瀾本就是來赴約,也不矯情了,痛快地又摸了十文錢放在桌上。


    湖水輕拍著岸,柳樹下的湖岸幽靜無人。吃過餛飩,兩人很有默契地踏上了湖邊的小徑。


    夜色已完全模糊了柳樹的倒影。零散的花燈出現在湖麵上,隨波逐流。


    看到花燈,穆瀾想起了林一川的邀約。她停住了腳步:“約我前來,有何事?”


    “我想見你。朕卻又怕見你。”


    在國子監禦書樓裏邂逅無涯時。他說,我喜歡你。可是我不能喜歡你。


    他喜歡她,但他以為她是少年,所以不能喜歡。


    現在他說,我想見你,是因為思念。他說朕怕見到你,是因為捅破了那層窗戶紙。他是皇帝,她女扮男裝進國子監犯了殺頭的重罪。


    穆瀾明白了:“不想讓我再呆在國子監?”


    “嗯。”


    穆瀾的態度強硬起來:“要麽你就戳穿我的身份,殺了我。要麽,就當你不知情,我繼續留在國子監。”


    無涯笑了。他背負著雙手望向湖麵星星點點的花燈道:“你是仗著我喜歡你,才有這樣的底氣來威脅我?”


    “你可以說不喜歡我。我就不能威脅你了不是?”


    她是混江湖長大啊。穆瀾內心淒惶著,厚著臉皮笑著,靠著樹折了片柳葉叨在嘴裏,一臉憊懶樣兒。


    無涯驀然迴轉身,惡狠狠地說道:“你休想!你休想讓我說不喜歡你,然後心安理得的離開我!”


    叨在嘴裏的柳葉了被穆瀾吐掉。她笑嘻嘻地認了:“被看穿了呀。不說便不說罷。總之……當做了個夢罷。國子監我是呆定了,等我辦完事,皇上再砍我的頭,行不?”


    她笑得越燦爛越美,無涯的心就越疼。他伸手抱住了穆瀾,低低地說道:“我怎麽會殺你?不要說這樣的話。”


    穆瀾閉上了眼睛。他的氣息令她沉迷。這是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靠近。她這樣想著,推著他的胳膊變得酸軟無力。


    “跟我迴宮,我要娶你。我隻想娶你。”無涯望著穆瀾的臉,認真的說道。


    穆瀾隻是笑著。


    她是誰?她的母親是雜耍班,現在是京城一家不起眼的小麵館東家。哦,她不能再叫穆瀾,跟著父親姓邱吧。就算父親曾為官身,還是遭貶的罪臣。


    她笑望著無涯。他在說笑話嗎?不,他在說夢話。她和他都做過同樣美麗的夢。隻是她從夢裏醒來。他還未曾。


    “不都說皇帝心係江山社稷,往往身不由己。你咋沒這自覺呢?你想娶就能娶?好吧,就算你想娶,六宮隻能有我一人,你行嗎?”


    無涯想了想道:“現在我力量不夠。將來一定行。你且等著我。”


    他的認真讓穆瀾無語。她終於不再裝出一副笑臉,輕聲說道:“現在你不行。將來也不行。”


    因為核桃?無涯了然。他沒有和穆瀾爭辨下去,轉開了話題:“核桃和我說,你進國子監是為了查十年前科舉弊案。你懷疑你父親邱明堂蒙冤蹊蹺上吊自盡。你娘告訴你,你父親在國子監裏發現了不是試題泄漏,隻是參考的監生無意中發現了試題。所以你堅持想留在國子監,想找到這個證據?”


    穆瀾平複著心情,靜靜地答道:“是。如果我找到證據,還請您還我父親一個公道。”


    為了這個公道,她扮了十年男人。母親,已經魔症了。


    無涯的神情很奇怪,憐惜地望著她道:“你在國子監查不到證據。因為,根本不存在那樣的證據。”


    “你說什麽?”他的話像一聲驚雷,震得穆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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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起恢複雙更,加更大概從明天或下周一起不定時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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