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著,冷不丁聽到叫自己的名字,穆瀾啊了聲。引來同窗們低低的笑聲。


    “杜之先的關門弟子,奉旨入學。就由你開始,為全班同窗做個表率吧。”


    為什麽是她,不是蹦噠的靳小侯爺?或者是蔭監生中威望最高的許玉堂?穆瀾心裏飛快閃過這個念頭,人已站了起來。


    “監規第七條第九則。背。”


    真奸詐,一來就抽後麵的。入學禮時將皇帝親定的監規念了一遍,當時人人心裏都想著蘇沐之死,過耳就忘。反正會發下監規手冊,誰會聽一遍就記住?今天給了一個時辰,這本冊子如林一川所說八大條幾十條細則。誰能背得滾瓜爛熟?這不是為難人嗎?


    為何點自己的名呢?是因為自己是杜之先的關門弟子?還是受人指使,有意為難?


    穆瀾絞盡腦汁,隻記得第七大條說的是禮。監生在國子監要守各種禮。第九則是守什麽禮啊?她想了又想,總算想到了開頭:“學校之所,禮儀為先。各堂生員每日誦書,在師先立聽講解……”


    能背出這個已經很不錯了好不好?


    紀典薄看著她,沉默著。班裏的學生們也睜大了眼睛。教室裏安靜無比。


    “學生一個時辰隻記到這裏。”穆瀾平靜地開口說道。


    應明擔憂地看了穆瀾一眼。紀典薄已從他手中拿過了木尺,走到了穆瀾身邊:“伸出你的左手。”


    右手還要握筆寫字,一般打的都是左手。穆瀾伸出了手。


    木尺黑黝黝的,是烏木所製。厚約寸許。挾帶著一股風啪地打在了穆瀾手心。嚇得教室裏的學生們哆嗦了下。


    穆瀾在木尺挨上手掌的瞬間往下沉了沉,使了個巧勁化開。聽著聲音響,有點疼,卻不會打壞手骨。在她看來,國子監的一般官員武藝不高,絕對看不出來。


    然而紀典薄微眯了下眼,厲聲喝道:“背不出監規還敢躲閃,小小年紀這般奸猾,不嚴懲何以服眾?”


    難道自己看走眼了?紀典薄竟然是個隱藏不露的高手?穆瀾微蹙了下眉。卻沒想到紀典薄不知道打過多少學生戒尺,稍有不對立時就感覺出來。她心裏暗悔,早知道不如就挨實在了。還能知道紀典薄針對自己,背後是誰在指使。


    紀典薄大步走到陳道義身邊,取了鞭子迴轉,對著穆瀾的背用力抽了下去。


    學生們嘩然。


    “紀典薄!你這是故意為難人!”許玉堂在他揮鞭的瞬間站起來說道。


    與此同時,一隻手擋住了紀典薄。穆瀾驚愕地轉過臉,看到林一川站在了紀典薄麵前。


    紀典薄盯著林一川緩緩說道:“按監規第八條第四則,違逆毀辱師長者杖四十!念爾初犯,跪下認錯,本官可免於罰你。”


    林一川朗聲說道:“監規總則,在學生員當以孝悌忠信禮儀廉恥為本心。師長當友愛之。監規發下來不過一個時辰,穆瀾能背到第七條第九則的一半已經很不錯了。紀典薄罰了她一記戒尺也就罷了。還想抽她鞭子。學生不太明白,紀典薄這是和她有仇?還是恨不得把甲三班一百人都抽一頓才達到了教學生們讀懂監規的目的?”


    紀典薄扔了鞭子,望向站在台前的應明和陳道義。


    應明同情地看著林一川,往前站了一步說道:“師長教誨,若有忤逆者,送交繩衍廳嚴加治罪。”


    “今天上午的課就到這裏。”紀典薄瞟了眼林一川腰間掛著的刻有監生姓名的木牌,“林一川,酉時前自行去繩衍廳領罪吧。”


    也不怕人賴著不去。真賴著不去,被繩衍廳的小吏捆了去,那才是斯文掃地顏麵盡失。


    課到此為止,紀典薄也不會再抽查為難人。林一川倒也覺得值得:“四十大板而己,沒什麽大不了的。學生去繩衍廳領了。”


    穆瀾動了動左手,疼痛已過了,最多打紅了巴掌。她拱手對紀典薄道:“此時皆因學生未能背出監規引起。學生甘願代林一川受罰。”


    “小穆!”林一川急了,她可是姑娘家,怎能去挨板子?


    “住口!我的事要你管!”穆瀾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她有老頭特製的褲子,打不壞。


    林一川還未開口,紀典薄就冷笑道:“好個同窗之誼。隻是……你們當國子監是什麽地方?賞罰分明,焉是你想就能代罰的?穆瀾,你記好了,監規第七條第九則你沒背出來的另外半條是各堂生員每日誦書,在師先立聽講解,其有疑問必須跪聽,勿得傲慢。你妄言替人代過,也領十板子去。下課!”


    監生們一哄而散。恨不得離這個紀典薄遠點。


    紀典薄陰沉地看著兩人,低聲說道:“有人托本官好好照顧你二人,本官不敢違之。瞪著本官也無用,未來的四年裏,本官會好好照顧你倆的。”


    他眼中露出輕蔑之意,拂袖離開。


    “誰叫你為我出頭的?”林一川氣極敗壞地拉過穆瀾的手,見手掌已經紅了,心疼得挽起了袖子,“反正要被那狗官折騰,不如我現在先將他揍個半死再說。”


    “先別衝動。”穆瀾抽迴手道,“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有心整我們,換個人來不是一樣?先把這頓板子應付過去再說吧。”


    兩人正說著,許玉堂和應明都走了過來。


    “我沒事。”穆瀾揚了揚手掌道,“我看紀典薄不對勁。許三,你能不能查一查。我看他對蔭監生都沒好臉色。”


    許玉堂心頭微凜,想起了無涯的話來。難道是東廠指使?“我先去打點一二,免得你倆進繩衍廳受苦。”說罷匆匆走了。


    “許三,倒也有點義氣。”聽許玉堂說去打點,林一川對他的不喜減了幾分。


    應明低聲說道:“今晨我們過來時,有人在路邊等著紀典薄,說了幾句。紀典薄就對我們說要給你們一個下馬威”


    穆瀾反應快:“不是國子監的官員?”


    應明在國子監呆了三年多,又進了率性堂,上下官員都認得。他這樣說就一定不是認識的人。


    “是個新來的監生。不過天還沒亮,沒看清楚臉。”新監生的常服都一樣,不好辨認。“繩衍廳在下也有幾分熟悉,在下也去走走路子。”


    應明一走,謝勝和侯慶之也過來了。謝勝道:“俺陪你去。打完可以背你迴宿舍。”


    林一川笑了:“不用不用。酉時還早著呢。下午還有課,完了再去吧。”


    幾人並肩出了教室。穆瀾拉著林一川先走了。


    林一鳴從後麵案幾上抬起了頭,笑得眼不見牙:“林一川,開學第一天就被打板子。我一定去繩衍廳看你有多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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