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上我的手機響了,除了莫伊琳找我,還會有誰惦念我呢?

    她說:“喂,你又上熱搜了,知不知道?”

    我的心通通的跳,難道汽車追尾的事曝光了,警察要來抓我了?

    “你怎麽不說話呀,你沒上網嗎?”

    “沒——沒——”

    “你真了不起啊,一晚上拆散十幾對情侶,你怎麽知道他們真實的想法,你會算命?不對啊,你又不知道他們的生日。”

    我還不想告訴莫伊琳我的真實身份,於是假裝不經意的說:“這有什麽難的,不信你去街上試試,就算碰概率也能拆散幾對。”

    “也是,哪有那麽多真愛!你不知道現在網友亂七八糟說什麽的都有。有人說你可能是故意炒作,也有人罵你不地道,人家談戀愛結婚容易嗎,就這樣被你活生生拆散了。當然支持你的人也非常多,說你感覺敏銳準確,怪不得能寫出那麽多動聽的歌。”

    “依琳,我再也不想寫動聽的歌了,我要結婚了。”

    “結婚,你和誰結婚啊?”

    “我剛找了一個,我不會迴北京了,你不要找我了!”

    “你神經病啊!我就好奇了,西安到底是個什麽地方,怎麽你每次去一趟西安就製造出很多新聞?”

    “你別管了,我什麽也不想說,再見啊。”

    “喂,喂——”

    逛家具城也是一件挺愜意的事,那麽多漂亮的家具擺放在那裏,像藝術品一樣令人怦然心動。要不是韓林的房子麵積有限,當然我的錢也有限,我真恨不得把喜歡的東西全買迴去。

    不一會,我就花出去十幾萬元,買了衣櫃、茶幾和沙發。先少買一點試試韓林的反應,萬一他真生氣了可不好對付。

    工人師傅安裝好新家具並將舊物品拉走充當一部分折扣。

    臨走前一個五十多歲的師傅對韓林說:“你可真有福啊,女兒對你真孝順,我就沒這個福氣。”

    韓林尷尬的笑著關上門,黑著臉對我說:“聽聽,人家都當你是我女兒,你說咱倆能結婚嗎?”

    “那有什麽,連性別都不能阻擋兩個人在一起,咱們就不要在年齡上計較了。”

    “你讓我怎麽出去見人呢,別人會笑話我的!”

    “誰有心情笑話你啊!再說了,現在的男人都喜歡找年輕點的,你該不會想找個更年期的女人吧。”

    他疑惑的打量我一番說:“你是不是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呀,不過我還沒來得及綁架你呢,你這病得的有點突然啊!”

    “你別忘了十年前你就綁架過我一迴,我的病根子得的深了!”

    他無奈的坐在沙發上捂著臉。

    “海棠呢?”

    他抬起頭,“什麽海棠?”

    “就是從奶奶家拿來的那盆海棠啊。當年我在這裏,是她陪著我的。”

    “早八輩就扔了,半死不活的就扔了。”

    其實死了也好。當初海棠是那麽悲觀,不相信一朵花能主宰自己的命運。雖然我看不起她,可是別的普通花朵的生活也算是生活啊。我縱然有雄心壯誌又能怎樣,一朵花要像人一樣行走在世上是多麽艱難和悲涼。如果沒有那麽多渴望,便不會體會常人難以忍受的不同刻度的疼痛。

    我恍如隔世的走到客廳的窗戶前,看到街上的行人悠閑的走著。真好啊,這個城市真適合居住,除了極少數年輕人,大多數市民們好像從來都不著急,生活工作像度假一樣悠閑。十年過去了,韓林的生活幾乎沒有任何變化,太好了,總要有一些事情提醒我們,這個世界是不會變的。

    我死皮賴臉的繼續在韓林家耗著。如果生命終結的時候有他陪伴在我身邊,想象一下,像相守一生的老夫老妻,也是很甜蜜的!生活多美好啊,平平淡淡沒有波瀾,每日買菜、做飯、洗碗、洗衣服……這些瑣碎甚至令人厭煩的小事情從沒有像現在這樣令我感動、滿足。做個沒有人生追求的人不是也挺幸福嗎。

    韓林一閑下來便和我理論,希望我放棄嫁給他的念頭,可是他哪裏鬥得過我呢。慢慢的,他也不再趕我走了。其實有時候看得出他還是挺喜歡我的,會陪我一起看電視,去周邊的小景點玩耍,還會滔滔不絕的講述他年輕時的經曆。

    一天傍晚,他驚喜的對我說:“你知道嗎,我年輕的時候也很喜歡唱歌呢。”

    “真的嗎,真沒想到啊!”

    “說了你可能不信,我上大學雖然學的農林專業,可是那會卻瘋狂的熱愛搖滾樂,一天不聽音樂就像沒吃飯一樣難受。大三的時候開始組樂隊,夢想著當歌手。”

    “不會吧,你也夢想過當歌手?你確定你不是故意討好我?天呢,幸虧我沒戴眼鏡,否則真要碎一地!”

    “你等等啊。”他起身從櫃子角落的雜物裏找出一個紙盒子,邊走邊從盒

    子裏拿出一些照片給我看,“你看,這是我在深圳發展時的照片。”

    我驚訝的看著照片上的韓林,像是看著另外一個人。那時候的他意氣風發,酷炫的裝扮,舞台上賣力的演唱,臉上寫著要征服一切的驕傲。

    他說:“當初跟著朋友去深圳唱了兩年歌,混不下去就迴來了。”

    “你為什麽不再多堅持兩年呢?你要真成為歌手了,現在就不會說咱倆差距大了。說不定我還得仰慕你呢!偶像,給我簽個名唄,求求你,給我簽個名唄!”

    他輕輕推了我一下,“別搞笑了。當初實在是灰心喪氣了,日子過的太苦。有演出的時候可以吃好喝好,沒演出的時候混的像個叫花子,一天到晚啃幹饅頭喝涼水。有時候一個月下來,嘴裏乏味的真想偷一塊肉。哪怕是偶爾吃到鹹菜都覺得再也沒有比它香的人間美味了。”

    我雖然也感到遺憾但是安慰他,“沒事,以後你天天在家開演唱會,我給你當聽眾。”

    他酸澀的一笑,“哪敢在你麵前班門弄斧。唉——可能還是骨子裏怕失敗,怕不安定,堅持了兩年見沒什麽效果就覺得特別恐怖,總害怕到老也是個要飯的,所以就聽父母勸迴來進事業單位,結婚、生子。”

    音樂重在表達和分享,如果真的熱愛是不會停下腳步,哪怕不在舞台之上。但是我沒有說出這些話,我也同樣理解一個人的恐懼,它的組成太過複雜,並非嘴上說說就能戰勝。

    他看著我說:“其實這些事我都沒告訴過外人,照片壓在箱底,誰也沒看過。就連當年戀愛結婚,我都沒把深圳的這段經曆告訴我媳婦。平時同事朋友去唱歌,我就借口自己五音不全不去碰那個麥克風。”

    “其實呢,音樂完全作為愛好才最純粹,當成職業反而會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他自嘲的一笑,“話雖這麽說,可是破碎的夢壓在箱底,像個傷疤似的不敢給別人展示。”

    我把手放在他的膝蓋上,給他安撫。我知道時光已遠去,他的痛也沒有那麽痛了,我也不必做無謂的安慰。

    天色漸漸暗下來,我們坐在新買來的舒適的沙發裏相互依偎著。無邊無際的黑暗像潮水瞬間將人淹沒,我突然有些同情韓林。

    我問他,“韓林,這十年你是怎麽度過的,一個人得多難受啊!”

    他沒有立刻迴答,沉默了一會才冷靜的說:“白天在單位還好,和同事說說笑笑就過去了。晚上,一個人覺得特

    別孤獨,就像要被孤獨陷害卻不知道如何向外人求救。我便把所有的燈都打開,壯起膽,唱起歌,拖地、擦桌子、洗衣服。有洗衣機也不用,故意手洗。哪怕是幹淨的衣服也從櫃子裏翻騰出來重新洗,直到把自己折騰的筋疲力盡就昏睡過去,然後第二天繼續如此。”

    聽了這些話我心裏特別不是滋味,難怪他的衣服都那麽破,原來都是為了對抗孤獨洗破的。還好,以後有我陪他了,他就不會再感到孤單了。

    他長出一口氣,搖搖頭笑著說:“習慣了也就沒什麽,十年啊,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

    他湊近我,“怎麽不說話了?嗨,怎麽哭了?”

    “我沒事,我就是心疼你。”

    他倒是體貼的抽了一張紙巾為我擦淚,“你還心疼我,我這些經曆和你的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真是佩服你呢,冒著那麽大的危險,忍著那麽大的疼痛。要是我絕對做不到。”

    “可是我從來沒有感到孤獨啊。我白天和黑夜都在寫歌,我的心裏一直滿滿的。”我差點說出我的心因為有天天可供想念所有一直是滿的,但幸虧我學會了即使在你想真誠對待的人麵前,也不能太過真誠。

    “還是佩服你呢,能為音樂這麽拚命。我是沒那個耐心呀!”

    我抹去淚說:“要不怎麽辦,總得養活自己吧,當初當服務員都沒人願意要我。”

    “哈哈,那是說明你命好,不該栽在他們手裏。”

    韓林對我越來越像家人了,他總是感動的看著家,看著我。我沒有特別用心的揣摩他的心思,我這個人原本就是別人口中的傻子,做任何事都憑自己心意,沒有迴報也無所謂。

    一天傍晚湖邊散步的時候他無意的說:“其實,你這個人挺好的,對我也很好,隻是——”

    他吞吞吐吐的,我替他說:“隻是你還說服不了你自己對不對?”

    “咱倆看起來年齡差距太大,還有我兒子他不一定會同意。”

    我著急的說:“樓底下賣水果那女的比她老公小二十歲呢,人家怎麽就不怕別人笑話呢?你總不能還不如一個農民有勇氣吧!”

    他有點生氣的看了我一眼,低頭不語。

    我必須把我的想法表達完全,“還有你兒子,他一直跟著他媽生活,怎麽會那麽用力反對你的生活。再說他明年就大學畢業了,現在的年輕人觀念開放著呢,說不定還會支持我們在

    一起呢。就算他不支持,你也得和他溝通了再說,不能老憋著自己胡思亂想。”

    “唉——我再想想,再好好想想。”

    “韓林,其實任何問題你不覺得它是個問題,它就不是問題。如果你要非認為它是問題,那它就會困難的無論如何也解決不了。”

    他淡淡笑著說:“嗯,我們先迴去吧。”

    第二天韓林下班給了我一把鑰匙,“你拿著吧,出去買菜方便。”

    我高興壞了,看來這幾天沒白陪他聊天,終於得到打開他心門的鑰匙了。有了這把鑰匙,我更加頻繁的進進出出。好像是為了故意炫耀幸福的擁有權。

    我喜歡為他買菜做飯、收拾屋子。我買了很多植物,把房間裝扮的充滿生機。屋子裏破舊的家具和電器也逐漸全換成新的。反正已經買了幾件新家具了,總不能半新半舊,風格不統一吧。他的衣服不但非常舊,而且都是幾年前流行的款式,於是悄悄買了很多新衣服放在他床邊。他上大學的兒子想學攝影,我也非常樂意的給與了資金支持。總之為他付出令我內心滿足。沒能做給天天的事情,我渴望加倍付出給別人,仿佛天天和韓林是同一人,即使我們不再相見,我也可以把自己的心意付出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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