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要到我的第三個生日了,大概還是會像往年那樣一個人平淡度過。我的生日就像這日漸蕭瑟的季節,沒有人會特別關注。其實也沒什麽,我從來沒有慶賀過生日,要是興師動眾的過一次生日,我反而會覺得很奇怪。備受寵愛的故事發生在別人身上才正常。

    一天晚上,莫伊琳又出現在我唱歌的酒吧。自從去年無意中碰麵之後,她便經常來看我。演出結束後,她說可以順路送我迴家。我原本最怕麻煩別人,可是她固執的堅持。加之我忘了穿外套,十月中旬的季節已這般蕭瑟,秋風卷著落葉,瞬間將我的小腿冷卻的像兩根冰棍,我顧不得多想便鑽進了她的車內。

    她專注的開著車,舉手投足間已是一幅大姐大的範兒。我莫名有一絲膽怯,不敢和她像朋友那樣開玩笑。當年那個孤獨的需要我陪伴才敢去世貿天階迎新年的姑娘已經長大了。而我,表麵上看起來強硬,也會講一些大道理,可是心裏還是初來乍到時那般幼稚,總希望時光不會老去,人心不會改變。

    她問我很多工作和生活上的事,表情嚴肅,眼睛始終在打量我。我覺得奇怪,如果是朋友之間的閑談,她應該不會是這種態度。果然在快要到家時她說出了重點。

    “我想簽約你做我旗下的藝人。”

    “什麽?你別開玩笑了,我哪有那個本事。”

    “你有!你有極具辨識度的聲音和長相,這是成功的最佳條件。”

    我好奇的在汽車的反光鏡裏打量自己,我哪有她說的那麽了不起。莫伊琳是個好女孩,應該不會為了成功走火入魔連我也想騙吧?

    她可能覺得我的反應有些古怪,笑著說:“而且你還有創作能力,自己花錢出了一張專輯,反響也不錯。”

    我難為情的低下頭,“拜托,才有多少人聽我的歌,你就敢說反響不錯,太嚇人了!”

    “真的已經很好了,你一個人能折騰成這個樣子已經很了不起了。若是有團隊幫你,你肯定會非常紅。”

    “你就別吹牛了,我都不好意思抬頭。”

    她將我的上身晃起來,“你嚴肅點,我大半夜沒事和你開玩笑啊?每個行業都有它有效的運作手段,你要相信我!”

    “紅了能幹嘛啊?”

    “你白癡啊,居然問我紅了能幹嘛!難道你想永遠站在那麽小的舞台上唱歌?難道你不覺得你住的房間就像一個火柴盒一樣小嗎?”

    “伊琳,你才

    26歲,會不會看人看走眼啊?”

    “年齡不重要,重要的是機遇。就像我遇見貴人轉行做經紀人,就像你遇見我,我們必須相互成全,懂嗎?”

    “不懂。”

    “真是服了你了。這麽給你說吧,我在這個行業裏需要挖掘幾個大角色才能站穩腳跟,而你在我的幫助下就能成為那個大角色。”

    她的話並非完全沒有誘惑力,可是我有我的顧慮。

    “我聽說很多有才華的歌手因為簽了經紀公司而沒法創作自己喜歡的作品,最後都得了抑鬱症呢!”

    “一點不受限製是不可能的,一棵樹苗也得時不時修剪一下吧。再說了,藝術是為了給更多的人帶去愛與理解,你總鑽在自己內心那個狹小的怪圈裏有什麽意思呢?”

    前途也許是美好的,可是我想到了最現實的現實——我沒有身份證。沒有身份證便沒有□□,我在網絡上賺的獎金和歌唱收入都無法提現,真是心癢癢卻隻能幹著急。

    若是我和莫伊琳簽約了,會麵臨更複雜的手續、合同,總不能像對付酒吧老板那樣隨便找個借口便對付過去,反正大多是現金交易,唱歌、拿錢、走人。到時候莫伊琳催著我帶證件辦手續,我該如何迴答?萬一有好事者追查出我的身份,誰知道會不會惹上更大的麻煩?

    汽車停在我家樓下,莫伊琳繼續蠱惑我,“你想象一下,當你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燈唰的一下照亮你,觀眾們熱切的看著你,掌聲雷鳴。”

    “哎呀,嚇死我,我要迴家了,你另選別人吧。”我打開車門衝下車,急忙向前跑去。

    “嗨——嗨——真是沒出息!你迴家再好好想想,別這麽急著拒絕!”

    太可怕了,我想安靜的唱歌,過我的小日子也這麽難。莫伊琳沒有那麽好拒絕。她接連兩天都來纏我,但是我態度強硬的拒絕了她。也許是她怕惹惱了我,便緩和態度暫時退下了。

    10月15日到了。我特意將房間打掃一新,然後沐浴、更衣、裝扮。穿著新買的孔雀綠裙子,編出新學會的漂亮發辮鄭重坐在電腦前。這一天還是會像平常那樣平常度過,我所做的是通過這種小小的儀式感為內心增添一些美感和喜悅。

    每天按部就班的閱讀、聽音樂、看電影計劃進行了不到一個小時,我的心慌亂的坐不住。我搞不清楚自己想幹嘛。吃東西?沒胃口。喝咖啡?不需要。出去玩或是見朋友?沒衝動。可是我就是壓製不住內心的躁

    動,抓起包包和外套就往外走。

    來到樓下,我鬼使神差的朝小區後門走去,那條偏僻的巷子平時我幾乎不走。當我邁出這扇小鐵門時,我突然覺得,也許能碰見天天呢!怎麽可能,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他從未像我期待的那樣主動來看望過我。

    走過這條巷子,繞到前麵的主街上看看熱鬧,再從小區的正門迴去吧。你期待的人從未向你想象的那樣出現過。

    我沮喪的拐彎而行。一束向日葵出現在我的視線內,我抬起頭嚇了一跳,和我撞見的那個人同時“啊——”了一聲。

    “你怎麽在這裏,我正要去找你呢!”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預感你會出現,所以就出來了。”

    天天欣喜的看著我,“你還預感到什麽了?”

    我搶過他手裏的向日葵。那年剛見麵時我說過,如果要送花,希望他能送我向日葵。看來,他記得!

    我竊喜的歪著頭說:“我預感你還會請我吃飯吧!”

    “說對了,走!”

    他帶我到一家商場的頂樓吃牛腩。在電梯上兩個逛街的女孩認出了我,驚喜的拉住我要求合影。她們表現嫻熟的擺出各種pose,反倒是我像個傻子似的僵硬的被她們拉過來、推過去。

    “謝謝你啊!他是你男朋友嗎,好帥啊!”一個女孩說。

    我心裏樂開了花。人家隨便一句話,我倒當真似的不斷玩味著。

    天天隨意的迴答:“不客氣,再見啊。”

    女孩們說著“再見”,並不斷迴頭張望著離開了。

    天天拉著失魂的我往前走,“看來你還是不適應當明星啊,兩個人你都對付不了。”

    “嘿嘿嘿。”

    到了餐廳,他把菜單遞給我,“想吃什麽隨便點。”

    我看了看價格嚇了一跳,“天天,你不用請我吃這麽貴的東西,反正我吃什麽都沒味,這不是浪費錢嗎?”

    “關鍵不是你吃不吃出味道,而是你值得享受這種待遇。”

    “嘿嘿,那我就少點一些,省下的錢可以給小玩具買奶粉。”

    “謝謝你,小黃黃,沒有你的幫助,這段時間我根本挺不過來。”

    我竟然無語相對。他在我心裏一直是無所不能的英雄,可他現在的處境讓我同情他。

    他抓住我的手,將一個信封放在我的手心。

    我好奇的看著信封又看看他,什麽東西呢,難道是給我的報酬。

    我生氣的說:“不用,不用,你怎麽還要給我開工資啊,我又不是保姆。”

    “打開看看再說。”

    我拿倒了信封,一張身份證掉落在桌子上。我看了一眼,差點被上麵的名字和照片嚇死。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個不知道鏡子為何物的動物第一次在鏡子裏看到自己。不過,我很快冷靜下來。

    “你花二百塊錢買的?沒用!有用我早買了,真是浪費錢。”

    他氣得差點捶胸,“你怎麽是這種反應?我以為你一定會激動的喊破天花板,還會感激的擁抱我!”

    “神經病,你當我沒見過世麵呢?”我把身份證扔給他,“我不要,材質、顏色好難看,做的假死了。”

    他把身份證重新放到我麵前,無可奈何的說:“求求你別鬧了,趕緊收起來,我弄到這個真不容易。”

    “天天,你挺嚴謹的一個人怎麽也胡鬧起來了,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了?”

    “哎呦,你的腦迴路為什麽總和正常人不一樣呢?”他捏著身份證說:“你拿著它,手機卡、□□、簽合同、買房子都可以寫上你的名字。小黃黃,你不用再躲了,你應該為你的身份驕傲,沒有人能像你這樣神奇。”

    我接過那張卡片,“你真的保證是真的嗎?”

    “哎呀,我怎麽會騙你呢?”

    “你又不是沒騙過我!”

    我們注視著對方的眼睛,陷入短暫的沉默。

    “小黃黃,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好嗎?就像一艘漂流的船,我也說不清為什麽,反正就到了今天。”

    聽到這個比喻我難以抑製的哭了起來。我為什麽要傷心呢?我從來沒有怨恨過天天,我希望他按他的心願生活,我隻是想能夠常常看到他,能夠一直喜歡他。

    他用紙巾為我擦淚,“別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今天打扮的這麽漂亮。”

    “討厭,都怪你。”

    “好,都怪我!我以前以為你是一個神通廣大、勇猛無比的花精靈。後來我才慢慢體會到,你並不比我們常人占優勢。多少孤獨和黑暗,你能撐到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他的話令我感動,他的表情讓我覺得好笑。我一會哭,一會笑,感覺自己滑稽極了。

    他微笑著看著我,“你以後可以光明正大的

    生活,沒有什麽能夠阻擋你了!”

    我愛不釋手、翻來覆去的看著身份證,總擔心它是假的或者飛走了。我好奇的問他,“這是真的身份證嗎,你是怎麽做到的?”

    “以前奶奶向我講過給你落戶口的事,我也覺得可行性不大。不過這兩年我一直在操心這件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你猜怎麽著?”

    我好奇的看著他,“你在哪找的突破口。”

    “有個警察的女兒叫西西,今年七歲,得了白血病。”

    “好可憐啊!”

    “你說也太巧了,這麽小的小孩竟然是我的讀者。兩年前她在圖書館看到我那本《一朵扶郎花的愛情故事》之後對你,不對,應該是書中的小黃黃念念不忘,一直追問她的下落。”

    事情過去這麽久,可是我想起了書中的結局,又一次和現實合並對我進行了雙重打擊。我甚至都沒心情聽天天繼續講故事。

    “小女孩經常給我寫信,她的警察爸爸還親自帶她來北京見我。時間長了,我和這對父女成了朋友。”

    “不要編故事騙我了,故事裏的結尾和現實的結局是一樣的,我是不可能拿到身份證的。”

    “真的沒騙你。西西不斷追問小黃黃接下來的故事,我猶豫了好久不知道該怎麽迴答。她爸爸後來和我達成協議,如果我願意將小黃黃的故事繼續寫下去,直到西西離開這個世界,他便會幫你落戶。”

    “我還是不相信,落戶的政策我諮詢過,沒有一條是符合我的條件。”

    “什麽條件都不具備,就有可能任何條件都具備。”

    “我聽不懂。”

    “所有資料都沒有保存,就連奶奶也去世了,當沒有什麽能證明你的身份的時候,任何資料都有可能證明你的身份。反正你不用管那麽多了,我們想辦法證明了你和奶奶是收養關係,身份證是千真萬確的正品。”

    “真沒想到我能有一張真真正正的身份證!”我愛惜的將身份證護在胸前,“那你開始寫我的故事了嗎?”

    “我得和你商量啊,我們倆一起建一個版塊,繼續為西西講故事,就叫《小黃黃的奇幻世界》怎麽樣?”

    “好啊,和你一起編故事太開心了。”

    他笑著低頭夾菜,樣子是那麽迷人。我應當多收集一些和他相處的寶貴瞬間,因為是那麽的難得。

    他注意到我在目不轉睛的看他,“吃啊

    !”

    “嗯。”可是我的視線像黏在他身上似的離不開。

    “小黃黃——”

    “嗯?”

    “最近有沒有戀愛啊?”

    “沒有,我不想喜歡任何人了。”

    “那總不能一個人永遠單身吧,有人關心你我就放心了。”

    “我不,我不想和任何人談戀愛。”

    “小黃黃,我和婧婧是不會離婚的,雖然我們看起來關係很糟糕,但生活總會出現一些小問題,等我再多賺一些錢,把曾經的生活建立起來,一切又會恢複原樣的。”

    我氣的差點跳起來,“你什麽意思啊,你這麽說就太小看我了。你以為我稀罕把你從別人手中搶過來嗎?就算我想要你,也要讓你親自承認你心中的畫麵。”

    “我心裏沒有任何畫麵,你想多了。一個家庭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但都應當像我父母那樣即使死亡也不分離。”

    “滾——”

    天天沒想到我會這麽兇狠的罵他,驚愕的看著我。

    我把錢包裏的錢全扔在了桌子上,“這頓飯aa,不稀罕你請我!”我走出兩步又退迴去告訴他,“你不要隻活在自己的美夢裏,你若真有能力愛婧婧,就幫她走出心中的深淵。她現在身陷黑暗,你卻一點不懂她!還有,不要讓我和你這個俗人一起講故事,反正身份證到手了,你怎麽向西西交代懶得管你!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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