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是躲不過的。時間會推著你麵對。

    西安飛巴黎的航班在淩晨一點半,奶奶也想去送行。考慮到她行動不太方便,熬夜對年齡大的人是一次摧殘,加上我和天天想更多一些單獨在一起的時刻,我們好說歹說才把她勸留在家裏。

    我們快速的辦完值機,坐在候機廳裏聊天。講一些曾經的經曆,再聊一些看到的趣事,大膽的暢想一番未來的美好模樣,完全忘記了分離時應該有一些悲傷的情緒。

    也許是我們聊的太過歡暢,幾乎忘記了登機這件事。我們依稀聽到廣播裏用不同的語言播報著什麽,卻麻木的以為那完全是和自己無關的背景聲。就在天天打了個哈欠,伸著懶腰,無意的說:“好困啊,幾點了?”的時候,我們才噩夢驚醒般慌亂的掏出手機。

    “啊,隻有十五分鍾了!”天天不顧和我告別撒腿往前衝,跑出幾步突然迴過頭,哭喪著臉對我說:“我不想走了,眼看就要錯過了,錯過就錯過吧!”

    “瞎說什麽呢,你忘記你的夢想了!”我衝上去連推帶打的將他向前驅趕。

    “我真的不想走了,我舍不得你!”

    他猛然間返迴來抱住我!那一刻,我的心暖洋洋的,真想這樣醉生夢死下去。卻又不知從哪升起一股理智,恨恨的推開他,“你趕緊走吧,神經病,婆婆媽媽的!”

    他像被電擊了掉轉頭就跑。幸好淩晨乘客很少,他順利的通過安檢,在工作人員的催促下不顧一切的向前跑。我隔著穿不透視線的磨砂玻璃,留戀的追上去,卻隻能看到他不斷遠去的頭部。那一刻,我心灰意冷,太陽所有的光芒被遮住了。

    後來他發消息告訴我,他拚盡全力的跑到登機口,正要為大門上鎖的工作人員好心為他敞開入口。也許是因為奔跑速度超出了身體的極限,他在飛機上難受的要死,渾身發冷,上吐下瀉,差點死在了雲端。

    我在機場留戀的不肯往迴走,仿佛這樣就能離天天近一些。失魂落魄的坐在那裏,眼淚洶湧的流著。奶奶不斷的打電話催促,我謊稱夜裏打不到車,隻能在候機廳坐著。次日的光亮、熙熙攘攘的人群終於提示我,人已經到達異國,這場景裏不再殘留他的溫存。

    我不想迴家,四四方方的房子變成囚禁我的牢籠。在城市裏晃蕩卻不知可以去哪裏,哪裏都不是吸引我的目的地。城市變成一道激不起我食欲的飯菜。失魂落魄的往前挪步,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到天天的大學。

    我想

    在這裏溫習一些動人情懷。也許是記憶飄散的太遠,也許是這裏的很多細節已改頭換麵,也許是我變換了形態,又或許我壓根從來不是這裏的主角。我什麽溫馨情緒也沒有找迴來,隻是體會到了更多的煩躁。

    我失望的靠在一扇門上,裏麵傳來的吉他聲和歡笑聲,多少能讓我繃緊的神經舒緩一些。我傻站在那裏,失神的看著前方,腦子空空的。門突然被推開,我險些撞到花叢旁的柱子上。

    一個和天天差不多年紀的男人關切的看了我一眼,說:“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隨即靠著柱子發起呆來。

    他將杯子裏的水倒進花叢,瞥見我失神的樣子。也許是覺得我反常的樣子搞笑,開玩笑的說:“如果想學吉他,進來一起學啊!”

    “啊?不了,我不是這裏的學生。”

    他進門又退出來,“沒關係,反正我們吉他社剛成立,也沒幾個人。”

    “哦。”

    “我是這裏的老師,叫郭佳,你好!”

    “哦。”

    我機械的應了一聲,迴過神醒悟自己沒說“你好”有些不太禮貌,索性掉頭迴家。

    在學校的十字路口等紅燈的時候,我想起天天曾告訴我他的大學時光是多麽迷茫,他無數次站在這裏不知道該去向何方。而那個稚嫩的天天,一日接一日枯燥卻有效的付出之後,已漸漸擁有掌控生活的能力。他還在不斷努力,他的未來隻會更加明確。

    現在輪到我在這裏體驗那種不知去向的抓狂感。我除了擁有一幅期限固定的軀殼還擁有什麽呢?除了在這裏死板的等著天天還可以去哪裏呢?我不確定我能做什麽,除了愛天天,我什麽也不會!我沮喪的低下頭,感覺人生黯淡無光,我好像並不配得到天天的愛。瞬間,整個後背沉重的直不起來。

    迴到家倒頭就睡。奶奶問東問西,我也無心理會。她以為我昨晚沒睡太疲憊,就關上門不打擾我了。我睡醒幾次又哭醒幾次,因為太想念天天也因為一種前路漫漫的無力感。我真是個一無是處的人啊,對待生活一點力量都沒有,隻能蒙著被子強迫自己在昏睡中逃避現實。

    我瘋狂的想念天天,日日夜夜。他的影子無時無刻不在我的思維裏飄著,揮趕不去。我因這種占據悲傷和喜悅,深刻而生動。每一天的璀璨時刻僅僅存在於我們在網絡上相逢的那一刻。除了想念還能向對方訴說什麽?我們出神的盯著視頻裏的彼此。看的久了不約而同的

    笑起來,有時是哭,像兩個神經病。

    天天建議我去做一些別的事情轉移注意力,這樣時間就會過得快一些,思念就不會那麽折磨人。我聽話的照做,可是不經意卻發現做的所有事情都和法國相關。

    我看《小王子》,作者的一號作品——吞食大象的蟒蛇,總是被人們認成帽子,他是那麽憂傷。我也為他再也找不到一個誌同道合的朋友而悲傷。

    我聽《玫瑰人生》並看同名的音樂傳記片。創造傳奇與輝煌的玫瑰歌後艾迪絲?皮雅芙卻在沉痛的愛情裏疲憊至死。我為她不值,但是她卻唱《不,我一點也不後悔》。

    《濃情巧克力》裏寫道:“巴黎聞起來是烤麵包和新月形小麵包的味道。”我不由分說向奶奶要來零錢去蛋糕房買一塊烤麵包,並孝順的分一半給奶奶,“奶奶,嚐一嚐,興許能嚐到巴黎或者天天的味道。”嚇得奶奶以為我發燒說胡話。

    ……

    奶奶開始為我張羅工作,可是我自己倒不是很上心。雖然心裏想著和大多數人一樣成為一個有事做,有錢賺的人,可是行動上卻始終沒有動力。也許天天陪在我身邊,我會表現的積極一些吧!不過奶奶總是叨叨叨,叨叨的我耳朵嗡嗡響,隻好敷衍的答應按她的安排盡力去做。

    不試不知道,試了更煩躁。工作這件事比我想象的艱難一萬倍。

    奶奶沮喪的說:“讓你去紡織廠你還不樂意,我看是想去也去不了。人家好歹是招正式工,三金什麽的都給交,你這種沒身份證的人廠裏怎麽要你。”

    “不要拉倒,我去找個好玩點的工作。”

    “就會做夢,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沒有身份證就沒人敢要你。”

    我意識到問題嚴重,“奶奶,沒有身份證就真的找不到工作嗎?”

    “我看難,就算有,估計也都是些不上檔次的零工之類的。你細想想,別說工作,這現實生活裏離了身份證幹什麽都難,就門口那巴掌大的爛超市辦個會員卡還要出示身份證呢。”

    “啊——那我怎麽辦啊,平時小事有你的身份證可借助,這工作可怎麽辦呢,就真無路可走了嗎?”

    “你別哭了,我去社區問一問,興許有辦法呢?”

    “真的!那咱們快去!”

    “說風就是雨,你沒看月亮都出來了,明天再說吧。”

    派出所的工作人員聽到我們是諮詢戶籍的問題,熱情的拿出一份文

    件讓我們看。

    警察說:“這上麵列舉了所有無戶口人員的分類,你們仔細看看自己是屬於哪個分類,然後提供要求的資料按流程辦理就可以了。”

    我們仔細的讀了幾遍,失望的發現我的情況不屬於任何一個分類。

    “你們再仔細看看,國家的政策很周全的,不可能哪個分類都不屬於。”

    奶奶失望的搖搖頭,“真的沒有。”

    那個工作人員對我說:“那你把自己的情況詳細描述一下,我幫你判斷。”

    我緊張的看著奶奶,怕自己說出來會被別人當作妖怪看待。

    奶奶拉著我去走廊商議到底要不要實話實說。她也擔憂說出實情會給我帶來麻煩。可是一個沒有身份的人生存起來更麻煩,總不能在暗處躲避一輩子吧?

    “小夥子,”奶奶謹慎的說:“要是這姑娘是花變的該怎麽落戶口啊。”

    那小夥子愣了幾秒接著哈哈大笑,若不是其他人投來異樣的目光,他還會繼續笑下去。

    “老人家,這姑娘是長的不錯,像花似的,但你也不能找這麽一個荒誕的借口。你有什麽難言之隱就直說吧,我們會盡量幫助你的。”

    奶奶說:“難言之隱就是她是花變的啊!”

    他驚愕的打量著我們,嚇得我們心裏發毛。

    “老人家,這姑娘是不是你從人販子手裏買的啊,這可是犯法的啊!”

    “不是,不是。”我和奶奶同時擺著手否認。

    “那是怎麽迴事啊,你們今天必須把這個問題交代清楚。”

    “我是在國外出生的,迴頭我讓黑人婆婆給我開個證明寄過來。”說完我拉著奶奶就走。

    警察說:“等一下,你必須跟我去做個化驗,我要在失蹤人口庫裏比對一下。”

    天呀,我和奶奶掙脫著要走,卻越發加劇他對我們的懷疑,叫嚷著其他同事過來幫忙。結局就是我被抽血,還叫來社區的工作人員詢問我和奶奶的身份。最後填寫了無數張表格才得以暫時迴家。

    我和奶奶沮喪的看著對方,誰也猜不準我會被如何處置。早知道就不去派出所了,戶口沒辦著,結局卻更加不測。

    奶奶捂著胸口喘著粗氣說:“想著真是後怕,咱倆沒被扔進精神病院算是萬幸了,幸虧社區主任老黃和咱們住一個院子,要不然可不得了!”

    我忐忑的說:“啊

    ,有這麽誇張嗎?”

    “你想想,哪個正常人會說自己是花變的。”

    “可我明明就是啊。”

    “哎呀,你要如何能和那些沒見過世麵的人解釋清楚,沒有人會相信的。”

    “那接下來怎麽辦啊,他們會怎麽處置我啊?”

    “讓他們拿著dna比對去吧,反正你不是偷來搶來的。比對完了呢,我們隻能祈求佛祖保佑,讓他們發發善心給你落個戶口,要不然你無依無靠的可怎麽活呀。”

    奶奶跪在佛像麵前祈禱著,還把我拉過去讓我也學著為自己祈福。

    等待的日子是焦躁的。這件事我沒有告訴天天,想著他離得那麽遠也幫不上什麽忙,就不要讓他分心。也許還因為,我有一絲隱隱的擔憂,怕他會因此看不起我,不再愛我。

    我總是借找工作之名去天天學校玩耍,這裏是能讓我迴味我們故事最多的場所。其實我也嚐試著去找工作,可是招聘的崗位那麽多,我能勝任的沒幾個。

    有一個賣保健品的小店老板熱情的接納我做業務員。但是老板總是蠱惑我討好老年人,套取他們的資料——收入、文化、家庭狀況乃至個人愛好。從中篩選那些好欺騙的老年人,慫恿他們購買幾萬元的無用的保健品。當我看清老板的險惡麵目之後試圖阻止一些老人,卻被老板操著水果刀驅趕。錢沒賺到一分,小命差點丟掉!

    我還在一家賣服裝的街邊小店當過店員。唉,說到底都是自己不爭氣。一個顧客對我們店的一條200元的紗巾感興趣。我也不知道哪根神經不對,不經大腦的說了句“隔壁店相似的款式才賣80,性價比更高一些啊。”結局自然是老板丟了生意,我丟了工作。更可怕的是老板用非常惡毒的語言攻擊我。她那麽恨我,罵的根本停不下來。嚇得我落荒而逃,不敢開口要前幾天的工錢。

    奶奶對我的表現大笑一場,可是笑過之後不免傷心,“你完全沒有社會經驗啊!不是奶奶不想養你,你連飯都不用吃,也花不了幾個錢。可是奶奶死後怎麽辦,你總得買一些生活用品吧!”

    我的自尊和自信低到極點。也許人在極度失落的時候格外需要一些精神上的鼓舞,天天大學的吉他社的課程我沒有錯過一次。當然我是坐在外麵聽他們彈琴、唱歌的。這裏是每周二、四的下午上課,隻要音樂響起,我的心就能得到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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