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被光亮晃醒的。

    天天抓起手機看了一眼,“快點,我們得起來了,要不奶奶中午得餓肚子了。”

    “我也要去!”

    “那你先起床。”

    “我不,你先起。”

    “eng——”天天像個小孩子撒嬌的搖頭,逗得我笑的喘不過氣。我看到了他從未展示的一麵,我好像更愛他了。

    我們倆一人拽著被子的一角,誰也不願意先起來。我是因為不好意思赤身裸體的站在他麵前,至於他嗎,我覺得他是不懷好意。

    他猛的拽過被子,打了個滾,把被子全部裹在身上,像個蠶繭,靠在床頭靜靜的看著我。我慌裏慌張的趕緊找衣服,不能讓他看見我的要害部位。

    他突然哈哈笑了,“你在哪買的內褲啊,太搞笑了。”

    “扶郎花精靈的大總管給我買的,怎麽樣?”我低頭看內褲,六個憨態可掬的印第安小孩擺弄著花朵、鳥兒或者長矛。

    他笑起來,“果然是異域風情啊,國外的內褲都這麽與眾不同。”

    “哼,真是沒見過世麵,等著啊。”

    我拿著我的包包去衛生間換裝。婆婆總共為我買了五條內褲,於是我接著上演了颶風過境,企鵝釣魚,一個悲傷的叼煙袋雪人還有滿屁股的草莓。

    “嗨,幼兒園小朋友,過來,讓我把你屁股上的草莓吃掉。”他強行把我拉進懷裏,“你隻有這些嗎,有沒有性感一些的。”

    我一拳砸在他的胸膛,“幾年不見,你怎麽變成臭流氓了。”

    他抿著嘴低頭偷笑。我突然發現他的眼神裏多了一些陰鬱和果決,26歲的吳天天到底和22歲的吳天天是有一些不同的。

    門突然被敲響,聽動靜就知道是妮妮。我們匆匆穿好衣服,裝作若無其事的迎接。

    妮妮遞給天天一個保溫杯,“我們家早餐喝粥順便多熬了些,裏麵放了些蝦仁,奶奶一吃肉就頭暈,蝦仁還好。”

    天天說:“好,我馬上就給她送去。”

    “你現在才起床嗎,早上叫你吃早飯,你也沒迴複我。”

    “哦。”

    我站在門框下聽她們對話,像做了虧心事似的不敢上前。有些事我做花時不懂,但是現在突然明白了。

    妮妮看見我披散著頭發站在天天臥室的房門下,她的表情突然警覺起來。她裝作和我打

    招唿,走過來看看天天的床鋪又看看奶奶的床鋪,然後臉色瞬間煞白,接著“嗬——嗬——”冷笑兩聲轉身要走。

    “妮妮。”天天緊張的走過去。

    她伸出手掌擋住他,“你答應會認真考慮我們的關係,可是一見到小黃黃就迫不及待了。”

    “我——”天天試圖解釋。

    “我終於明白我為什麽那麽討厭王鵬鵬,甚至到了惡心的地步,因為他就是我的鏡子,讓我看到自己多麽愚蠢,多麽可憐!”

    她哭著衝出去,我們愣在原地沒有去追。如果一個人不能得到她心愛的人,安慰有什麽用呢。

    天天在沙發上呆坐了片刻,抬頭看了眼鍾表,緩緩的說:“我們去醫院吧,奶奶沒有吃早飯的習慣,這會應該餓壞了。”

    我一聲不吭的被他牽著走,心情複雜卻不可言說。

    他拉著我上公交,刷了卡,徑直朝後麵走。

    司機嫌棄的喊叫:“嗨,說你呢,兩個人怎麽刷一次卡。”

    他吐一下舌頭,跑到車頭再刷一次卡,迴來小聲對我說:“以前帶著你不用買票,居然現在也完全無意識。”

    “看來你還是把我當作一朵花。”

    “還是做花好啊,省錢。”

    “哼——摳門!”

    他笑著,扭過我的頭仔細的看著。

    我就是喜歡他這樣淺淺的笑,尤其在他低著頭,若有所思的時候。那樣子迷人極了,比22歲的吳天天更令人迷醉。

    他摸著我的臉說:“我怎麽感覺像做夢一樣。”

    其實我也有同樣的感覺,像入幻境一般。車廂裏空蕩蕩的,明明是周末的正午,可是車上的乘客很少。慢慢的,乘客們都陸續下車了,隻有我們兩個站在車廂內,彼此端詳著。車子開的飛快,越駛離市區越加速,顛簸的我們不斷分開又不斷抓緊對方,我不知道車子何時才停,它究竟要開向何方?

    奶奶住院的地方是一家非常有名的心腦血管疾病專科醫院,可是地處偏僻,周邊風景肮髒、淒涼,與醫院這種負能量超標的場所相配倒是恰如其分。

    天天囑咐我千萬不要說話,一切聽他的安排。奶奶的心髒本來就不好,免得更受刺激。

    她把我推到奶奶跟前,把保溫盒打開遞給奶奶:“奶奶你先吃飯,吃完飯給你說件事。”

    奶奶笑嘻嘻的端著粥說:“姑娘,坐

    。”她喝一口粥,趁我不注意的時候湊到天天耳邊,“你談戀愛了?我早就催著你談戀愛,你終於上心了。”

    天天笑而不語,我也跟著笑。

    奶奶肯定餓壞了,大口、大口的喝著粥,卻不忘打趣,“你看你們倆的表情,一看就是在談戀愛。”

    我和天天“哈哈哈”的笑出來。

    奶奶放下保溫桶,“快給我介紹一下,姑娘叫啥名字啊。”

    天天“e——e”的看著奶奶,不知如何開口。

    “你看你e——e的跟母雞下蛋似的,叫啥名字你不知道?”

    “奶奶,假如小黃黃迴來了,你會有什麽反應。”

    “小黃黃?”奶奶仔細看著我,“妮妮不是說那個什麽失敗了嗎。”

    “奶奶——”我想起這些年奶奶再未養過一盆新的植物熱淚盈眶。

    奶奶愣了一下,像受了驚嚇似的要下床,險些掙脫了吊瓶。

    “奶奶,小心。”天天趕忙扶助她。

    “這聲音一點沒變,她不是小黃黃還能是誰?”奶奶激動的掙脫天天抱住我。

    我抱住奶奶說:“奶奶,我是怕嚇著你才不敢說實話。”

    “說什麽傻話,你迴來了還能嚇著我。”

    我哭著說:“我怕你不相信我能成為人。”

    “別人不信,我信!”

    “你們這屋怎麽迴事,鬧哄哄的。”護士抱著夾子推門進來。

    奶奶雙腳已經塞進鞋裏,“快,快,護士,給我拔針,我要迴家。”

    護士不解的問:“您老人家這是怎麽了?”

    奶奶激動的差點哭出來,“我孫女迴來了,我要迴去包餃子。”

    護士被逗笑了,“您忘記了,給您抽血時,血液粘稠的用針管都吸不出來,裏麵還有黑乎乎的片狀物。您現在出院是不想要命了?”

    “沒事,我四十多歲就得了心腦血管病,現在還不是活的好好的。”

    “奶奶,你就安心住院吧,我和小黃黃會把家裏打掃幹淨,采辦好年貨,過年時我們一起團聚豈不是更熱鬧。”天天勸慰她。

    我說:“是呀,奶奶,我迴來就賴在你身邊不走了,來日好長好長呢!”

    “您看,孩子們都這麽勸你了,您就聽他們的。老人家保重身體不給家裏添亂比什麽都重要。”護士勸慰了病人

    ,看了看吊瓶正常,轉去別處了。

    奶奶雖然冷靜的坐著,但是大口喘著氣。

    “奶奶,你沒事吧。”我緊張的問她。

    “沒事,奶奶是見到你激動,你不知道當初妮妮說你被燒死了,我心疼的就像死了個孩子——”

    奶奶泣不成聲,我也跟著哭出來。天天安靜的坐在奶奶身旁,輕拍著她的背。她拉著我的手,恨不得了解我在國外每一天的經曆,兜兜轉轉把自己年輕時的事情滔滔不絕講了一大堆。從沒見奶奶這麽興奮,天天在旁邊瞪得眼睛大大的。感覺奶奶是突然返老還童了。

    今年的農曆新年來的比較早,我們隻有十幾天的準備時間。時間倒不算太倉促,可是準備什麽好呢。我和天天兩個都沒有什麽生活經驗的人大眼瞪小眼,咯咯的笑了。

    “你呢,吃不吃東西都可以,奶奶呢,看樣子也不會碰肉類了,我呢,吃什麽都覺得不錯。那咱們就多買些蔬菜,反正肉類的東西我不會做。”天天笑嘻嘻的說。

    “怎麽都行,但是一定要買炒麵和火龍果。”

    天天突然不笑了,他將我攬到肩頭,摸著我的頭發。突如其來的柔情蜜意令我有些慌亂,我不過是記得兩樣他喜歡的食物,怎麽憑空多了一份獎賞。

    過了一會我說:“咱們就按心情來,跟著感覺走,想買什麽就買什麽,管它過年應該置辦什麽!”

    他讚同的說:“好,你說的都對!”

    我們呢,他畫畫的時候我就在旁邊看著他。這張臉,怎麽看也看不夠。他也教我畫畫,不過會毫不留情的笑話我,“你畫的哪是小鳥,怎麽看都像是一隻大胖魚長了兩隻爪子。”我賭氣的扔下鉛筆,他做事情認真的勁頭又上來了,手把手非教會我不可。

    他還教我燒水、做飯,可是我總是慌裏慌張,不是溢鍋就是忘了關天然氣。嚇得他翻出一張破舊的“安全用氣須知”貼到我麵前,逼著我大聲朗讀。我哭笑不得,感覺自己無能的真像他口中經常念叨的幼兒園小朋友。

    天天把他的一個舊手機送給了我,他說我現在也應該有一部電話了。至少不用擔心他找不到我。他偶爾玩鬥地主,我吵著要學。在他的指揮下我很快就能熟練操作,邊玩邊總結出十條鬥地主獨家必勝秘訣,令天天對我刮目相看,直誇我聰明。隻是我雖然識字不少,卻不常寫字,寫出來的字扭扭爬爬,自己都不好意思拿出來,果然天天一臉嫌棄的抖抖本子,像是要把那些醜陋的“蟲

    子”抖落出去。

    他畫累了的時候我們出去逛街,看到好玩的東西隨手買一些,大多時候發現買的東西過年並用不上。不過我好喜歡,無用的都是他給我買的小玩意兒:玻璃水杯、小豬玩偶、大海封麵的記事本、馬克筆……他告訴我用這些美麗的紙和筆去尋找一種適合自己的表達方式。

    說來好奇怪,我和天天才相處了一個星期,可是卻有著非比尋常的默契。大多時候,我都能猜出他的心思。他的眼神剛瞥向桌子,我就能拿起他想要的東西;他打開電腦,我就知道他要查找什麽;他一喊餓,我便知道他想吃什麽。他總是驚愕而喜悅的看著我。除了少數時刻,他在思考,眼神沉的很深,那深度我暫時還無法抵達。至於我那點小心思嗎,在他麵前總是透明的。

    “天天,我好像認識你很久——很久了,有幾輩子那麽久了。”

    “你忘了,你是一朵花的時候我們就在一起了。”

    “那時候不算,那時候你總說我傻,現在你誇我聰明”

    “現在也傻,我得多鼓勵、鼓勵你,怕你沒信心活下去。”

    “哼,你比以前更討厭。”

    “討厭你還千方百計的想見我。”

    “我更主要的是為了見奶奶,我去南非之前答應她一定會迴來的。不準壞笑啊,再壞笑我不理你了。”

    “我是高興的笑,要不是你及時出現,我還真擔心奶奶呢。”

    “放心吧,有我在,你該幹嘛,幹嘛去吧!”

    “哎,咱們來玩一種遊戲,考驗一下咱們之間的默契!”

    “什麽遊戲啊?”

    他當機立斷從抽屜裏拿出一盒白色卡片,卡片不算大,有普通撲克牌三分之二大小。他抽出一張來,用紅色馬克筆畫上一個太陽並在兩側寫上幾個詞語。

    “活力、幸福、消沉、悲傷,你從這四個詞語裏選一個能代表我心情的。”

    我還不太明白他的意圖,便問:“為什麽是四個詞呢,太陽是幹什麽的?”

    “也不一定是四個,能想到幾個算幾個,太陽就是代表這些詞語特質的一個象征物。”

    “太陽怎麽能代表消沉和悲傷呢?太陽多光明啊。”

    “你忘記了再強烈的陽光也有被烏雲遮住的時候。”

    “哦,我明白了,那我選活力或者幸福。”

    “都算對,該你了。”

    我畫畫水平有限,隻好用綠色馬克筆畫出一隻簡約造型的船飄在水麵上,讓他在旅行、離開、捕魚、孤獨、失落、希望等詞中選一個出來。

    “我選希望,對嗎。”

    我遲疑了一下,點點頭。其實不能算錯。我曾癡癡的站在海邊,希望有一艘船帶我來到天天身邊,當然後來幸運垂臨,可是一路上多少酸楚和艱難,不過我不想把這些難過的事告訴天天,我隻喜歡看他笑。

    這個遊戲慢慢的成為了我們之間的一個樂趣,我們畫國王,描述其威嚴、莊重、殘忍、自私;畫寶劍描述其力量或傷害;畫月亮表示其想念、愛戀和憂傷、失落;畫錢幣表示其穩固、堅定以及冷漠、死板……除了親吻、擁抱彼此,我們是那麽渴望通過這個小小的遊戲走進對方的內心深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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