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著她擠了將近三個小時的地鐵和公交才到達她的住所。她一路抱怨著北京的交通、霧霾、工作、房價……我暈乎乎的不知該如何接腔。她於是又抱怨我太笨,後悔帶著不懂溝通的傻子迴家。我不知道五環意味著什麽,隻是看到她那巴掌大的一間屋子還不如奶奶家的花房寬敞,每個月就要價一千多。我要有一千多,夠在北京、西安之間穿行好幾趟了。

    她監視著我洗了三遍澡,還把她的護膚品借給我用。不過卻在一旁指揮著每一款產品的用量,我要是不小心多挖一點,她便吱哩哇啦的喊叫:“好貴的,好貴的,你不知道我省吃儉用才買到的!”

    她把我的衣服扔進垃圾袋,拿出幾件新衣服扔到床上。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都是我網購不合身的,你湊活著穿吧,總比你身上的衣服時尚,男人呢,可會以貌取人呢,你看你穿的什麽,奇奇怪怪的。”

    我感激的不知道說什麽好,不過她的好我牢記在心裏了,想著有朝一日一定會好好感謝她。

    這個叫莫伊琳的女孩什麽都好就是話太多,連續一個月的漂泊和掙紮,即使不需要太多睡眠的我也能倒頭就睡。可是每次睡著都被她叫醒,我斷斷續續,隱隱約約聽到她問我的故事,不過還沒等我睜開眼,她便自己解答了疑問,“一看你就和我當初一樣傻,不顧一切的向著自己的心上人奔去,家裏人藏了你的身份證,斷了你的經濟來源也攔不住。”

    我迷迷糊糊的感覺不對勁,還沒等我解釋,就被她滔滔不絕的話語打破了思路,她講自己是湖北人——學的是錄音專業——為了一個男孩選擇專業,選擇北漂,可是他選擇的男人卻帶著另一個女孩去了上海。

    她搖晃著我說:“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啊,你給我坐起來。”

    困的睜不開眼的我被她連拉帶推的坐起來,好悲傷的故事啊,說什麽好呢,我竟悲傷的哽噎起來,世間為何這麽多惆悵的事情。

    “哎——你怎麽哭了?”

    “天天有沒有女朋友啊?”我猛然想起一個關鍵的問題。

    “應該沒有,雖然我們認識時間不長,但是從同事們平時說話的語氣裏判斷應該沒有。”

    我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放鬆的躺下來。雖然眼睛睜不開,可是心裏卻快樂的如花朵盛開。

    “唉,你怎麽又睡了,不行,你不能睡,起來陪我說話。”

    管它三七二十一呢,我要踏踏實

    實,快快樂樂的大睡一覺。

    新舊時光交替的夜裏,莫伊琳帶我去她夢寐以求的世貿天階湊熱鬧。有了我好像有了支撐,她霸道的拉著我一刻不肯放開。

    “早就想來這裏玩耍了,可是一個人怎麽好意思呢,你看人家都是一對對,一群群的。”

    原來她把孤獨看作一種恥。

    我雖然不這麽覺得,可是在繽紛悅目的景觀裏,我格外想念天天,要是此刻牽著的手是他的該多好,這世界級的奇觀,這嶄新的時刻不應該是我們重逢的見麵禮嗎?我那麽努力的奔向他,可終究還是差了一步。

    莫伊琳不停的絮絮叨叨,我隻顧著做夢。忽而人潮鼎沸,天階裏傳來奇幻的聲音,聽旁人說這是某天王的新歌mv選擇在這裏首播。人潮凝固在這裏,跟著音樂,學著錄影帶裏的人們誇張的扭動著身體。天幕上的畫麵好酷炫啊,要是我唱的歌能在上麵播放該多好。

    夢幻色彩的聲光組合裏,我的心間湧上童話般的幸福感,可同時又是那麽孤單。我看見莫伊琳的笑臉下隱藏著苦澀,我們都是那麽想念另一個人,卻隻能借著陌生的彼此掩飾空虛。

    我想,以後一定要天天陪我過每一個新年。不僅是元旦,還有春節、清明節、端午節、兒童節、中秋節……所有我能想起來和不明確的節日裏都要讓他陪我一起過。實在不行,把奶奶口中倒背如流的二十四節氣也當作節日慶賀一番。

    我變本加厲的渴望得到天天的陪伴。我的幻想讓自己信以為真,仿佛時空已不存在,過去、現在、未來,在寒冷的空氣中貫穿成一幅幸福的畫麵,我們是彼此身邊最親密,最重要的人,永遠幸福的凝視著對方。

    為莫伊琳當了四天保姆後我,終於等到了她遠方表舅的加長大卡車。不盡人意的是她大表舅是山西的而不是陝西的。

    我盯著她,“你不會把山西和陝西分不清吧,我記得當初提到西安了啊。”

    “我也隻有這一個可行的辦法,你不用怕,山西離陝西很近的,我大表舅說了,他有很多跑運輸的朋友都去陝西送煤,迴來順帶運一車蘋果。”

    顯然莫伊琳已經事先和他表舅溝通過,見麵後還未等我開口,他先搶著寬慰我:“放心吧,我保證把你弄迴家,我們那邊跑西安的可多了。”

    我見這個滿臉皺紋,滿手油汙的中年男人樸實憨厚,毫不懷疑的和莫伊琳告別後,跟著他上路了。

    混雜著濃重煙草味和臭

    腳味的車廂令人窒息,座位的椅套也許從未清洗過吧,油膩黑亮,實在不忍心讓幹淨的衣物接觸它們。更令人難以忍受的是這表舅的熱情,他恨不得了解我的全部。我最怕講述自己的故事,為了避免驚嚇到別人就得說一些謊話,可是說謊又非好品格,我隻好一路裝睡。

    好不容易偽裝到大同——這個空氣裏都飄散著煤渣的城市,感覺自己的臉上立刻結了一層黑乎乎,髒兮兮的膜。不知道為什麽此趟迴國,連好空氣都變得稀罕,以前聽天天說他在北京淨化空氣,我以為是玩笑話,親身體會果然名不虛傳,我變得經常咳嗽,若不是因為天天,我真想逃迴德班去。

    我在這個大表舅家吃了一頓農家飯,休息了一晚上,轉乘另一輛運煤車去西安。這個司機是一個年輕小夥,路上他對我格外照顧,總是笑嘻嘻的看著我。途徑一個村口的小賣部時,他特意停車去為我買了餅幹、瓜子、酸奶和礦泉水。可是當他得知我去西安是找男朋友時變得有些不高興。他不斷索要我的電話號碼,我是真沒有手機又不是欺騙他,本來主動承諾把我送到家門口的他卻小氣的把我放在一個陌生路口。

    他冷冰冰的說:“我們大車是不能進城的,你自己想辦法走吧。”

    我跳下車,對著晨曦張開手臂,喚醒我征服千山萬水的勇氣。哼,已經到家門口了,我就不信找不到天天!

    我朝著有人煙的方向跑了很遠終於找到一個公交站台。我雖然不能清楚說出目的地,也不知道趟車的終點在何處。但是“鍾樓”這兩個字格外晃眼。隻要到了鍾樓,一直朝北走,然後憑著感覺拐幾道彎,一定能順利找到奶奶家。

    這種鄉村公交可真貴,票價3.5元。幸虧莫伊林給了我10個鋼鏰,作為我打掃衛生、洗衣服的獎賞。她說又是送我衣服,又是供我吃、供我住,還為我聯係汽車,算下來她隻賠不賺。這十塊錢是她可憐我才給我的,讓我不要嫌棄,一定要懂得感恩惜福。

    當我再次繞著城牆穿行,看到書院門,看到鍾樓,竟然如同跳躍到一座奇幻之城,驚訝、激動的合不攏嘴。

    “下車,說你呢,快點下車,票就買到鍾樓,還想往哪坐?”

    若不是售票員瞪著我大聲喊叫,我真不知汽車早已停靠,整個車廂的人都在好奇的打量我。

    我迫不及待的衝下車,好奇的打量著這座古樸的城市。當你換一種身份,重新走入一座熟悉的城市,以一個旅人的眼光打量這裏的街區、建築、行人、乃至

    天空上的雲朵,一切都是那麽清新明亮,煥發生機。

    我閉上眼睛,盡量喚迴被天天抱著從南到北穿行的感受。一直朝著北方走,看到所有的建築都似曾相識又似是而非。幸虧西安是最不容易迷路的城市,所有的街道都是正南正北。我在走了幾小時的冤枉路後,被相似的立交和同名的超市誤導後,終於在打聽和摸索中找到了那個熟悉的巷口。

    我熱淚盈眶,不敢向前邁進,生怕費盡心力抵達的浪漫城堡隻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幻影。

    我熱切又忐忑的往前走。一顆心震顫著仿佛蹦到了嗓子眼,血液嗖的躥高又落下,我感覺自己隨時都有眩暈的危險。

    節氣已近大寒,氣候應到至寒至冷之時。可是這天的陽光出奇的耀眼,街邊的小販叫嚷著要迴去換上薄一些的衣物,令人誤以為到了春天。

    太熟悉,太熟悉了,奶奶家老舊的小區還是那副陳舊的樣子,我突然激動的熱淚盈眶。

    不知為何,門是開著的,難道他們已預感到我的來臨?陽光從北邊的飄窗灑進來,投射在一排密室的碧玉身上,像是照亮了一座小森林。屋內整潔,地麵潮濕,有微微的灰塵味道,顯然屋子剛被人打掃過。

    我不敢進屋,怕踩髒了地板。站在門口張望著,究竟是誰在打掃衛生呢?當我終於搜索到那個熟悉又渴望的身影時,內心是那樣踏實,笑容無法掩藏的漫溢出來。

    他在衛生間裏衝拖布,我隻能看到他的側身。陽光從窗戶投射進來,照亮他的白色襯衫和俊朗的側臉,我沉迷於這副動人畫麵,希望他永遠在那裏,我怎麽看也不會厭倦。

    他無意間注意到了我,奇怪,他隻是短暫的愣了一下就毫不遲疑的衝我微笑。

    “小黃黃!”

    不知道他為什麽能叫出我的名字,我竟然感動的忘了答應。我向來喜歡看他微笑,而此刻的笑容顯露出從未有過的溫暖和憐惜,令我更加開心。

    我想我應該矜持一些,不能像個傻子似的隻知道笑。應該問候一下吧,說句“好久不見”還是其它?可是越想一本正經,笑容就越噴薄而出,我隻好羞澀的低下頭。

    他緩緩的朝我走來,不知為何,臉上的笑容嬌羞的像個小女孩,走到我麵前時竟也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我們慌亂的抬起頭找尋彼此,又觸電似的低下頭掩飾什麽。陽光怎麽會這麽好呢,我的臉龐熱的像是著了火。

    最終,我們像是

    完成了某種確認,終於可以坦然而專注的注視著彼此的雙眼,不懷疑,不猶豫,不抽離。

    “天天——”

    “小黃黃——”

    心中奔騰著的海水逆流而去,我再也不用悲傷,時間、空間,終於不再是障礙。

    過去、現在、未來,果然就在這一刻貫通成永恆。

    我們從未分離,我們始終熟識,我們永遠相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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