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沮喪的收拾行李,雖然我隻有幾件簡單的衣物,盡管我不知道會采用什麽方法踏上歸途。可是我還是收拾好行李,自以為是的以為背上行囊就能踏上歸程。

    我太想念天天了,將所有和他共同經曆的細節和從妮妮那裏聽到的故事溫習了無數遍。越迴想,懷念就越濃烈,像一股潮水湧來,幾乎要將我淹沒。

    妮妮說天天剛從東北迴來的時候性格極其孤僻,從不和別的小朋友玩耍。有一次下雨,他穿著雨鞋,撐著小雨傘在外麵踩水。踩著,踩著,像想起什麽似的,用雨傘為一株月季遮雨,自己卻淋在雨水裏。

    當初妮妮笑翻天的說:“他真是太傻了,傻到我當時沒忍住,衝下樓教育了他一番,可是這個傻帽自顧自的玩,壓根就不理會我。”

    “哈哈,要是我看見了,肯定對他說,滾開啦,我們花花是最喜歡雨水的。”

    天天二十五年的生活我都未能參與,錯過了多少有趣的細節。而我的生命隻有十年,所陪同的也將有限。而我卻困在這裏浪費光陰,虛度生命。

    我多想拿起電話告訴他我是他的小黃黃,我對他的想念如同我們之間的距離一樣無法丈量,請他務必等著我。不,說好了要給他一個大大的驚喜,切不能草草開場。

    我背著我的挎包四處晃蕩,自欺欺人的認為隻要做出這種歸國的舉動就能更加靠近天天。

    我穿著一雙玫紅色的拖鞋,可是和鞋麵接觸的地方還是磨破了三處。我的腳長的並不奇怪,搞不明白為何我總是無法找到一雙合腳的鞋,連拖鞋穿著也不舒適。

    前方有好多箱子,快讓我過去歇歇腳。

    腳底的水泡真是煩人,也沒有針戳破它們,圓鼓鼓的走路隔腳。腳麵上有一處磨得太嚴重,皮都不知去向,露出紅紅的血肉。傷口一跳一跳,火辣辣的鑽心痛,大口唿吸都不能緩解。

    哎呀,真是疼死了,我捂住眼睛伸展身體放鬆一下。撲通,箱子沒蓋嚴,我掉進箱子裏麵了,不過沒事,裏麵好像有軟綿綿的棉紗之類的東西。管它呢,讓我好好休息五分鍾再迴家。

    箱子裏麵睡著還是挺舒服的,傷痕累累的腳放在柔軟的棉紗上也不那麽疼痛了。就是空間有點小,無法完全伸展身體。我蜷縮起來,像胎兒睡在子宮裏。

    天色已經黑暗,我想我該迴去了,不然婆婆要出來找我了,免不了又要挨一頓罵。可是一想到走路又要腳疼,真是不願起身。還有茫茫夜空上的

    星星是那樣閃亮,像無數明亮的眼睛衝著我眨眼睛,令人不免浮想聯翩。就讓我再多休息一會,多陶醉五分鍾。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聽到有說話聲和箱子的晃動聲。哎呀,我睡在別人的棉紗裏該不會挨罵吧?不行,我得趕緊出去。可是箱子蓋卻死活推不開了,上麵好像壓著很多重物。

    “放我出去,哎,怎麽迴事,快放我出去!”

    根本就沒有迴應。

    這幫人在幹什麽呢?我一個大活人躺在裏麵,難道他們就看不見嗎?現在是幾點了,平時這個時候婆婆早已來找我了,“快救救我啊,婆婆!”

    我聽到了嗚嗚的汽笛聲,難不成我在一艘輪船上?難怪之前有那麽多箱子散放在海邊,這會應該進了集裝箱吧?天呀,世界那麽大,我要被送到哪裏去啊!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隻好老老實實呆著。且不說目的地是何方,眼下急需考慮的是得在船上呆多久。包裏有我的水杯,裏麵裝滿了露水。還有半瓶紅酒,是我偷偷從婆婆的酒櫃拿來的。

    我現在雖為人形,可對食物幾乎沒有需求。反倒吃下食物會覺得肚子撐脹的難受。不過每過一兩個小時就得喝一杯水,要不然總覺得嘴裏乏味,渾身不自在。

    黑暗令我驚恐,我又想起了那可怕的變身過程。更糟糕的是,連一直陪伴我的婆婆也不在。我感到孤獨和害怕,可是我不敢哭,那樣會損失更多水分,此刻已感到嘴唇幹燥。

    早知道這麽黑暗,就應該變成一個小物件直接托運到天天手裏。早知道前途未卜,就不應該不聽婆婆的話到處亂跑。說了不哭,可是淚水還是湧了出來,後悔像是一把劍,戳進了我心中。

    我盡量讓自己多睡覺,時間也許會過得快一些。其實我並不需要睡眠。花朵隻有在極度特殊的情況下需要少量休息。變成人的我依然保留了這個特性。

    強迫睡眠會令腦袋腫脹,即使勉強睡著的我也不斷被噩夢嚇醒。我依稀在夢裏數著時間,大概已經三四天過去了吧,船依舊在航行。一秒,兩秒,三秒……我又要經曆一段黑暗而艱難的煉獄時光。

    憋在集裝箱裏的難受就不提了,因為和一千零一百天的煉獄相比不值一提。謝天謝地,也正是那段煉獄時光讓我有承受力又一次熬過艱難。

    第26天,我聽到了一些動靜。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我在夢裏?外麵說話人的聲音怎麽那麽像我第一任主

    人的腔調。

    感覺貨物被卸下,外界一片安靜時,我試探性的從箱子裏爬出來。當我暈頭轉向的站起來,猛的再一次看見光亮時,我的胸口一擊,眼前豁然開朗,仿佛人生第一次看見光。天哪,是老天在幫我嗎,三個碩大的字,不斷敲打著我的心——“大連港”。

    我興奮的向前跑,捏著自己的臉,激動的不敢相信自己站在真實的陸地上。海風吹得我瑟瑟發抖,我也顧不上理會,我身上隻穿著一件鵝黃色紗裙。而十二月的大連氣溫隻有5c左右。

    來來往往有幾個穿製服的人好奇的打量我,衝我喊叫。我感到驚慌,但是發現他們隻是對我好奇,並不打算抓我,便放心大膽的向前跑去。在一個拐彎的地方我看到一個衝拖布的水池,沒工夫考慮是否衛生,衝上去嘴對著水管咕嘟咕嘟喝了個夠。

    喝飽肚子再洗把臉,整個人立刻感到不那麽幹巴巴了。可是冬天飲冷水,仿佛瞬間被拋到了北極。我的雙臂捂不暖整個身體,隻好咬著牙,瑟瑟發抖的跑起來。

    有一個小屋子不知道是幹什麽用的,我看門開著裏麵沒人,匆匆衝進去抓起放在椅背上的棉襖,隨手拿了桌子上的一個烤紅薯,心驚肉跳的跑出來。

    紅薯的熱氣難以暖手的時候,我站在街邊啃著它。過路的人好奇的打量我在這麽冷的天氣裏光著腿腳穿拖鞋,我也沒心情理會他們。心想這裏是大連,那一定離哈爾濱不遠了!想起來真激動,我得去鬆花江畔看看,那裏可是我和天天相遇的地方。

    那時候我還是一粒扶郎花種子,世間真是一個奇幻的熔爐,我秉持信念,終於如願以償。我仔細的摸著自己的臉龐,真是難以置信,我果然變成了一個真實的人。我充滿好奇,當我以一個人的視線去打量一座城市時,是否還會那麽美好和神奇。不行,眼下見天天才最要緊,等找到他之後兩個人一起故地重遊才浪漫。

    怎麽去北京呢?

    我從挎包裏掏出地圖好好查詢一番。大連距離北京大約840.41公裏,坐汽車差不多9小時能到達,坐動車需要6.5小時,坐飛機呢隻需要1小時20分鍾,那我當然要坐飛機!

    當我去實施我的飛行計劃時,才發現自己真是想多了。別說飛機,就是汽車我也坐不成。口袋空空不說,就連乘車資格都沒有。身份問題終究還是問題,不會因為我從德班迴到中國就消失了。

    打電話讓天天來接我?我壓根就不知道他的電話號碼。一朵花又不能打電

    話,自然沒想過記住號碼,真是沒遠見。

    不行,無論如何我都要想辦法見到天天,不能到家門口了還被困住了手腳,就算走我也要走到北京去。

    說走就走!吸取之前走錯方向的教訓,我必須先打聽到正確的方向。盡管路人對我的問題很好奇,疑惑的打量我,但是還是有好心人願意為我指明道路。

    我邁開步子豪邁的向前走,盡管這雙拖鞋總是掛不住腳。我必須走快些,再快一些,不僅是我想盡快見到天天,還是因為走快些身體會暖和一些,我的雙腿冰涼的像兩根冰柱。

    走路去北京啊走路去北京。突然間想起一首歌好像叫做《走路去紐約》,和我現在的心境很符合,便哼著歌曲甩開臂膀輕快的向前走去。

    走路去紐約

    也讓感情在時間裏

    有機會沉澱自己

    每一次我想見到你

    就要飛

    無論地球上哪一角

    我一天就到

    我用嘴裏的熱氣哈著手,再用力搓搓快麻木的雙腿,覺得走的太慢就用力跑一段,跑累了就喘著氣慢慢往前走。

    唉,真想飛起來,我才不想看這路上的一切,毫無景致可言。840.41公裏啊,明明幾個小時就能抵達的距離為什麽要忍受蝸牛般限速的煎熬。我的腳底水泡相連,這一次是從沒出現過的血泡,看得自己觸目驚心。急忙在路邊一株不知名的植物上拔下一根刺戳破血泡。看著自己破爛的腳底,望著漫漫沒有盡頭的道路突然心生邪念。

    我推起停放在路邊的一輛破舊自行車。自行車的主人是一個老大爺,我剛才拔刺時看見他走進雜草堆去解手。我以為自行車是一個很好駕馭的交通工具,沒想到逞能的一騎上去就摔到在地。我不服輸的再試一次。試了三次還是騎不走它,膝蓋倒是摔破了。

    我沮喪的想放棄,這可是我能想到的最後一種交通工具了。忽然聽到老大爺在身後大聲喊叫。

    “把我自行車還給我——嗨——抓小偷了!”

    我不知該如何是好,驚慌的推著自行車向前跑。也許是因為害怕被抓住,我明知自己不會騎車,可還是跨了上去。出乎意料,這一次自行車居然平穩的向前跑。

    啊——難道成功了?嗵——我撞到了一個大石塊,飛出去十幾米遠。

    老大爺追上來,看著躺在地上不能動彈的我,本想踢我一腳卻忍住

    了,“看你是個姑娘不想打你,你要是個爺們我早就踹死你了。”

    我躺在地上緩了一會,感覺身體能動彈了,立刻爬起來哭著向前走。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我不需要吃東西,否則非餓死街頭。可是水源越來越不好找,偶爾碰到一個像泉水的河流,就忍著顫栗喝得飽飽的,再往紅酒瓶裏灌滿,靠著這些小竊喜繼續向前趕路。

    沿路我看見餐館門口“冬至特供餃子”的海報,看見櫥窗上聖誕老人的裝飾,我想已經錯過了這麽多節日,天天,務必要等著我一起過年,像我們初次相逢時的那個新年。

    高速路上不準行人穿行,我就偷偷的在荒郊的一個小洞裏鑽進去。後來我向天天講述我的傳奇經曆時,他笑話我“你趕路全靠腳,上了高速能幹什麽?”誰說沒用的,至少我心裏速度更快一些,而且最主要的是沿著線路走,路盲症的我就不用擔心走丟,最主要的是我差點造成一起車禍,而這起未遂事故成全了我。

    我在高速路上瞎晃蕩,我哪懂交規啊,險些造成一輛開的飛快的白色小汽車撞上隔離帶。胖司機衝下來指著我劈頭蓋臉的亂罵,什麽詞匯都舍得用。他年紀不大,火氣倒還挺大,本來我還想解釋和道歉,現在什麽都不想說了。

    “哎呀,你用得著罵這麽難聽嗎,一個小姑娘家。”一個老人顫巍巍的走過來說。

    “爸,你怎麽下來了,外麵冷,快迴車上去。”胖司機說。

    老人沒理會兒子,反倒問我:“丫頭,你怎麽跑高速公路上來了,你這是要去哪啊?”

    “我要去北京找天天。”

    “北京,你走著去啊?”他看了看我的光腳,“你多大啊,家人呢。”

    我想了想不知道該如何迴答,“我——不到1歲,嗯,也可以說20。”

    胖司機蹦著說:“哎呀,爸,這是個傻子!”

    老人打了兒子一拳,“別這麽沒禮貌。”又轉而問我:“你家裏人知道你去北京嗎?”

    “我家人就隻有天天,我去北京就是為了找他。我沒有錢隻能走著去啊!”

    老人看著兒子說:“你瞧這丫頭可憐的,咱們把她捎上吧。”

    “不行,爸,咱不能多管閑事,你看她穿成這樣,說話做事瘋瘋癲癲的,弄不好是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

    “我看她眼神清澈有神,不像有病的樣子。就算是精神病我們更應該幫助她找到家人啊。”

    “不行,萬一對咱們造成傷害誰管呀!”

    “哎呀,別萬一了,我這病隻能靠多積福行善來救了。”

    “說什麽呢,爸,咱們這迴去北京是找專家看病。”

    “找神仙都沒救了,把她帶上,你要是氣我,我死的更快些。”

    我莫名其妙的就坐上了私家車,在車上我腦子暈暈的問自己何德何能,竟然有這麽好的運氣。以至於老人問我問題,我都心不在焉答非所問,加上身體疲憊,在暖氣的吹拂下一會兒就熟睡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隻隱約的感覺自己的頭在不斷的撞擊玻璃,當我的腦袋終於被撞清醒時,車子緩緩停了下來,老人說他想去上廁所。我猛的一看窗外,發現碩大的“北京”兩個字。我像來到奇幻世界似的看著那兩個發光的字,車窗上黃色和紅色的光影閃爍。

    “還不下車等什麽,等我送你到家門口嗎?”胖司機衝我喊。

    我迴過神立刻跳下車,自由的向前方奔去。

    啊,北京,我終於來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花之愛的狂想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王蔥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王蔥蔥並收藏花之愛的狂想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