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妮、天天兩人的學校之間相隔兩條平行的街道。直線距離並不遠,可是坐車的話需要繞行好大一個圈,她帶著我從一個市場和一個城中村之間斜插過去,隻花了十幾分鍾便抵達。

    村子裏的地形很複雜,每條道路和每一幢房屋看起來都相似,可是她駕輕就熟的穿過任何一條路徑,毫不迷惑。還不斷的向我講解這一帶哪家的手工涼皮好吃,哪家店的小飾品便宜。

    她一定常來吧!

    她說上學的時候一到下午就不由自主的走進這片城中村,可是走到盡頭,看到天天學校大門的時候卻不願意繼續前行。她總覺得自己對藝術一竅不通,來到這個大環境裏好奇怪的感覺。她還是喜歡周末在家裏碰麵,不管兩個人之間有什麽不同和區分,總感覺他還是那個從小一起長大親密無間的天天。

    “妮妮,你一定要把我看好,婧婧說要是再看到我,一定會殺了我的。”

    “我就要光明正大的抱著你,我就不信她敢把你從我手裏奪過去。”

    “你一點責任心都沒有,你明明答應過天天——”

    “行了,行了,我要是連一朵花都看不好,還活什麽人?”

    “那你把我裝好,直接去705就行,可千萬不要暴露我!”

    “行,憋死你可不賴我。”

    我在她的大包裏屏氣待著。感覺她上電梯、下電梯,走了兩步突然停下來,好久不見動靜。根據距離判斷,尚未到達705。

    “妮妮?”

    ……

    “妮妮,你在幹嘛呢?”

    “哎呀,別喊叫。”她小聲對著包包的一個小開口說。

    “你到底在幹什麽啊?”

    “長的真帥啊,可惜看了半天沒看出心動的感覺,我還是繼續喜歡天天好了。”

    原來她被別的美男子吸引,切——花心,臭美!

    她繼續往前走,在705門口張望了兩眼躲到一邊對我說:“也不怎麽好看啊?”

    “胡說,婧婧雖然談不上傾國傾城,可是也至少算得上很好看的。”

    “難道我一走進這藝術的校園,審美水平迅速飆升,已經容不得你們心中的大美女?”

    “哼,我看你是因為嫉妒而產生了審美畸形。”

    她有些生氣,晃了晃我,不服氣的說:“誰說我嫉妒,我張妮妮是一個心胸亮堂的人,絕

    不會胡亂造謠,哪怕是情敵。”

    我突然覺得不對勁,我又沒像她細致描述過婧婧的長相,她怎麽能那麽迅速辨識出對方。

    “你有沒有找對人啊?”

    “就一個女生在裏麵,我怎麽能找不對呢?”

    “真是個馬大哈,怪不得天天常對你不放心。”

    “啊?”

    “她們班總共7個女生,在705畫室畫畫的可能就有三四個,你怎麽能隨隨便便看到一個女生就判斷是你的情敵。”

    “看你說的,好像是我沒自信才隨便找個女生給自己壓驚,那你告訴我哪個是她!”

    可能是周末的關係,畫室內人數稀少,總共隻有四五個堅守的身影,包括那個被妮妮錯認的女生。

    “你果然認錯了,她是林凡,和婧婧住一個宿舍的。”

    “哦,看來我們白來了,人家周末出去玩了吧。”

    “沒見到人,我們就偷偷看看她的畫吧,她應該就在最靠近門口這個位置。”

    “畫的什麽呀,像黑白片似的,一點不好看。”

    我瞄了一眼,婧婧的進展並不快,可能光顧著談戀愛了吧。畫麵上隻有一片灰黑的背景,像是一座山澗,我也不是非常確定。

    “急什麽呀,人家才完成了一部分,天天說了隻有當一幅作品全部完成時才能評價。”

    “哼,他娘的天天又沒告訴我這些。”

    “咱們迴去吧,我想天天了。”

    “能不能有點出息,好不容易來一趟,我要觀察一下這些人是如何作畫的,這樣我也好和天天之間多一些共同語言。”

    “你和天天認識二十年了居然不了解畫畫的過程,真不知道你平時都幹嗎了?”

    “是十五年好不好,別那麽誇張!再說了我隻顧著看他的臉了,哪有心情看他畫畫。”

    突然背後傳來聲音,“這位同學,麻煩讓一下。”

    天呀,這聲音太熟悉了,我有一種立刻會被槍決的恐懼感。

    妮妮迴頭愣了一下,但這種神情應當屬於一個人突然見到一個美人時特有的欣賞。當她閃開身體,看著對方迴到畫板前時,才有了臉色驟變……

    我不知道她的內心經曆了何種程度的山崩地裂,她站在那裏,死一般沉寂,我怎麽叫她也不予迴應,即使婧婧好幾次疑惑的迴頭打量,她也不知道躲閃。

    糟了,婧婧剛才進門時,好像朝我這個方向瞥了一眼,會不會看到我了呢?還有我叫妮妮時,她有沒有聽到呢?哎呀,糟了,糟了,她走過來了,不過有妮妮在,她也不敢把我怎麽樣吧!

    “同學,你找人嗎?”婧婧冷傲的問了一句,以我對她粗淺的了解,她肯定是不喜歡妮妮對她目不轉睛的打量。

    妮妮支吾著說:“哦——哦——我不找誰,我走錯了。”

    她轉身就跑,嗬,在我和天天麵前不是一向很厲害嗎,怎麽見了情敵就聞風喪膽,落荒而逃,我可算是抓住奚落她的把柄了。

    妮妮可真是被嚇破了膽,她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好不容易撐到一樓,傻傻的坐在花壇邊。我一時也感到納悶,不就是見到了婧婧嗎,至於這般驚慌失措嗎?

    “妮妮,你怎麽迴事呀?”

    “我好難受啊,我好想大哭一場。”

    “那你就哭吧,別把身體憋壞了。”我盡量逗她,希望她開心起來。

    “可是我哭不出來啊!”

    “你不是一隻大獅子嗎,怎麽這會變病貓了?”

    “你能不能安靜一會呀,我都難受死了,你還那麽多話!”

    “我這是好心幫你啊,你再多難受一下就哭出來了,一哭出來就全身輕鬆,萬事大吉。”

    “那我還得感謝你不成?”她的表情扭曲,看似一場壯觀的淚水就要決堤,“我去一下洗手間。”

    她進了離得最近的一幢辦公樓,反反複複三四次。哭就哭唄,為何搞得像拉肚子似的不停的進廁所。眼睛紅的像猴子屁股似的,還死活不承認自己流淚了,狡辯說自己隻是洗臉。

    “妮妮,你哭什麽呀,天天在家畫畫呢,他沒被婧婧搶走。”

    “我不知道啊,我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麽就是感到害怕。”

    “有什麽好害怕的啊,咱們趕緊迴去找天天吧。”

    “哎呀,你再讓我緩一緩,我難受的實在走不動。”

    “哈哈哈,我終於抓住你的笑柄了,日後再趕欺負我,我就把你今天的丟人事說出去。”

    “你這朵花怎麽這麽沒愛心呢,就不能好好安慰、安慰我嗎?”

    “不是你讓我不要說話,讓你靜一靜嗎?”

    “不和你廢話了,我再去一趟廁所咱們迴家。”她走出幾步又調轉迴來,“你說天天心中那幅

    畫到底意味著什麽呀,難道他非婧婧那種類型的女生不娶?”

    “我怎麽能解釋清楚呢,你幹嘛不直接問他?”

    “真是沒用,在天天身邊待了那麽長時間連這個也說不清楚!”

    “你在他身邊待得時間更長,你連那幅畫的內容都不知道呢,哼!”

    “真是氣死我了,在這兒等著!”她氣洶洶的甩著胳膊腿兒走了。

    我越想越覺得好笑,妮妮怎麽就哭了呢!

    正當我費思量的時候,突然猛的被人抓起,塞進一個黑乎乎的袋子裏。哎呀,這是在進行打擊報複嗎,用力這麽猛。不對呀,怎麽一點光都不透,不像是妮妮的布袋呀!

    “妮妮,妮妮——”

    沒有迴應。

    我感覺那雙手把黑色塑料袋的袋口攥的更緊了,那個人加快了步伐,甚至小跑起來。

    我的心慌亂了,“妮妮,是你嗎?你是誰呀,幹嘛抓我呀?”

    我感覺他騎上了一輛電動車,我們移動的更快更遠了。天呀,真是報應啊,剛才在笑話妮妮,這會兒我也想哭。

    他把我掏出來放在茶幾上,轉著圈,仔細察看。

    “你把我放迴去行嗎?我的親人們肯定特別擔心我,隻要你把我還迴去,你想養什麽花,奶奶都願意送給你的。”

    他得意的笑起來,“哈哈,這次果然沒偷錯。”

    我看著他那張笑臉,突然覺得好眼熟,可是就是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見過。

    那男人哼著曲子走進洗手間洗手洗臉,擦臉的時候又過來把我看了幾眼,那笑容讓我好反感,看來他根本不打算把我還迴去。當他自鳴得意的走進廚房洗菜時,我聽到了微弱的叫聲。

    “小黃黃,小黃黃。”

    咦——難道妮妮跟著來了,可是聲音壓根不像啊!

    “小黃黃,我在這,看這裏。”

    我循聲望去。天哪,是奶奶家過年丟失的那盆海棠。她被丟棄在牆角,枝葉萎靡,花盆裏有丟棄的煙頭和雜物,哪裏還有在奶奶家裏時的精神氣。

    “你怎麽在這裏?”我急切的問。

    “他本來是要抓你的,明顯抓錯了,我好想念大家啊,我在這裏半死不活的。”

    “你別難過了,我想辦法讓他給你澆水。”

    “你有什麽辦法啊?有時候我挺恨你的,若不是你,

    我怎麽會落到這般田地,以前的生活多麽美好啊,可惜再也迴不去了。”

    我不好意思再勸她,都是我連累了她。妮妮應該已經發現我不見了吧,她知道如何來找我嗎?該死,都怪她哭哭啼啼的,要不然我怎麽會被偷走呢?哎呀,我該怎麽辦呢,我想天天了!

    海棠冷漠的說:“哭吧,哭久了就不知道難受是什麽感覺了。”

    看著海棠心如死灰的樣子,想想往後的悲慘生活,我嚇出了一身冷汗。可是在這絕望之中我突然靈光一現,想起了這個男人是誰。

    他端著一盤青菜炒蘑菇,拎著三個饅頭走過來。走路的時候目不轉睛的看著我。他狡黠的笑著坐下來,狠狠的咬了一口饅頭,塞了滿嘴的青菜。也許是因為高興,起身去冰箱取了瓶啤酒。他的眼神和笑容令我不安,他到底要抓我做什麽呢?

    我喊叫著,“我知道你是誰,你在植物研究所工作,過年時來過我們家,不過被天天拒絕了。”

    他吃驚的看著我,“太不可思議了,你記憶力這麽好。”

    “趕緊把我還迴去,我要迴家。”

    “哼——我跟蹤了你這麽長時間就是為了偷你,怎麽可能把你還迴去!”

    “你不能限製我的自由,你這是綁架,懂嗎?”

    “綁架?哪條法律規定不能限製一朵花的自由?誰會管你呢?”

    “天天會管我的,他一定會找到這裏來的。”

    “我敢用我的性命打賭,他想破腦袋也不可能想到我這裏,你就等著跟我進實驗室吧。”

    “進實驗室幹嘛,你到底想怎麽樣,不會是要解剖我吧?啊——你這個壞蛋,趕緊送我迴去。”

    他的電話突然響了,他急匆匆的抓起電話往陽台上跑。

    海棠帶著更多的沮喪對我說:“本以為你來了能陪陪我,沒想到你要被送進實驗室。”

    “不會的,天天一定會救我的。”

    “他怎麽會來救你,我丟了這麽長時間壓根就沒見人救我。”

    “我和你不一樣,我會說話,我是家裏的寶貝。”

    “別自欺欺人了,人們丟了任何珍貴的東西隻會難過一會兒,時間會衝淡一切哀傷,誰會永遠記得誰呢?”

    “你胡說,天天不會不管我的。”

    “這個男人的老婆帶著孩子離開了他。起初,他吃不下,睡不著,日日抽煙、酗

    酒。這才兩個多月,他的情緒便有所緩和,我想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如往常那樣談天說地,喜笑顏開。”

    這些都是真的嗎?我絕望的聽著他講電話。

    “不要這麽絕情嗎,我們畢竟夫妻一場……孩子都十歲了,你不能用孩子要挾我離婚……起訴我?不要這麽無情好嗎……”

    天又黑了,天天一定不會知道我身在何處,這座城市那麽大,他該如何找尋我?想想未來,我感到寒冬再次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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