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卑微如浮塵,仰望蒼穹,一心修仙證道,求威名與長生。


    曾飛臨九天上,俯瞰世間,戰裂蒼穹大帝,太陽無與爭輝。


    人之一生,或短暫,或漫長,可縱使是大帝至尊,終究還是要被歲月埋葬,命運弄人,天命之下的芸芸眾生,誰不是螻蟻?


    秦長空彌留之際,迴自己的百年人生,戴上鬼臉麵具,望向天空,深邃的眸種,透著幾許悲涼,幾許釋然。


    世事無常,繁華落幕,一朝風雨後,滿地殘紅,若迴到當年,他還是中州城中一個微不足道的少年,讓他再選一次,他還是會毅然踏上攀登九天之路。


    有些事,孜孜以求者百死不悔,銘刻在血液中,他不是一個甘於平凡的人。


    隻是,英雄落幕,難免悲涼,他不在乎自己的歸途,隻是放不下心中的牽掛,若曲終人散了無牽掛也就罷了,可他還有心願未了,還有誓言未成。


    “芳兒,我隻是放不下你……”


    生死兩茫茫,將要橫屍成仙地,他殺盡大聖,斬落準帝,逼走大帝法相,可最終,還是沒有能擺脫既定的命運。


    因為,從一開始,他的選擇就是別無選擇。


    “一世紅塵不過夢短情長,夢醒了,這一世也就該結束了。”


    莫名的低吟,悠然響起,一道人影,無聲無息間幽然出現,一身白衣勝雪,臉上蒙著迷霧。


    “你終於肯出來見我了?”秦長空淡笑,原本幾若死灰的眼眸中有了幾分神采。


    “看樣子你很想知道真相?”


    “如果你願意對一個將死之人說的話。”


    “但真相對你而言,或許太過殘酷。”


    “還有什麽比死更殘酷?”


    “比死更殘酷的是你從來就不曾真正活過……”


    伴隨著話音低低落下,迷霧漸漸散開,白衣人影的麵容緩緩顯露,一個男子,氣質卓然,儒雅飄逸,夜海明月般,傲然於天地間。


    “你……是誰?”


    秦長空瞳孔駭然睜大,望著這個與自身形貌幾乎一模一樣的人,滿目皆是難以置信。


    “你就是我,所以你應該問的是我是誰。”


    秦長風一指點在其眉心,替他解開了那段塵封在神魂深處的記憶。


    數十萬年前,太初古礦,黑暗本源血暴亂,一個男人斬落部分元神連同黑暗本源,孕育出一道副身,塵封無盡歲月後,一百年前將之解封,一個守墓的老人帶著嬰兒下山,來到紅塵……


    “原來一切……都隻是一場注定的夢!”


    秦長空低語,接著突然笑了起來,大笑,瘋狂大笑:“螻蟻尚且可以選擇死,而我卻連死都是被安排好的,連螻蟻都不如啊!”


    秦長風不為所動,淡淡道:“別裝了,自怨自艾從來不是你我的風格,想要拚死一搏,我給你機會。”


    秦長空笑聲一滯,這才徹底認識到,自己隻不過是眼前之人的副身,因此自己的所思所想,又怎麽能逃過對方的眼睛?


    的確,如果對方沒有出現,已經被黑暗之力侵蝕元神,幾乎無可逆轉的他隻能靜靜等待最終時刻的到來,可現在既然已經知道真相,清楚主身必然有著救他的能力,那他怎能不竭盡所能爭取?


    “你想給我什麽樣的機會?”秦長空幹笑了一聲。


    秦長風敞開雙臂,笑道:“來吧,你我本就是一體,而今已是到了該迴歸的時候了,你進入我的帝軀之內,便能元神奪舍,隻要戰勝我,你不但能繼續活著迴去見芳兒,更能直接擁有淩駕於此界至尊之上的無上偉力!”


    “你強極世間而我奄奄一息,能有幾成機會?”


    “一成也是你唯一的希望!”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若你贏


    了,芳兒會如何?”


    “她是我的弟子,妹妹,將會成為世間最驚豔的女帝,無盡歲月以後,我若在九天之上,她會站在我身側!”


    “好吧,不愧是主身,將一切都算盡了,我除了接受真的別無選擇啊……”


    秦長空笑著站起來,向前邁步,前行中身影漸漸崩潰,須臾間便化為一片神聖之血,而後又蒸騰為血霧,向著秦長風湧去。


    秦長風放開一切防禦,讓這些血霧順著渾身毛孔鑽入體內,實現主副兩身之間的完美融合!


    肉身的融合並不難,無論是秦長風的帝軀,還是秦長空的血體,在這方麵都極有經驗而且強大,關鍵便在於神魂。


    二者融合,必定有一方要吞噬令一方,勝者便是新身體的主人,而敗者將隻能作為一段記憶存在……


    秦長風的確給了副身奪舍的機會,但也真的僅僅隻是理論上而已,其一身力量卻在於血液,神魂從來就不是強處,如何與秦長風道帝級別的元神抗衡?


    結果,從一開始就注定了。


    僅僅片刻後,秦長風便睜開了眼,雙目開合的瞬間,兩道夾雜五彩血色的目光掃過諸天,似乎要將宇宙都斬裂!


    肉身雖還未完全融合,但元神的主次之爭已經結束,接下來也就隻是時間問題了。


    虛空中,一張麵具緩緩飄落,帶著裂痕,亦哭亦笑,明媚中浮現悲傷……秦長風將之接在手中打量,久久沉吟不語。


    融合開始之前,秦長空其實便已知道他自己幾乎毫無勝算,隻是為了心中牽掛的人,他才選擇了成全。當然,這其中有沒有感念他與秦長風本就是一體,故而放下了芥蒂,已是一個迷。


    “你說我是你的副身,我就是你,可我和你終究還是不同的,我並不在意死亡,還要感謝你讓我哭過、笑過有過一段完整的人生,可我始終放心不下她啊……”


    餘音猶在,人已逝去,舉目蒼茫,再無蹤影。


    除了青銅麵具,他留在世間的遺物就隻剩一件染血的戰衣。


    望著腳下戰衣,秦長風沒有拾起,而是淡淡道:“看了這麽久,該出來了吧?”


    一名清秀的白衣儒士從虛空而來,落在秦長風身前恭敬行禮:“辛奴拜見聖祖!”


    “你有沒有感覺自己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即將大禍臨頭?”秦長風麵無表情,語氣中透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感的氣息。


    “那怎麽辦?”孔雀辛奴眨了眨眼,很吃驚的樣子,“聖祖難道要殺奴滅口?”


    “方圓萬裏,羽化神朝修士一個不留!”秦長風冷哼一聲,臨了又加了一句,認真道:“祭奠我自己。”


    “好的,為聖祖報仇大開殺戒!”


    孔雀辛奴一本正經應諾,而後附近的羽化神朝修士便朝受滅頂之災,秦長風想要殺人滅口,他們便無法再活。


    天空中一隻無色孔雀展翅翱翔,灑下成片光雨,從上之下,四麵八方席卷而去,帶著因果奧義,落向所有逃不出因果的目標。


    這是一場大劫,準帝動了殺心,大聖都難逃厄運。


    此刻,神聖無暇,原本象征祥和美好的孔雀,卻成了最可怕的淨世者。


    待孔雀辛奴完成淨化,從空中飄落時,秦長風將鬼臉麵具從臉上摘下,遞過去道:“帶著它去見芳兒,就說他哥哥已經死了,死於羽化皇朝的獻祭。”


    “那您呢?”


    “生死不明,告訴她如果想複活兄長,就去太初古礦的仙墳,打敗守墓者她就能得到線索!”


    秦長風說著突然出一聲悶哼,而後嘴角竟流出一絲觸目心經的黑色血跡。


    孔雀辛奴大驚:“您受傷了?你竟然受傷了?!”


    “無妨”,秦長風擺了擺手,隻是隨著主副


    副雙身融合,黑暗本源血的封印有所鬆動而已,待他迴去後煉化一遍,便無大礙。


    “身為孔雀族戰無不勝,永遠光明偉岸,無敵於世間的聖祖,您怎麽能受傷呢?這太讓人難以接受了。”孔雀辛奴滿臉悲傷,一副信仰崩潰的樣子。


    “滾!”


    秦長風血氣翻滾,真就想不明白,堂堂孔雀神族,怎麽就不能出幾個正常的天驕?一個個要麽呆萌,要麽腹黑,簡直是問題孔雀集中所。


    他卻不知,有句古話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他身為聖祖都時常沒個正形,後輩們有樣學樣,自然也就大多都不是正經的孔雀。


    “我走了,後悔無期。”秦長風飛向蒼穹,準備在無人處迴歸,血肉仙金已經到手,他在這個世界的目的也全部達成,天界原始仙境開啟在即,已不容再繼續逗留,須知原始仙境的開啟時間很短,而且是固定的,過時不候。


    至於他那個女弟子,若要成為狠人大帝,生死離別乃是她必須的經曆,秦長風不是不可以讓她這一生圓滿無缺,可那樣他怕自己再也見不到那位芳華絕世的白衣女帝,所以有些事,必須有所取舍。


    “聖祖,您又去哪?”孔雀辛奴望著他的背影大喊,其實對這位聖祖,她還是有著很深厚的感情的。


    有多厚呢?一片神羽的厚度,如果再來一片,那就是加倍的深情啊。


    “要你管?!”


    高天傳來秦長風的冷哼,但語氣中也忍不住有些悵惘……若不能證帝,這位辛奴姑娘大半是活不到他下次降臨的時候了,物是人非的感覺,無論經曆得怎樣多了,始終都不能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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