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是夢中夢,卻怎麽也醒不過來,逃不出去,血流成海,白骨堆成山,人間變作煉獄,世間生靈全部滅亡……恐懼一點點襲上來,忘川將指甲掐進肉裏,一遍遍告訴自己:“是夢!是夢!忘川,這些不是真的!是夢!”努力向前跑,想要去尋找織夢的源頭。

    她跑過血海,翻過屍山,穿過迷霧,不知道跑了十年百年,還是千年萬年,終於在迷霧盡頭白雲深處看到一片盛放桃花。金色光芒從天上一束束照下來,清爽涼風卷走朦朧雲煙,桃花如海豔麗得驚人。

    豔麗得驚人的桃花深處,立著一個人,背影頎長,漆黑發絲,雪白長袍,發絲上兩條雪白緞帶在風中隨意飄搖,風姿卓絕,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正輕弄頭頂一枝緋紅。

    忘川張口欲唿,卻忽然眼前一花,是朝陽,還是桃夭?

    嗓音頓在喉頭,忘川疑惑地奔到那人身後,伸手拉住他臂膀,那人緩緩轉過身來,天上忽然飄來咯咯笑聲,白衣人驀地消失了。

    “誰!”忘川轉過身,大聲喝問。“姑娘您醒了?”白衣綠裙的美麗女子笑靨如花。剛到兩地間時,就是她將酒盞斟滿,遞給她喝的,那時她說她叫雲羅。

    忘川拉住雲羅的手,怔了怔,問道:“你給我喝的是什麽酒?”

    雲羅笑道:“是主人親手釀的美酒,名喚往昔好。”

    忘川道:“往昔好……往昔何好?……我醉了多久?”

    雲羅笑道:“不久。隻剛剛七七四十九日。”

    忘川騰地坐起,叫道:“四十九天!朝陽呢!桃夭呢!他有沒有救朝陽!”

    雲羅笑道:“主人正在等姑娘呢。”

    終年盛放的桃花林依然蔚然如霞,金色的陽光一束束照在花海上,像她夢中所見一樣豔麗驚人。

    桃夭長身玉立在花林深處,漆黑發絲,雪白長袍,發絲上兩條雪白緞帶在風中隨意飄搖,風姿卓絕,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正輕弄頭頂一枝緋紅。忘川心頭一突,那是她夢中所見的景象。

    桃夭極輕地笑了一下,問:“淺淺,我釀的酒好喝麽?”說著轉過身走來,手裏拿著那枝剛折的桃花,往忘川鬢邊簪去。

    忘川退步躲開,桃夭拉住她手腕:“既然有求於人,不是應該乖一點麽?”

    忘川想到朝陽,握緊拳頭,不再退避,桃夭的手卻從她鬢邊移下,輕輕將花枝放進她指尖,說:“淺淺,陪我走走吧。”放開她手,轉

    身往桃林更深處走去。

    忘川不得不跟上。風一陣陣吹過來,花瓣落成雨。桃夭緩步走著,一路無話。

    忘川忍到忍不住時,終於開口:“我是上古神尊,有我不可迴避的職責,你是上古巨妖,追求你的情愛幸福,本是互不相幹,但仇怨已結,我的確傷害了你,你自可向我報複,可是一切都與朝陽無關……”

    桃夭極輕極淡地笑了一笑,截住她的話:“淺淺……很關心朝陽。不過你我之間的仇怨,淺淺……”他停住步子,側頭看著忘川,好看的眸色深邃難辨情緒,“真的記起來了?”

    忘川道:“記起來了還是沒有記起來,我都不會抵賴,你也不會不報複我。”

    桃夭點了點頭,說:“也對,如果一會兒淺淺不走的話,我一定會想方設法好好地折磨折磨淺淺。”

    忘川道:“一會兒?”

    桃夭抬手將落在她發上的兩片桃花仔細拈下,微微一笑:“但是我相信淺淺一定會留下的。”

    忘川抬手握住他手腕厭惡地推到一邊,不讓他碰自己,皺眉道:“我沒聽懂。”

    桃夭保持著讓忘川抓住他的姿勢,徐徐講道:“朝陽答應娶阿羅幽時,魔君和阿羅幽都不相信他,於是在他體內中下魔咒,隻要他不反抗便會一切安好。可是當淺淺在祭台瀕臨死亡時,朝陽一心想要救淺淺,便不顧性命地衝破了魔咒,這才導致了魔性侵體。朝陽對淺淺可真是情深意重。”

    忘川早已明白朝陽答應阿羅幽隻是為了救自己,卻沒有想到從一開始他就打算賠上自己的性命,不由地心頭一熱,又窒息得難受,鬆開桃夭的手,半晌說不出話來。

    桃夭不看她,轉身往迴走,說:“他的命保住了,不過若想痊愈,還需要一些時日。”

    桃花林外藍天白雲陽光明媚,忘川一抬頭就看到了一身紫袍的玄華,華貴威嚴,左近站著舒鑒,身後立著兩列共八名神將,個個威風凜凜。威風凜凜的神將兩側則是清一色的美人,白衣綠裙,衣袂飄然,風姿卓絕,是兩地間的婢女,左右各六人。

    玄華一見到忘川,立即喜上眉梢,踏上幾步迎上來笑道:“忘川!你還好麽?傷怎麽樣?”

    忘川未及迴答,桃夭已笑開:“玄華殿下來得可真準時。”忘川懶得理他,問玄華:“殿下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桃夭笑著替玄華迴答:“魔域一戰之後,玄華殿下動用了各方力量,四處尋找淺淺,在下

    得知之後,頗為感動,便用淺淺的靈犀給玄華殿下發了一封平安信。”

    一提到靈犀,忘川便來氣,若不是桃夭封印了她的靈犀,令她囿於靈力不足,不能隨意與人聯係通信,事情也許不會變得現在這麽糟糕,登時怒目瞪過去,道:“你又趁本尊醉酒之時,私動本尊靈犀!真是小人行徑!”

    桃夭迎著她的目光盯著她,笑道:“在下要動淺淺的靈犀,何須趁淺淺酒醉之時,不過是淺淺自己醉酒不醒。”

    忘川怒道:“你……”玄華拉住她,低聲說:“忘川。”忘川看了看他,咬牙轉過頭去。玄華向桃夭一笑,道:“多謝桃夭大人這段時間對忘川的照顧,這是本殿的一點心意,以聊表對大人的感激之情,還望大人笑納。”話尾處,手掌一抬,一卷錦軸自紫色袖底飛出,徐徐在桃夭麵前展開,忘川瞥了一眼,位置不對,看不見寫了什麽,但看桃夭神色,想必是一份很不輕的禮單。

    桃夭笑道:“殿下有心。那在下就納下了。”抬手一拂,錦軸瞬間卷好,飛向一旁的雲羅,雲羅立即收好。

    玄華道:“桃夭大人,忘川在魔族備受折磨,傷得不輕,本殿希望能盡快帶她迴天庭休養。”桃夭轉目看向忘川,傾國傾城的臉上漾開的一個傾國傾城的笑容:“隻要淺淺願意,殿下隨時都可以帶她走。”

    忘川從未見過桃夭笑得如此燦爛,那樣好看,又那樣可怕。他早已將一切算計於心,天庭的人情他做了,玄華的謝禮他收了,又擺出大方的姿勢讓忘川自己選擇去留,卻將朝陽的性命緊緊攥在手裏,讓忘川不能去隻能留。

    忘川冷冷地看著他,已經完完全全領會他在桃花林裏跟她說的話的含義,最後輕輕一笑,對玄華道:“殿下,我現在還不能迴去。”玄華立即著急起來:“不行!你必須馬上跟我迴去!”

    忘川道:“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經曆魔族一劫,我不會再任性胡為了,從現在起,我一定會好好保護自己的。你先迴去,不用多久,我一定會平平安安地迴來。”

    玄華毫無商量意思,厲色道:“不可以!”

    忘川道:“玄華……”玄華一把抓住她手腕,是要強行帶她走的意思。

    桃夭微微笑著,徐徐說道:“在下說過,如果淺淺願意,玄華殿下可以隨時帶她走;可是既然淺淺不願意,玄華殿下如果還要帶她走,恐怕需要先踏破了我的兩地間。”

    玄華臉色驟變,厲聲道:“桃夭!”

    桃夭笑道:“玄華殿下來我兩地間之前,應該去見過玄武紀吧,那老兒一定對殿下有過不少囑咐吧?”他聲音不高不低,語氣也平平淡淡,卻說得玄華臉色一陣陣變。說完,嗬嗬一笑,上前拉起忘川的手,語調輕柔而張狂:“淺淺,我們走。”

    他就真的拉著忘川走了,丟下玄華和一眾神將理也不理。忘川迴頭,看到玄華盯著桃夭的兩隻眼睛紅得像兩塊烙鐵,他向前趕了幾步,但很快站定,目光移到忘川身上,有毫無掩飾的擔心,卻始終沒說一句話。

    忘川也不知道能說什麽。桃夭非善類,更非易與之輩,天庭絕不會為了一個小小的朝陽與桃夭翻臉,而她對朝陽欠下的債已太多,實在無法就此棄他不顧。桃夭故意告訴她朝陽的情深意重,就是要以此來留難她。既然二十萬年前的仇恨是她親手結下,那麽現在也該由她親身承擔。

    不過她並沒有拿自己的性命隨意做賭注,隻是莫名地確定,桃夭現在還不會殺她。

    然而……天帝究竟跟玄華說了什麽呢?

    桃夭牽著忘川的手,霸道而溫柔地將她帶走,最後卻猛一用力,將她重重地丟到地上,冷冷地道:“桃林東邊有一片方圓一裏的荊棘,五天之內,徒手把它除幹淨!”

    忘川站起身,同樣冷冷地迴答:“你既用朝陽威脅本尊,至少該讓本尊看到朝陽平安!”

    桃夭眸色冰冷:“你既是為他留下,剛才不走,現在就沒資格跟我討價還價!”聲音抬高:“來人!帶她下去沐浴更衣,扔了這身花裏胡哨的衣裳,丟進荊棘地裏!今日午時起計時!”說完便走。

    忘川叫道:“你站住!”

    桃夭沒有站住。

    作者有話要說:不會成坑!求收藏,求讚,求推廣!謝謝咯!愛你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兩心間之六界亂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籬煙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籬煙築並收藏兩心間之六界亂最新章節